《风月遗音》倾弦影

3、第二章 冤债

　　傍晚，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惬意的晚风徐徐吹来，两人衣带飘扬。
　　荒林里，那女扮男装的丫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公子，听过四阁主铲除风雨楼的事情吗？告诉你哦，风雨楼是一个恐怖而黑暗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了充满侠义的四阁主，江湖才少了一个邪恶门派……”那天真单纯的丫鬟眸光闪闪，笑容灿烂，“还有，听说那一次玉魄公子也去了……”瞬间，眼前白影一晃，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林云目光冷若冰霜，话语像是从冰里蹦出来：“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些人！”
　　素雪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满脸委屈地望着林云，只见他的手迅速晃过眼前，瞬间便解了她的哑穴。
　　“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惶恐的她连连道歉，林云冷冷看了她一眼便一直往前走，她着急地跟在身后。可是林云的脚步太快，任她一路追赶，两人还是相距甚远。
　　眼看那抹白影已消失在荒林的尽头，空荡荡的荒林里回响着自己的声音，天色逐渐转暗，林中不时刮来几阵凉风，伴随着凄冷的鸟鸣声，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丫头，你哭什么？”蓦地，眼前一亮，她看到林云关切的脸，连忙擦干眼泪哭道：“公子，我以后再也不提四阁主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林云叹息，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丢下你！”是他疏忽了，素雪不会武功，哪里赶得上他的脚步！
　　素雪顿时破涕为笑，任他的手抚过脸庞，脸色微红。
　　两人继续前行，四周人烟稀少，素雪不禁问道：“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林云轻笑道：“先去一个朋友家里住上两三天，随后就带你遨游九州，游遍天下，丫头，期待吗？”
　　素雪高兴地点点头，疑惑道：“那公子家住何方，不用回家吗？”
　　她对林云的家世背景深感好奇，只是对方只字未提那些事情。
　　林云脸上的笑意僵住，流光璀璨的眸子忽地暗淡下来，声音有些飘忽：“我没有家，一直都这样……”素雪闻言有些伤感，心想对方可能是个孤儿，不敢再问起那些过往。
　　两人一路沉默，片刻后来到了一座山庄门口。
　　破旧的大门半敞开着，歪歪斜斜的牌匾上刻着四个模糊的字眼，只听林云念了声“麒玉山庄”，随后推开门，庄内一片萧索，青石道上落叶成堆，显然是许久没人打扫，庄里弥漫着破败寥落的气息。
　　林云环顾四周，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后，蓦地快步奔向大厅。
　　大厅内，一名衣着光鲜，气宇轩昂的男子正和一名衣着破旧的男子交换契约。
　　衣着光鲜的男子道：“伊庄主，慕容山庄替该庄还清所有债务后，这里就属于慕容山庄了。”
　　衣着破旧的男子道：“我明白，慕容庄主，这是地契。”
　　林云望向两人手中的地契，立即道：“等一下——”
　　厅内两人怔住，只见那白衣翩若惊鸿，一柄折扇在他手中挥晃，绝美的容颜上漾起一抹微笑，看向他们的目光仿佛熟悉多年的朋友。
　　“你是……”两人异口同声道，显然对那个容貌绝美的公子感到陌生。
　　“在下林云，见过两位。”那白衣公子作揖道，目光落在衣着破旧的男子身上，“伊阙光，为何要将麒玉山庄卖给慕容山庄？”
　　伊阙光下意识道：“慕容山庄是江湖四大山庄之首，富甲一方，卖给他很划算……”他忽然顿住话语，一双小眼睛盯着那白衣公子道：“你说你叫林什么？”
　　“林云。”他轻声一笑，对对方的马虎见怪不怪。
　　伊阙光顿时暴跳如雷，害得他穷途末路，要变卖山庄的人正是那该死的林云！
　　“好小子，你还敢来这里，我今天一定要揍死你！”他挽起袖子，一拳挥了过去，不想林云身影一晃，转眼便站在他身后，一柄扇子搁在他肩上，似有沉重的石块压在肩头，他双腿发软，身后是林云的质问声：“为何动手？难道此事与我有关？”
　　伊阙光吃力道：“麒玉山庄有今天全部拜你所赐！还记得天下第一酒楼的饭钱吗？还记得不二赌坊的赌债吗？还有那倚红楼的那笔债务……”他当下娓娓道来。
　　两年前，他在琼红院里第一次碰到林云。当时他见对方风度翩翩，举止投足间风雅无比，与之深谈，两人于琼红院谈了三天三夜，这天下间的各种女人都被他们一一说尽，伊阙光大叹相见恨晚，林云惋惜萍水相逢，于是伊阙光邀其住入麒玉山庄，林云欣然前往。
　　可半个月后，麒玉山庄的名号远近闻名。这厮赌遍这里附近的赌坊，吃尽这里的美食，睡尽这里的美女，末了竟然说没钱，可他兄弟是麒玉山庄的庄主，大家跟他拿好了。从此，麒玉山庄每天一开门，那要钱的可不比街上要饭的少，几日后，这厮竟然留下一封信说是要遨游天下便不见踪影。
　　为了早日还清债务，他只好借高利贷。几番折腾后，庄里一贫如洗，下人纷纷离开，走投无路的他只好准备卖掉麒玉山庄，碰巧听说慕容震宇需要一块地开设分庄，他连忙托人捎个口信让慕容震宇来庄里看看，两人相谈正欢，正准备交换契约，可是，林云又出现了。
　　听闻过往，素雪一脸惊怔，万万想不到林云以前这么不堪。
