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鬼》蓝筹

3、第 3 章

　　红绡还没说话，就听见亭子里娄新月的声音不徐不急的响起：“可。”
　　魏省整了整铠甲，恭肃的踏上凤凰亭，单膝跪拜，娄新月瞥了他一眼：“甲胄在身，免礼吧。”
　　魏省站起身，长身玉立，蜂腰猿臂，两腿又长又直，昂扬气质倒也顶得住公主的威压，长公主周围伺候的侍女，无端的低下了头。娄新月穿了一身绛紫色的素服，玉白的脖颈上已经有了一道细纹，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只白玉簪，转动着手里温润的玉佛珠：
　　“将军又有何指教啊？”
　　魏省定定的看着她：“魏省冒犯公主，该负责任，故愿尚公主为驸马，特向公主言明心意！”
　　娄新月难得在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她肖似先帝的长眼从魏省饱满的额头，掠过他的高挺的鼻梁，再到有棱有角的嘴唇，最后定定的看向了魏省黑白分明的眼睛，魏省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扛不住的垂下了眼眸，娄新月满意的笑了笑：
　　“魏卿年纪几何？”
　　魏省恭敬的答道：“臣已及冠。”
　　娄新月玩味地看了看他，说：“妾已经不惑了呀。”
　　魏省刚要反驳，娄新月又说道：“况且，妾还是他人妇，魏将军要挖薛大人的墙角吗？同朝为官...这不好吧？”
　　魏省抿住嘴，一双乌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娄新月，蜜色的面庞控住不住羞恼的红起来，娄新月就着红绡的手站起身，绕过魏省的身前，打量了他一番：“你来找我，为了魏氏，还是为了陛下？”
　　公主头一偏，鬓角的银发一闪，魏省跪下身体，控制着颤抖：“臣……”
　　娄新月笑道：“女慕富贵，男羡权势，有什么可羞恼的。”
　　公主绛紫色的衣裙上罩上狐裘，缓步自亭中离去，魏省跪在地上良久，才脱力坐下，一脸的茫然。

　　公主的轿辇刚到寒香苑回廊，艾锦猛地从一旁窜出来，红绡气白了脸，低声骂她：“你作死呢？”
　　娄新月自轿辇上望着她，艾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贵主，广信王殿下送来一个人。”
　　娄新月意兴阑珊的，捻了捻佛珠，艾锦继续说道：“他有一双绿眼睛。”
　　长公主沉默了半晌，笑了起来：“哦？那去看看。”
　　公主的步辇穿过了花廊，来到了侧殿院落，她就着红绡的手，下了步辇，吩咐人锁了院门，踏着积雪走近了广信王的礼物，亲自伸手掀开了车架上的帘子，一个美貌的青年缩成一团，碧绿的眼睛从小臂上露出，皮肤早已冻的泛着青紫，长公主目光移动落在车架旁的钥匙上，顿了数息，伸手拿起，打开了铁笼，说道：“下来吧。”
　　男子慢慢的爬出铁笼，裸身赤脚站在雪地里，乌黑的长发流水一样的蜿蜒而下，娄新月叹了口气，将身上的狐裘卸下来，裹在他身上，带着他出了侧殿，上了步辇，一路回到了寝殿，崔凤至裹着狐裘赤着脚踩在温暖的丝毯上，不一会缓过来的脚上传来针刺一般的剧痛，娄新月看向红绡：“传府医来。”
　　崔凤至定定的看着娄新月：“贵主，今日为二皇子举办花宴，穿着却如此简陋，是因为奴吗？”
　　娄新月斜倚在榻上看着他：“因为你甚么？”
　　崔凤至忍着痛，跪在娄新月的榻前，扬起光滑的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一双碧绿的眼睛盈盈的看着眼前人：“因为...贵主默许了陛下借着艾锦私闯天牢的由头，杀了奴这个广信王的眼线。”
　　娄新月俯下身，温热粗糙的手掌贴在他的侧脸上，问他：
　　“怨恨我放弃了你吗？”
　　崔凤至把脸贴在她的手掌上：
　　“殿下为了我，斩碎了金吾卫大将军的铠甲，毁坏了先皇后御赐的爱物，还生生的被御史台弹劾了三日，奴明白，陛下要奴死，贵主没有办法，奴不怨恨，奴心里感激。”
　　娄新月长眉一挑：“感激？”
　　崔凤至点头：“广信王屠戮白蛮势如破竹，白蛮皇室为求生将奴献出，从未有人为了奴肯动刀枪。”
　　八宝屏风外，红绡带着府医悄然守候，娄新月垂眸看向崔凤至：“广信王与你有灭国之仇，你仍肯为他所用？”
　　崔凤至面露哀戚：“我的父母兄弟一众族人都在广信王封地为奴，奴不敢不从。”
　　娄新月不以为意的一笑：“白蛮皇室将你进献广信王，你心里没有怨怼？”
　　崔凤至目露茫然：“奴虽有怨恨，但白蛮是奴的根，奴若自断其根，天空地阔向何处去呢？”
　　娄新月站起身，吩咐府医为崔凤至治疗冻伤，便信步向外，红绡小心翼翼的随侍在她身侧，低声报告：“贵主容禀，经奴婢查，艾锦入天牢见顾小将军确系受胡大姑娘所托，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另，广信王在天牢目前发现三人，奴婢还在查找。”
　　公主顿住了脚步，侧头看了看红绡：“查什么广信王？”
　　红绡愣了一下，娄新月转过身，笑对着她：“魏省都摸到我床上来了，你不查公主府，查广信王？”
　　红绡猛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娄新月睨着她：“真是不堪用，退下吧。”
　　红绡缓缓抬头看着娄新月轻巧的走进和云楼，方扶着身侧的栏杆起身。

