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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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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茶楼后,徐知薇径直走向二楼,目光扫过三间雅间,脑海中已有无数想法浮现。她轻轻抚摸着门框,低声道:“果然,先生之言,字字珠玑。”
这三个最上等的雅间向来是茶楼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政商名流频繁出入,往往以茶会友,甚至洽谈大事。徐知薇站在雅间门口,指尖轻触木雕窗棂,脑海中闪过段瑶那番话。
“女性的力量……”她低声念叨着,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精致的陈设。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雅间中,不再只是男子在推杯换盏,而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女子坐于软榻之上,或品茗赏画,或闲话商机,笑语盈盈间,便能定下一桩桩价值连城的生意。
她缓缓踱步,思索片刻后,唤来了茶楼的掌柜。
“将这三间雅间重新布置。”徐知薇眼中透着一丝决断,“装饰要更为精致典雅,每月初一与十五,举办女子茶会。邀请京城知名的女眷商贾前来品茶。”
掌柜一愣,随即有些迟疑:“姑娘,这三间雅间的常客多是京中贵人,改作女子雅间,恐怕……”
徐知薇唇角微扬,目光沉静:“正因如此,才更要改。世家夫人们惯于随夫君出入,可她们何尝不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一旦形成口碑,这里将不仅是男人洽谈的场所,更是京城贵妇趋之若鹜之地。”
掌柜沉思片刻,旋即心悦诚服地应下:“姑娘高见,小的这就去办。”
徐知薇静立窗前,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市,心头一片澄明。她知道,段瑶的话点醒了她,而这条路,她将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
方案已经吩咐出去,徐知薇心里又何尝不知这个方案存在一个先天的漏洞——到底有多少女商人能够愿意支付这些雅间的费用,或者认可这样一个为女性商人专属设置的角落?
以她这样一个官家的庶女,刚刚从商不足一年就打出“女性力量”的旗号,简直算是螳臂当车,极度不自量力的行径。
但在这大夏的都城,谈到商业领域的“女性力量”,众人脑海中会想到的是谁呢?
当下徐知薇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木夫人。
整个坤德街的主人,大夏三十余年屹立不倒的女性商业传奇木夫人。
木夫人本姓不明,尽管财富如山,她却始终保持神秘,未曾露面,她被称作“夫人”,是其本姓木,还是夫家姓木,都未曾有一点消息流传坊中。关于她的传闻如潮涌,但无人知晓她真正的来历与心思。
假如……能够让木夫人来到自己茶楼的雅间中,那任凭是谁,都会相信这三间雅间可以作为女性商业力量的象征。
徐知薇飞快的走下楼,在茶楼一角,是一个自从茶楼开业就一直席地而坐,为客人解签算卦的青衣术士。茶楼里的跑堂看那术士落魄,多次建议徐知薇将她逐出此处,然而徐知薇却坚持让他一直留了下来——
只因她的祖父沈天德,在茶馆开业时路过这位术士时,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然后,又默默地注视了他很久。
徐知薇在术士面前恭敬的摆上茶杯和茶壶,术士捻着胡须,目光晦暗,言语间试探着徐知薇的来意。
徐知薇则直奔主题。
“木夫人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术士笑而不语,指尖轻点桌面,“姑娘若真想寻她,恐怕得付出些代价。”
徐知薇淡然一笑,取出一枚金叶放在桌上,轻声道:“还请前辈指点。”
术士沉吟不语。
“您明天不用坐在这里——”徐知薇指了一下二楼最显眼的位置:
“明天开始,您可以坐在二楼雅间的门口,那里有最富有的客人——”
术士收起金叶,垂眸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坤德街尽头,巷内有一座老旧的戏楼。木夫人便隐于其中。”
徐知薇暗自心惊,她默记地址,谢过术士后便即刻动身。
踏入坤德街,走过漫长的繁华市面,尽头的位置冷清寂静中透着几分压抑。巷尾,残破的戏楼孤伶伶地立在那里,朱漆剥落的匾额挂着,仅剩半边“德”字依稀可辨,门前杂草丛生,仿佛多年无人踏足。
徐知薇立在那破旧的木门前,微风拂动她的衣袖,眸色沉静却透着锋芒。她抬手轻轻敲门,声音不重,却带着几分执着,直到那扇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神色冷漠的丑陋女仆探头打量着她。
徐知薇毫不避讳,微微一笑:“劳烦转告木夫人,监察御史徐光禄之女徐知薇求见——”
女仆面无表情地合上门:“夫人不见外客。”
徐知薇早有准备,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边缘隐约刻着“沈”字。她将玉佩递上,声音不疾不徐:“此乃我祖父沈天德的信物。”
这枚玉佩是茶楼开业之时沈卿言专门送给她的礼物——沈卿言作为沈天德的嫡孙,沈天德十分宠爱才会将自己的信物给予沈卿言,方便孙子在外以自己名义行事。
女仆扫了一眼,却未伸手去接,冷冷道:“夫人曾言,沈公是故人,然故人之信物不涉商机,更不涉世事。”
徐知薇微微一怔,旋即收回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思索之色。她抬眸,眼神更显坚定:“若信物无用,那我就带来一个更具价值的消息。”
她缓缓道来:“秦王府近日在暗中收购南方茶园,于江淮建立商栈,表面为粮道,实则是欲独占南北茶道,削弱东宫在供贡上的权利。这一局若成,秦王将在商界掌控绝对的话语权,长安的茶楼与南方茶园都会受制于他。”
女仆目光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淡然答道:“夫人早知朝中之事,只是不愿插手储位之争。”
徐知薇闻言,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我便只谈商机,不谈朝局。”
她顿了顿,目光如水般澄澈,声音略带扬起,带着几分自信与野心:“我欲打造一座湖上流动茶宴,以商船为基,建一艘集茶艺、雅集、戏乐为一体的茶宴商船,游走于都城周围湖河之上。每旬一开,召集文人雅士、富商巨贾,于湖面品茶论道,借此汇聚都城商机,逐步形成一个水上会市。”
徐知薇缓缓向前一步,继续说道:“茶宴只是引子,真正的核心在于借助水道建立全新的商贸网络,使茶楼不再局限于一地,而是随船流动,打破地域限制,将长安繁华延展至更远的地方。这不仅是茶事,更是对整个商道的革新。”
女仆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姑娘的手笔不小,只为经营茶楼?”
