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补完计划》我真的方了

9、年会

　　春节已进入最后倒计时。

　　齐林山的行程排得很满。他的公司历来有提前两天放春节假的传统，今年也不例外。年会定在下周一，而在那之前，他有无数个会要开，还要出去拜访多个合作伙伴，忙得吃饭都掐着点。

　　周四下午四点，他在郑超的陪同下回到公司。十分钟后，他就要和市场部全员开会，听取他们的年度总结汇报。

　　经过一间仅容纳几个人的小会议室时，他忽然脚步一滞，片刻后停下来，直勾勾地望向会议室里头。郑超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老板的视线往里看去。

　　只见蔡珍珍正对着电脑专心致志地工作，和她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牛进波，与她肩贴着肩坐着，伸着脖子和她看同一个屏幕，还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大概是由于太过专注，两人没注意到老板就在前方，隔着一道玻璃墙看着他们。

　　“市场部的同事工作可真专注呢，大家配合得也很默契嘛！”郑超微笑着说。然而，当他转头看向自家老板时，嘴角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此刻，齐林山铁青着脸，眼神凌厉得想要射出刀子来。

　　“呃……”郑超眨巴着眼睛，无措地说道，“您怎么了？脸色看着有点差……是不是最近各种会太多，累着了？要不，待会儿跟市场部会推迟一下下？”

　　齐林山转过头，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默默走了。

　　“以上就是市场部今年的工作总结。”庄小欧把脸转向齐林山，“齐总您有什么指示？”

　　齐林山带头鼓起掌来。市场部门今年的工作干得的确漂亮，不仅业绩出色，而且工作复盘也做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总结出不少有用的经验、教训，还呈现了来年的工作改进思路。

　　他对庄小欧刚才的总结汇报进行了一番点评，最后微笑着说道：“市场部今年的工作很成功，让我看到了一个具有实干精神和超强战斗力的优秀团队。庄总监的领导卓有成效，在座的各位也都辛苦了。”

　　庄小欧带头，大伙儿兴高采烈地再次鼓起掌来。

　　等掌声停歇之后，齐林山说道：“接下来，我想请在座每一位，都来谈谈这一年的工作感想。就两三分钟，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压力。”

　　话音刚落，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这个计划之外的环节，大家显然毫无准备，更何况还是当着大老板的面聊工作感想，因此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有些慌张，没人主动请缨做头一个发言的冒失鬼。

　　庄小欧只好点兵点将，从资历最老的开始点起，还说每个人发言前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等轮到蔡珍珍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

　　蔡珍珍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道：“我叫蔡珍珍，在市场部担任文案策划。虽然加入公司才不到两周时间，我却感觉在这个团队里非常的融洽、自在。庄总监和同事们帮助我，指点我，让我在很短的时间里熟悉了工作的流程和要点，也对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信心。我觉得这样的团队氛围……”

　　“停。”齐林山突然打断她的话。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看了蔡珍珍一眼，冷冷地说道：“我请各位单独分享，是希望能听到真实的心声，或者有效的总结和反思，而不是变着花样，拍领导和同事的马屁。”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好几位市场部员工一脸担忧地看向蔡珍珍，明显看出她被老板针对了。蔡珍珍则怔怔地望着他，满眼的错愕。

　　庄小欧护犊心切，连忙为她辩护：“齐总，新同事刚来，还没有深度地参与到工作当中，难免说得笼统些。她其实有很多不错的想法，在提交给我的个人工作总结报告里，有不少内容让我看了觉得很有启发。”

　　齐林山没有搭理他，沉默片刻后，再次瞟了蔡珍珍一眼，道：“我希望大家能把本职工作放在首位，而不是舍本逐末，忙着钻营关系，不钻研业务。散会吧。”

　　回到办公室，齐林山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感到心头郁结难消。

　　刚才在会议室里对蔡珍珍那一番公开训话，他就是故意的。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整天钻营关系、投机取巧的人，谁让那蔡珍珍偏偏要踩着红线蹦迪？

　　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堵在心口的气会因此顺一些，没想到反而更堵了。当众抨击蔡珍珍这件事，他不仅没有得到从中得到丝毫乐趣，反倒平白增添了千丝万缕的烦躁、郁闷、懊恼，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他想起初中的时候，自己就常常忍不住挖苦小泡菜。比如：她拿了年级第一，得到徐立之的夸奖，他就说她只知道死读书，长大以后也就是给中专毕业的土老板做牛做马的命；她夸徐立之画画得好，他就笑他连拍马屁都不思进取，拍了一两年还是同一套话术。

　　有一回，小泡菜坐在窗前，给徐立之当模特。他坐在徐立之旁边，不过多看了她两眼，就被徐立之笑话：“珍珍长得很可爱，就像小猫一样，小山山你也觉得吧？”她当场红了脸，他则不屑地说：“像中华田园猫，俗称土猫。”