　　皇宫大内，夜色氤氲，连绵不断的宫墙好似埋伏在其中的巨兽，红绡低头走进太极殿，跪拜在地上，年轻的帝王肤白唇红，一脸的文气，只是那双与大长公主如出一辙的长眸，又深又沉，散发着隐隐的威势，红绡五体投地摆在殿中：
　　“奴红绡见过圣上！”
　　帝王抬起眼，笑吟吟的问：“怎么深夜进了宫？”
　　红绡忍住颤抖：“回禀陛下，大长公主今日宴会后召见了广信王的使者，留下了广信王送的礼物。”
　　帝王出神的看着灯火：“哦，那他们说了什么？”
　　红绡低头，眼睛看着地上丝毯柔和的光华：“大长公主仿若识破了奴婢的身份，并未让奴跟随，并让奴停查广信王再天牢刑部之党羽，专查公主府。”
　　帝王看了一眼地上的红绡，说道：“广信王送了皇姐什么礼物？”
　　红绡垂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回答：“除掉易容之后的崔凤至。”
　　帝王却没有发怒，只是伸手把玩着桌上的獬豸镇纸，慢悠悠地说：“天下就这么好，横竖都要挤进来些人分上一杯羹。”
　　他抬起头：“红绡，朕给他们的少吗？”
　　太极殿里跪了一地，红绡叩头：“陛下慷慨，施恩天下。”
　　帝王将獬豸握在手中：“朕挑的人，皇姐喜欢吗？”
　　红绡以头触地：“贵主尚喜陆梧。”
　　帝王摆了摆手，红绡缓缓的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薛敬自天子身后屏风内走出，跪在地上：“陛下，母亲手握权柄广信王又雄踞西南，若是两人勾连则天下危矣！”
　　帝王微微的皱起眉，犹豫的望着薛敬，叹息：“大长公主是朕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想朕少时母后病亡，柳氏擅权，若不是皇姐在苦寒边关十数载，朕安能顺利继位？”
　　薛敬膝行一步上前，再叩，劝谏：
　　“陛下，大长公主也是臣生身母亲，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出身薛氏，只忠陛下，顾家军与广信王暗通款曲才至怠于战事损兵折将，削弱朝廷防卫西南门户之兵，大长公主身边的艾锦偏偏夜探天牢，陛下不信她能与广信王勾连，以缉拿广信王细作崔凤至投石问路，可陛下明鉴，母亲刀劈金吾卫驳斥御史台啊！”
　　帝王以手掩面：“阿姐还是让出了崔凤至的。”
　　薛敬急道：“但广信王以李代桃僵之计公然将崔凤至换回送给母亲，若母亲与陛下一心，如何不让红绡再查天牢反而要查公主府呢？！陛下，广信王能在天牢换出崔凤至，其爪牙必然遍布刑部天牢，不能再姑息养奸，以防尾大不掉啊！”
　　帝王摆摆手，突然抬头望向薛敬：
　　“阿敬，薛爱卿判定崔凤至夜探天牢可做得实？那夜，魏省可是从阿姐床上拖下的崔凤至，若有差池，朕可不能保全薛卿啊。”
　　薛敬张大嘴巴看着帝王，一时间面色青白无措，没了言语。

　　薛敬连夜回府报信，薛参认定天子过河拆迁却有苦难言，只能一大早赶至京兆尹翻出案卷卷宗细细夯实。他与一众同僚等到金乌西坠也未见公主驾临，薛参稍稍松了口气，谁知刚踏进府门，就倍感肃杀，进了大堂才发现大长公主娄新月赫然坐在中堂尊位之上，她云髻高绾大红牡丹绽放于发髻，配以九簪煌煌耀目，双目微合，一身大红织锦云霞翟纹大袖衫垂在身侧，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薛参脑子里浮现出她当年当堂将突厥使者拦腰斩断的画面，忍不住膝头发软，遥想当年明明是那样的耀目，使得他由眼入心，如今婚配二十余载，唯余尔虞我诈，以命相搏，薛参忍住思潮万千，拱手道：
　　“公主真是许久没归府了，为夫甚是思念，不如今日摆下宴席你我夫妻小酌一番如何？”
　　娄新月脸上显出些忍耐不住的厌恶，她张开眼睛，冷冷的将薛参扫视一番：“不必。”
　　薛参讪笑：“那……不如你我夫妻回房再叙？”
　　娄新月站起身，冷冷道：“叙什么？我今日就是来揍你的！”

作者有话说

　　嗯，公主是来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