徐知薇淡淡一笑:“茶楼乃表,商道为里。木夫人执掌都城水运七成渠道,若能得夫人相助,这桩买卖,才能真正成型。”
女仆沉默片刻,最终缓缓打开门,侧身让开一条路:“姑娘,请。”
徐知薇踏入门内,映入眼帘的并非寻常宅院,而是一座精巧别致的道观。廊柱间悬挂着暗红色纱灯,微光摇曳,映照出古朴的青石地面。香炉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庭院中央竟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枝繁叶茂,给整座院落笼罩上一层沉静而神秘的气息。
她缓步前行,走过一道回廊,耳畔只余衣袂擦过空气的轻响,四周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石雕、铜器随处可见,虽未显奢华,却无不精致,足见主人的不凡品味。
徐知薇站在正殿前,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吧。”
一道清冷而沉稳的声音自殿内传出,仿佛早知她的到来。徐知薇推门而入,一名身着道袍的女子正坐于案几之后,面前铺着一卷古籍,墨香氤氲。
女子年约六十许,身姿端正,双鬓微霜,虽身着朴素道袍,却难掩眉目间的凌厉气质,仿佛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锐利。她静静打量着徐知薇,眼神平静如水,带着疏离的审视。
然而,待那女子缓缓抬眸,与徐知薇的目光交汇的瞬间,徐知薇心中猛地一震,脚步微顿,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张脸,虽与记忆中略有差距,却无比熟悉。
眼前之人,分明便是她前世教授自己厨艺、刺绣、经商之道的老妪,只是如今比那时年轻许多,少了几分沧桑,却多了几分威严与沉静。
徐知薇一时失神,脑中思绪翻涌,险些忘了作揖行礼。
可前世的老妪分明是在……?
“你……”徐知薇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垂下眼睑,将眼底震惊藏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木夫人,晚辈叨扰了。”
木夫人将古籍合上,抬眼静静打量着徐知薇,眼神中并无半点波澜,显然并不认识她。
“徐姑娘,看样子,你与我素昧平生,为何看着我如此失态?”木夫人轻轻敲着案几,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徐知薇连忙敛去心绪,恭敬地施了一礼:“只是觉着夫人神态与晚辈故人有些相似,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木夫人闻言淡然一笑:“世间相似之人不少,无需多虑。徐姑娘此番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徐知薇暗自平复心神,微微颔首:“确有要事相求。”
徐知薇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听闻木夫人在长安经商多年,手握数处产业,晚辈特来向您讨教女子经商之道。”
话音刚落,木夫人便放下茶盏,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中已带上几分疏离:“女子经商?徐姑娘想多了。女子应以相夫教子为本,何谈经商?贫道身为方外之人,无牵无挂,自可随心行事,世间女子可不同。”
她话语间已露出送客之意,显然对此话题毫无兴趣。
徐知薇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夫人虽自谦,但晚辈却听闻,长安茶楼、绸缎庄、香料行,乃至江南布坊、药铺,无不与夫人有关。夫人的生意几乎遍布南北,敢问,这样的女子,又何止是随心行事?”
木夫人闻言微微一顿,目光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沉声道:“生意上的流言不足为信,徐姑娘恐怕误传了。”
徐知薇轻笑,目光自信坚定:“夫人如何经营,晚辈确实略知一二。夫人虽不愿承认,但这些产业皆井井有条,盈利丰厚,手法之高明令人佩服。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微微顿了顿,目光直视木夫人:“夫人所有产业皆独立经营,虽利润不菲,却各自为政,毫无联动。若夫人能将茶楼与绸缎庄、香料行互相串联,南茶北送,香料随船而至,再辅以丝绸商道,铺设商船茶席,以商船承载佳茗与丝绸,南北互通,何愁不成连锁之势?”
徐知薇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笃定:“一年之内,江南各处,便可遍地都是木夫人的牌号。”
木夫人神色渐渐凝重,眯起眼盯着徐知薇,指尖缓缓敲击着案几,许久未语。
屋内气氛静谧,仿佛连香炉的烟雾都凝滞在空气中。
片刻后,木夫人终于站起身,缓步走向内堂,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徐姑娘如此自信,那便进来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