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战国世》顾启寒

4、三千营（1）

　　日子已是入秋了，平时荒无人烟的白楼河小寨再一次点起了炊烟，显然今年的河北并不平静。
　　今年岁初，黄河溃堤，京郊大旱，原本对于北明朝廷心怀不满的大同侯乔安严擅杀大同总兵，悍然截留关、蜀中的运粮队与运粮船，使得救灾不及，流民四起。
　　天津侯徐祁烨一面与大同乔氏联手封锁京畿地区得消息，一面令亲兵伪装成强盗袭击郊外诸多村落，抢夺京畿各处行商所拥有为数不多得麦、米、面等粮食。
　　由于天津的势力遍布整个北直隶，竟然没有一个临近州县将这件事上报北京或是直隶以外的其他诸侯。
　　与此同时，天津侯佯装忠诚，上书北京请正统帝下旨，仿照前朝宋制，将灾民招募为民兵厢军便于管制。
　　此时的正统皇帝身边重臣尽去，没有对策的情况只能在太监王振的怂恿下同意了这一建议。
　　一直到了夏季，由于贡粮都被天津侯、大同侯扣押，从年初爆发的饥荒继续蔓延，早已在流民军队之中安插内应的天津侯徐祁烨再次出手，开始煽动暴乱，令灾民军队包围了北京城。
　　同时以封官许愿的方式彻底收买了倭案后崛起的大太监王振，在二人的合力密谋下，彻底切断了由江南北上运往京师的漕运路线。
　　最终京师不得援，天子斥徐氏二心于朝廷，想要责罚，却不道徐氏亦作姿态，点起一季粮草，尽起津城骁战之兵，亲至京师慰问天子圣安。
　　一时朝野震动，直隶诸镇勾连逼宫；如此天怒人愤，各地不知为何，毫无反应。
　　只有暗中梁国公一纸密信遣青岛，洛阳大营携官兵勤王。
　　青岛侯奸猾过人，特意将盟主之位让与唐国公郝安辰，联名上书宣告天下「燕侯桀骜，大明忠臣者誓效死以报先帝。」
　　距今已过月余，虽然双方尚未交兵，但是整个北直依然笼罩在一片战争的氛围之中。
　　?新启历443年秋
　　距离上次接应到三旗官的军令已经过了两天，三千营指挥使高慎不知道是第几次收起了地图，再一次派出哨骑探明周边，自从上次仿佛是断了联系，距今仍然未接到侯爷的信报。
　　三千营虽说是精锐，但粮秣早已断绝，一直依靠掳掠多地村庄勉力维持，本身是奉京营将领的命令出城，携带粮食本就不多。
　　劫掠，本就是天津侯未曾言明的暗示之一。
　　过路的道旁已经充满了掳掠过来的村民，日夜不停的为三千营修筑营寨，运输附近各个村庄的粮食，不仅如此，鞭笞的声音不断充斥在耳边。
　　高慎仰头望向天空，看着呼出的白气一点一点向上散去，浸满雪水的胡须微微抖落呼出的白霜。
　　「唉，哪一次不是苦了他们啊——」
　　虽然高慎早已不是一个刚见过杀戮的新兵，并且二十年来的每一个日夜的提心吊胆都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但是毕竟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也都是大明的子民，而自己作为大明的武人，竟然不做到保护他们的安危，单纯的压榨终究不同于敌我明确的战场杀伐。
　　「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
　　不是这些百姓饿死，就是自己手下的士卒饿死，高慎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煎熬。
　　等不到自己多想，立刻就有全副武装的斥候传来讯息。
　　「报告指挥使大人，营外发现细作一名，现已羁押。」
　　「细作？又是妇孺？」
　　「是，而且看年岁尚未经人事，且……」
　　那斥候还继续待要说明些什么，在高慎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立即咽下了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毕竟这位爷可是侯府里出了名的怪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惹得他不高兴。
　　「紧说要事！」
　　「是，最为奇怪先前此地并无村庄，只为军队驻扎也并无登记在册，但前天我方一队斥候未归，正是在此处方位。」
　　「未归？」
　　正常来讲，前天派出的斥候未归只能说明两件事。
　　一是紧急战况，需要斥候部队的指挥官当机立断下达行动指令；二是遭遇强敌，全军覆没。
　　行军打仗就好比两个人互相打架，双方摆开拳脚准备动手，而斥候部队就好比军队的耳目和爪牙，经常担负侦察和反侦察的事务。
　　所谓庙算多者胜，其中很大一部分就要归功于阵前双方斥候部队所获取的情报。
　　眼下不光是一支小小的斥候部队，在自己义父，天津侯的眼中，哪怕是整个三千营赔光，也势必要完成此次交付于自己的任务。
　　高慎也终于从先前的惆怅回过神来，两步并作一步扶起单膝跪地的军士。
　　一只手扫过甲叶上的泥土，拈在手指间搓动，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眼前同属斥候的骑队长魏旭。
　　「你是斥候的头领，也是咱们大帅亲自带三千营的老兄弟了，一支五十人的骑队，就凭借那帮子流民能干个全军覆没，还你娘的片甲不留？
　　真是笑话，起来说话，发现还有啥军情？」
　　「并无，军仗器械无一遗留。但是抓捕过来的民户已经有举家逃亡的趋势，从远些地方过来的人说京城的卫戍厢军已经开始有大规模的调动行为，疑似是要攻城了。」
　　「什么狗屁厢军，就是一帮流民，朝廷无能，压不住了才给的招安。」
　　「是，斥候报来的军情说是已经准备要攻城了。」
　　「攻城，攻的什么城，顺天么，有没有装备，有没有器械，怎么攻城。」
　　「这……属下不知。」
　　高慎明白，眼下自己也是对于战局一无所知，只能等待侯爷的手谕到来，但是去年刚刚招安的流民怎么可能有实力攻城。
　　恍然间一丝灵光闪过，除非……
　　高慎的心头一震，前番天津侯入京解围，裁撤妖后垂帘，这才一同救出了皇帝和被妖后挟持的文武百官。
　　可是出来以后非但没有奖赏，还遭到朝中官员的抨击，被侯爷扶持上去的首辅杨士奇对此也是一言不发。
　　莫非此次真的有地区势力的扶持……
　　更深处的想法自己已然不敢去想，想来义父在顺天府周围搞出这么大动静，怕不是打算学太宗再来一次靖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