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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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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梁慈时的场景。
其实不是第一次,刚认识梁屹那会儿,他就见过他那个才十岁的妹妹。
梁屹一点都没夸张,他的妹妹确实如他所说,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看到她的第一眼陈煦就喜欢她。
——当然不是那种喜欢,那时候梁慈还是个小孩子,他哪有那么变态。
当时的情景他不太记得了。
因为那段记忆,像等待雪落下的大地,早就被新的相见覆盖。
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梁慈时的场景。
那是1229案发生后的第二年。
那一年,陈煦和梁屹二十三岁,已经正式加入刑侦一组。
同年七月,1229模仿案案发,公安焦头烂额,N市人人自危。
陈煦一直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临时出外勤的梁屹拜托他去舞室接梁慈回家。
陈煦知道,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案件频发,梁屹担心他妹妹的安危,所以每天都会亲自接送她。
若非实在抽不开身,梁屹是绝对不会将此事假手于人的。
他把他妹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是他们相识八年的交情,梁屹甚至不会向他开口寻求帮助。
陈煦应下了。
当天他加完班才七点多,送人回家不过举手之劳,耽误不了什么事。
更何况那是好友唯一的家人。
他到机构门口的时候才刚过八点。
梁慈九点下训。
当时已是酷暑,夜幕沉沉,依然有些闷热。
偶尔有风吹过才勉强消散了燥意。
他正要取出烟盒,脑海里却闪过女孩稚嫩的模样。
算了,不抽了。
他收回手,靠在车上静静地等着。
那天夜空晴朗,月色明亮,周围零零散散站着些同他一样来接孩子的家长。
在这里,陈煦听到的只是家长里短,没有令人头大的凶案。
很快,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来,门口逐渐变得热闹。
就着灯光,陈煦仔细辨认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然后目送他们走向各自的家长。
等到一大波人潮散去,带走了周围的喧嚣,他依然没看见梁慈。
夏夜变得宁静,就连温度也宜人起来。
一阵凉爽的风拂过,带走积压在他心底的沉闷。
他并不着急,而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直到她出现在眼前。
陈煦并不知道现在的梁慈是什么样子,即便在高中时期,他也没怎么见过她。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乖巧、安静、似乎有些怕生的小女孩身上。
但当她缓缓走来时,陈煦一眼就能确定,那就是梁慈。
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或者图案,配一条浅粉色宽松长裤,踩着双和上衣同色的运动鞋。
跟旁边同龄女孩子的衣着打扮比起来,显得朴素又普通。
可她一点也不普通。
相反,她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是的,耀眼。
陈旧的路灯变成了聚光灯,光下不是水泥路,是舞台。
微风像丝绸一般滑过她的脸颊,似是在为这无与伦比的美丽揭开帷幕。
她的五官和小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只是瘦了,长高了。
却无端迸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瑰丽,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她左肩背着包,头发束在颈后,背着光的碎发毛茸茸的,增添几分犹在人间的真实感。
刚出来的时候正看着手机,低垂眉眼。
抬起头时眼波流转,容色摄人。
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萦绕心口。
陈煦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他正身处于真空的玻璃糖罐中,被甜蜜的香气包裹。
像偷吃了一颗糖,他咽了咽口水,糖块滚落在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四周一片寂静,他只能听见胸腔传来骇人的撞击声。
眼前三三两两的行人逐渐变得模糊,直至不复存在。
这个世界只剩下她。
他呆呆地望着她,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她停在门口,四下张望着,目露疑惑,陈煦才回过神来。
掌心一片湿热。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满手是汗。
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甚至也许是几十秒,他仿佛穿越了一整个星系。
陈煦迅速擦干净手,将手帕一股脑塞进口袋。
“这里,西……”他向她招手,脱口而出的昵称却弥留在唇齿间,“……心心。”
好像不能再这样叫她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
梁慈轻快地走过来,嗓音和笑容一样甜美:“陈煦哥哥。”
她这样喊着。
不见一丝生疏,似乎昨天才见过他。
中间错失的那几年仿佛并未在他们之间留下隔阂。
陈煦收敛了心跳,换上寻常的笑脸:“心心,好久不见。”
他这样说。
心里却鄙夷着自己,利用曾经的回忆靠近她,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亲密。
到街区之前的事,他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自己成功扮演了“哥哥的朋友”的角色,没有让两人独处的、狭窄的空间冷却。
车停在巷口进不去,于是他下来陪她步行回家。
走过一盏又一盏昏暗的路灯,他的神经始终绷紧。
耳边是细微的铃铛声和女孩子娇俏的话语。
梁慈在他身侧。
她身上清浅的香味柔柔地缠绕着他。
他不敢看她,只垂下眼眸,盯着地面他们的影子慢慢被光拉长,然后回到他们脚下。
一高一矮,距离很近,肩膀几乎快要重合。
还好车开不进去。
他晕晕乎乎地想。
“……有只小猫。”梁慈轻呼。
她快步上前,在巷子拐角处蹲下身。
陈煦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跟上去,在她身旁蹲下。
墙角缩着只黑白相间的猫,小小一团,正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梁慈看着猫,陈煦看着她。
顶着昏黄的灯光,她周身环绕着一圈柔和的金色,将她本就超凡脱俗的脸庞衬出几分神性的光辉。
睫毛像羽扇,投下长长的阴影。
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小猫却不管这些。
大概是被两个高大的生物吓着了,它冲他们哈气,转身躲入黑暗里。
梁慈难掩失落。
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小巧的下颌搭在手背,声音闷闷不乐:“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们以前养过一只猫,”
“刚到家里的时候就跟这只一样大,是一只布偶,蓝色眼睛,特别可爱,”她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后来,它跟爸爸妈妈一起离开了。”
她的眼里弥漫着雾气,和浓重的哀伤。
陈煦知道她父母的事,但不知道那段悲戚的回忆中还承载着一只小猫的离去。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把她当成朋友的妹妹了。
梁慈没给他纠结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
等陈煦起身看过去时,她已经撕去了那层忧愁。
他们慢慢地走着,聊一些过去的事。
陈煦真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最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可惜,幸福总是转瞬即逝。
“到啦,”梁慈停在家门口,抬头看向陈煦,“谢谢你送我回来,陈煦哥哥。”
陈煦逼迫自己直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祈求自己千万别慌张地躲开。
“没事,快进去吧。”他故作轻松地说。
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想她离开。
梁慈对此一无所知。
她打开门,开了灯,向他挥挥手:“路上小心,陈煦哥哥,晚安。”
“嗯,晚安。”
他只是条件反射地回应着,看着她关上门,带走黑夜里唯一的亮光。
他并没急着走,而是看着屋内慢慢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灯。
直到二楼的女孩拉上窗帘,身影彻底消失在那团光晕里,他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陈煦回到她曾经呆过的车厢内,心乱如麻。
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恋恋不舍。
即便没谈过恋爱,他也清楚地意识到,
这就是一见钟情。
他的心,在这短短半小时内,彻底被她俘获。
那天,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闲谈,互道早晚安成了家常便饭。
后来也有几次,梁屹走不开的时候,也是他去接梁慈回家。
在漫长的独处中,他们的关系慢慢变得更加亲密。
陈煦也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只是,他始终没有将心底的情感宣之于口。
刚开始是由于梁慈才十七岁,还未成年,后来则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他不想随随便便地对待这件事。
这是人生仅有一次的纯粹爱恋。
他想找一个完美的时机,在一个完美的地点,郑重地向她告白。
只是,这样的场景,大概不会出现了。
陈煦抱着崩溃大哭的梁慈,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