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纭眠

13、第 12章

　　一瞬间，谢若烟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你在说服我，利用我自己。”
　　谢若烟那十八年的人生都在反复被灌输或做一件事——保护人民。她的兄长、父亲，父亲的父亲，在往上数至立国前，谢家先祖不忍百姓受苦，跪在开国始帝面前。毅然决然跟随他踏上这条未来不明的起义路时，“保护百姓”就已经成了刻进谢家血脉的信念，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谢家的子嗣叛逆过堕落过，最终却仍凭借着文或武，踏进朝堂，为百姓鞠躬尽瘁。
　　所以......
　　“您被说服了吗？”
　　当然。
　　那些被刻意压进记忆深处的回忆翻涌而上，跟随着那个结论冲破封印，最后浮现在谢若烟眼前：
　　“接下来我们要去它的老巢围剿......谢小将军，您在看什么？”长篇大论停下，老国师的弟子终于发现了她的走神。
　　“我们要结束这个‘梦’了。”他语气不耐烦，皱着眉，顺着谢若烟的视线回头。
　　在那里，被他杀死的异乡人还躺在原地，他的家人赶来，围在他的身边，神清悲伤又愤怒，却碍于实力不敢上前，只能愤愤不平的盯着他们。在旁边，有一个和死者同龄的男青年，冲着他们喊着什么，他的手脚被同胞抱住，一个老妇人——他的母亲或死去男青年的母亲流着泪安抚他，那双悲伤的眼神似乎在说“别再让我们失去同伴了”。
　　“你杀死了他。”这位十五岁少年的声音中，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静，就好像，她的父亲离开时，将她的坏情绪全部带走了一样。
　　“那又怎么样？”弟子更不耐烦了：“谢小将军，您还记得吗？这里只是‘梦’。”
　　谢若烟看向弟子，直视他的眼睛，问出了和明欢颜的问题相似的话：“你怎么知道，梦里的百姓不是真实存在的？”
　　弟子似乎觉得好笑，哼笑一声，自顾自的离开：“那好吧，谢小将军，你就慢慢琢磨这个问题吧。而我，要去救那个被你抛掷脑后的可怜百姓了。”
　　离开了家和谢家军营，没有人真正尊重她，这点谢若烟心知肚明。每一个人，上至朝廷百官，下至护城守卫，所有叫她“将军”的人都不是恭敬的，他们高高在上，审判着这个踩着父亲尸骨上位的年幼将军，得出结论：“她尸位素餐，怎么能坐上这个位置？”于是用以鄙夷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她。
　　就连皇帝也是。赐予她这个位置，不是因为她自身优秀，而是因为谢轻鸿将军战死，膝下三子只有小女儿在军中有着一官半职，却尚未当上将军，便从谢轻鸿身上多到溢出来的军功上取了一小部分，让谢若烟挂了个将军的名号，而别的东西，自是什么都没有的。
　　谢若烟望着弟子的背影，回头深深的看了眼那群异乡人，跟上弟子的步伐。
　　“你要是实在不忍心。”人心实在难测，那弟子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宽慰了谢若烟一句，“那也可以不杀他们，去走更费时费力的路。”
　　谢若烟闭上眼睛，有看见了那群人。他们留给她的映像太深，以至于时至今日，她还是能记起他们的长相和服饰、悲痛欲绝的哭喊，和男青年姊妹或爱人，隔离了很远还能听见的喊叫声。
　　“迄今为止，我遇见的每一个‘梦’，全部都是悲惨的，无一例外。”谢若烟从回忆中抽身，深深的呼出口气，问她，“你接受不了亲友置身于险境，就能接受真的有这么个世界、这么群人在受难了？”
　　谢若烟在动摇。
　　明欢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遵循内心给出回答：“不行。”
　　优秀的共情能力是恩赐也是惩罚，于是人类看个动画读个小说也能感同身受。与主角同悲共喜。单是虚假的事物就能叫人类如此动情，面对异世界同族真实发生的惨案，明欢颜又如何能冷眼旁观？
　　“正因为不能接受，所以才要阻止。”明欢颜如此道。
　　谢若烟再一次闭上眼，耳边变得安静，就连风的声音也消失，只有明欢颜的声音，伴着她陷入沉睡：“将军，我真的很喜欢你。”
　　睁开眼，是黑色的天花板，她回来了。
　　这个没有光明与黑暗的地下世界脱离了时间的掌控，以至于谢若烟一阵恍惚，愣了很久也没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有梦里的‘明欢颜’，她是明欢颜的内在意识，还是......未来的明欢颜？
　　更糟糕的是，房子里失去了动静。
　　谢若烟从房顶上跳下去，打开房门，万幸，她只是睡着了。
　　就算同意了明欢颜和基地合作，那也得由她陪着一起，不可能放一个“孩子”自己去。
　　明欢颜逐渐清醒，仰面躺在床上，抬起右手捂住眼睛。
　　‘做噩梦了？’谢若烟走上前查看：“梦到家里人了？”
　　明欢颜猛地坐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谢若烟，双手换上谢若烟的腰，然后将脸埋进谢若烟怀里：“将军。”
　　“嗯，在呢。”谢若烟声音放得轻柔，轻轻拍着明欢颜的后背：“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事情了？没事，梦都是假的。”
　　顿了顿，谢若烟补充：“去找基地的人，答应他们，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吧。”
　　明欢颜闻言，浑身僵住，不敢置信的抬头：“您不管我了吗？”
　　‘这孩子怎么了？’谢若烟奇怪的看着她，但还是耐心解释：“不会的。”
　　*
　　“按照约定，将你们的情报告诉我们吧。”
　　李归帆送来食物时，明欢颜提出再见一次基地高层：“我们可以给出答复了。”
　　她如此告诉李归帆。
　　李归帆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人回到中央，并提前安排人告诉高层。
　　“您们能如此迅速的讨论出结果，属实出乎预料。希望结果是我们都期待的。”还是那群人，坐在长桌两侧，纪枫玥坐在主位，向两人点头。
　　“我们同意加入你们的行动。”这次的交谈由明欢颜主导，李归帆到来前，谢若烟如是宣布。
　　明欢颜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反驳。“与基地合作”是她的要求，现如今将军让她来谈判，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么接下来，按照约定，将你们的情报告诉我们吧。”
　　这是基地方为了合作提出的承诺，也是为了合作必走的流程。
　　“监狱的眼神很差，经推测，它们与蝙蝠类似，是依靠声波行动，前人称它们为——循声守卫。”
　　循声守卫是有领头的，即循声守卫长，负责指挥循声守卫，接收并下达命令、决定下一步行动等，是极重要的存在，也要比循声守卫难杀死的多。
　　一旦守卫长死亡，循声守卫将会因为失去命令而集体停止活动，原地待命，直到下一任的守卫长赶到。
　　守卫长身死的消息传到宇宙法庭要些时日，重新指定守卫长并来到地球也要时间，于是，在此期间，人类能得到一段喘息的时间。
　　但，身为守卫长，它的强大也是不容置疑的，整整37年，人类不断尝试，最终确定，只有巫师或天师这种有特殊能力的人，才最有可能杀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