　　还有一回，《阿凡达》上映，他说要请徐立之去长沙看IMAX版，托黄牛买了三张票，一张花了近两百块。当时小泡菜根本没想到还能有她的份，感动地向他道谢，徐立之也夸他“有进步”“，搞得他心里别扭得很，当下便说：“你就当我扶贫吧，谁能想到21世纪还有人没进过电影院呢？”

　　如今想来，那段时间自己就像一只无聊透顶的黄蜂，绕着小泡菜飞来飞去，逮着机会就要蛰她，不蛰就浑身难受，根本忍不住。可蜇完以后呢，看着她或愤怒或委屈的样子，自己也难受，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转眼就到了年会当晚。

　　公司在城中包下一家有名的音乐餐厅，现场不仅安排了专业爵士乐队表演节目，还准备了各部门的节目表演环节。最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过后，现场还将撤掉桌椅，变成个大舞池。

　　由于老板是个讲究人，平时对员工的着装和形象也比一般公司有更高要求，奇妙种子的员工们平时多多少少都会在穿衣打扮上花些心思，到了年会这天，更是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男同事们都在能力范围内拿出了最精神的造型，女同事们更是争奇斗艳。

　　齐林山致辞完毕后下了台，在第一排最黄金的位置坐下，旁边坐着公司其它高管、各部门总监，大家边谈笑风声，边观看台上的表演。

　　齐林山一向不主张员工“卷”年会节目，因此很早就让刘冬梅通知下去：各部门意思意思就好，千万不要投入太多时间精力准备节目，给员工造成负担。然而，也不知是刘冬梅没通知到位，还是大家太过热衷于表现，好几个部门准备的节目都明显用力过猛：有的组了个八声部合唱团；有的集齐十个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来了段女团舞；还有的部门甚至排了个尬穿地心的舞台剧，看得齐林山眉头都皱了起来。

　　“接下来，欢迎欣赏市场部带来的节目：打工人健康操。”主持人的话让他精神一振。片刻后，现场灯光暗了下来。

　　齐林山定睛看去，只见十个人分成左右两排走上台，女的统一穿着公司最新款的运动服，男的穿着各色品牌的运动服，在各自的点位上站好。

　　音乐前奏响起来，奇妙种子的品牌吉祥物“妙妙”：一个时尚又可爱的草绿色“种子精灵”，蹦蹦跳跳地上了台。

　　她在舞台中央站定，圆乎乎的小手向上一扬——动感的鼓点恰在此时响起，聚光灯也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轻松搞怪的音乐声中，十个人和回一个玩偶一同跳起了“打工人健康操”。动作很简单，众人却跳得参差不齐，一看就没花多少功夫排练，但每个人脸上都笑容满脸，活力满满，现场的气氛也相当欢快。

　　一曲跳毕，大家气喘吁吁地给观众们鞠躬，然后向两边分开下台。大概是因为缺氧，吉祥物“妙妙”刚走到一半，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齐林山心脏骤然一紧，不由得站起来。他这一站，令台下的人纷纷注意了到台上的情况。这时，只见牛进波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玩偶人扶了起来。片刻后，他冲台下挥了挥手，说了句：“大家别担心，没事。”便搀着玩偶人下了台。

　　齐林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感到心脏揪疼。

　　活动导演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他说了句：“继续演吧。”便转身走向后台。

　　隔了老远，他便看到玩偶人坐在椅子上，被几个人围着。牛进波给她摘下头套，露出一张红扑扑、汗津津的脸，头发狼狈地黏在额头上、脸颊上。这时庄小欧上前给她递了一瓶水，她接过后仰着脖子咣咣喝下半瓶，随后笑着跟他们说话，看嘴形像是在说：“没事、没事。”

　　这时，有人发现了齐林山，大声唤道：“齐总！”众人顿时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距离蔡珍珍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你没事吧？”他板着脸问。

　　蔡珍珍想站起来，却被庄小欧摁住肩膀，把她乖乖按在椅子上。她抬起头，笑道：“没事，谢谢齐总关心。”

　　“嗯。”齐林山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庄小欧道：“下次注意，别安排这种有人身危险的节目。”

　　九点以后，桌椅撤去，现场变成一个舞池。大家在里头跳舞的跳舞，聊天的聊天，还有人当众表演街舞，气氛轻松自在。齐林山早就跟高管们说好，可以在旁边看，或者干脆回家睡觉，不要去人群中间打搅，免得员工没法放开了玩。

　　他捏着酒杯，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视线在舞池中来回逡巡，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视线定格在靠近边缘的一处位置。那里，已经换上一身黑色连衣裙的蔡珍珍正拿着一杯啤酒，和庄小欧、牛进波他们谈笑风生。

　　心脏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揪疼，齐林山难受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喝了个精光。这时，他看到牛进波向蔡珍珍伸出右手，她便放下酒杯，跟他牵着手走向舞池中央，快活地跟着音乐节奏扭动起来。

　　齐林山头皮一麻，感到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转身，独自离开了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