　　慕容震宇嘲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青楼盛传的风情公子，大小赌坊的头号输徒林云，真是幸会了！”
　　林云不以为意，收起扇子，轻笑道：“承蒙慕容庄主夸奖，可是本公子上赌坊从来没有输过，更没有在麒玉山庄住过半个月。”
　　伊阙光揉着肩膀怒道：“哦，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随便让你找个借口就糊弄了？”
　　林云提醒他道：“还记得那夜我们去镇上那家最大的赌坊——不二赌坊，本公子可曾输过？”
　　伊阙光想了想，道：“那天我喝醉了……”他只记得那天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赌坊里，挥扇的白衣公子赢得满堂喝彩，而他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眉开眼笑……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他岂不是上当了？是谁假扮林云敲诈来着？
　　而林云赫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月孤鸿——以捉弄人为趣，喜欢四处招摇撞骗，以前总要帮她收拾很多烂摊子，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两人正毫无头绪时，只听慕容震宇道：“伊庄主，今天的买卖还继续吗？”
　　“这……”伊阙光一时犹豫不决，只听林云道：“慕容庄主，麒玉山庄是伊老夫人白手起家，用尽毕生心血辛苦经营而来的，不能卖。”听他提起伊老夫人时，伊阙光愧疚得几乎掉泪。
　　慕容震宇皱眉，经营山庄多年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买卖，当下冷声道：“那么，请伊庄主三日之内还清所有债款。”
　　林云轻笑道：“请慕容庄主放心，我会替伊阙光还清所有债款。”
　　伊阙光感激涕零地望着林云，却听慕容震宇道：“那么，请林公子还给慕容山庄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林云错愕，只见伊阙光窘迫道：“为了早日还清债务，借了很多高利贷，利滚利，结果就这样了。”
　　林云苦笑。
　　一旁的慕容震宇借机道：“就算你们还清所有债务，要经营麒玉山庄还需要大把的银子，不如将这块地买给慕容山庄，我会命人再送上一些银两，伊庄主可以用那笔钱做点小买卖！”
　　林云拍手笑道：“这主意不错，可慕容庄主想过吗，如果有人要买慕容山庄，你又当如何？”
　　慕容震宇沉声道：“只要有我在，永远没有那一天。”
　　林云似笑非笑道：“差点忘了，慕容山庄富甲一方，哪会有那一天！”
　　那璀璨的眸光里隐隐寒光令慕容震宇觉得眼熟，当下笑道：“林公子谬赞了，坊间传言不可全信！”他私下暗忖：“此人来历可疑，回去定要好好调查一番。”
　　林云笑了笑，道：“请慕容庄主放心，三天之内，我会还清那十万两。”
　　“口说无凭……”
　　“这是三千两银票，先请慕容庄主收下！”
　　慕容震宇起身收起银票，眼神飘向外面，“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一旁的伊阕光讪笑送他离开。
　　经过林云身旁，慕容震宇拍拍衣袖，笑着对他道：“这地方荒废太久了，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让人不舒服，就像有些人即使惹人注目也不过是华丽的摆设罢了！”他敛敛衣袖，大步迈出大厅。
　　静默已久的素雪莫名道：“公子，他好像话中有话……”
　　林云没有答话，风月无边的双眸死一般的沉寂，“慕容震宇，你会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当夜，林云带着素雪和伊阕光去了附近的一家酒馆吃饭。
　　席间，伊阕光从林云那里得知，当年之事乃一名吃喝拐骗的江湖骗子所为。
　　他吃得狼吞虎咽，将饭菜席卷一半，素雪愣愣地看向林云，他只是叹息几声，叮嘱伊阕光小心咽着，而伊阕光从碗里抬起头来，忿忿道：“要是哪天，让我碰到了那个假冒你的人，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哈……”他猛地打了个喷嚏，素雪与林云瞪着他，只见桌上的饭菜都沾上了米粒……
　　夜里，林云去了一趟无望峰，回来将月孤鸿骂了上百遍。
　　他来到镇上本是准备看她和卓玉的比武，结果到了无望峰，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只有卓玉的徒弟白墨在那里守着，等了一个时辰后，看到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那脚上绑着月孤鸿的信：“吾徒林云，因路途千里迢迢，为师决定与卓玉一年一次的比武推至半年后，望汝珍重！”
　　想到要在镇上住上半年，他隐隐觉得头疼，思索了片刻，迅速拍掌一声。
　　一名黑衣人悄悄潜入房间，躬身行礼，垂首低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林云冷声吩咐道：“离魅，留意慕容山庄的动向，特别是慕容风澈！”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他坐在桌前看着烛火，恍然想起从前，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