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长明》迦境

8、和尚

　　天色已明，山下薄雾渐散，城门外早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充斥耳畔。巴墨变回人形与千雪并肩同行，逐渐靠近沙州城的城门。

　　城门上高悬的横匾下，几名官兵面色冷峻，手持长枪，正逐一检查进城人群。旁边还有文官低头翻阅卷册，不时抬眼审视来往行人。

　　围观者窃窃私语，有胆小者低头匆匆离去，也有些人远远避开，生怕招惹麻烦。

　　一名玄门弟子突然被叫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还没说上两句变被官兵押走，随即高声叫喊着无辜，听得旁人的心弦更紧了。

　　巴墨紧了紧袖子，小声问道：“殿下，这些官兵是怎么了？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两人悄然融入人群，缓缓靠近城门，注意到一名背负剑匣的修士正被拦下，质问声隐隐传来：“师承何派？可有凭据？”

　　那人慌张地掏出腰间令牌，却被文官翻来覆去检查许久，最终不知为何，直接将此人扣押了。

　　“盘查的都是玄门中人，看来新皇帝不太喜欢玄门道法呀。”千雪呢喃道。

　　巴墨挠了挠头，小声道：“这简直就是故意捏造罪名嘛！玄门弟子又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成了盘查对象了？”

　　千雪眼神微沉，轻声道：“恐怕是有人想从中挑起事端、扰乱朝纲。”

　　“要是他们盘问殿下你，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千雪微微一笑，“小猫，出手吧。”

　　巴墨轻声嘟囔一句：“每次都要我来。”便双手轻轻一摆，指尖灵光一闪，空气中骤然涌起一阵无形的波动。顷刻间，两人的身影仿佛被一层水雾笼罩，竟渐渐隐入了行人之中。

　　“走吧，进城。”千雪说道，带着巴墨从正门穿过。几名官兵目光扫过她们，却好似什么都未察觉一般，目光错开，毫无反应。

　　进了城门后，巴墨拍了拍手，“哼，还不是被本猫轻松糊弄过去。”

　　这沙州城虽不算繁华，但也有着独特的烟火气，街角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远处酒肆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

　　巴墨一踏入市集，便像是见到了新天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块糕点，“你看这糖葫芦，还有这点心，看起来就很好吃！”

　　千雪敷衍地笑了笑，转头看着街头的热闹景象，“这次回昆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巴墨一听，立刻凑到千雪身旁，“你舍得吗？这些吃的、喝的，还有……”她顿了顿，接着又说：“还有小皓月。”

　　千雪垂眸，若有所思。回忆涌上心头，那年初见时的稚嫩小皇子，那些年在蓝花楹下的嬉笑声，还有每一次下山除鬼时的默契配合……每一帧都像是昨日。

　　“他长大啦，已经不需要我的庇护了。”

　　“一旦相聚，终有一别。”转而提醒巴墨：“你还是快吃吧，我去买酒。”

　　千雪随即进入一家酒肆，店内装修古朴，酒香扑鼻，木梁下悬挂着几盏古灯，灯光昏黄。

　　酒肆老板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见到千雪进来，立刻热情迎接，笑道：“这位客官，想买些什么酒啊，我这什么酒都有！”

　　“青梅酒，装满。”千雪说道，凭空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丢给老板。

　　老板接过酒壶时仔细看着、确实是挺精致的，但未免小了点。可当店小二往里倒酒时，却是倒了许久也倒不满。起先还以为坛子里没酒了，看了一眼——不对呀，分明是有酒的呀！老板在一旁看着也纳闷，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一定是仙家宝贝！

　　千雪只是靠在门边看着他们。

　　正此时，酒肆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

　　只见六七名官兵押着一队修士从人群中走来，带队的校尉神情严肃，腰间挂着钢刀。

　　酒肆老板来到门口，忍不住摇头叹道，“最近抓了好几批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哎，自从这新皇帝登基以后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巴墨回到千雪身边，一边吃一边仔细地观察着。

　　“可算是装满了！”店小二乐呵呵地，将酒壶送到千雪眼前：“客官您的酒！”。

　　千雪掂了掂酒壶，给足了银子本来要走，却听见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诸位军爷，敢问这些修道士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呀？”

　　这声音透着一股清冽的气息，飘然而至。众人目光一聚，只见一名戴着面具的少年双手抱臂、双腿开立，昂首挺胸地站到了队伍之前，挡住了官兵的去路。

　　这少年身材高挑，一身华贵的打扮看着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公子，神态中透出几分不凡的气度。他手中拿着一根玉笛似乎并不急于说话，悠然地站在那里，任凭官兵围住。

　　“大胆！”那校尉一声怒喝，喝道，“竟敢挡道！”

　　少年淡淡一笑，完全不为所动，“军爷莫恼，小僧只是问问，何必如此激动呢！”

　　“小僧？”巴墨歪头念道，“‘小僧’不是‘和尚’吗？可是他明明有头发呀？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官兵面面相觑，另一名校尉脸色一变，却又不好直接出手，叫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公然妨碍公务！莫非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少年不急不躁，轻轻摆了摆手，“军爷多虑了，小僧只是好奇，纯粹好奇，便想着上来问问。军爷还没回答小僧呢，这些玄门修士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呀，官府要在大白天抓人？”

　　话音刚落，两名官爷便拔刀相向，少年玉箫在手，轻盈地踏步前进，直指闪到了两名官爷的身后，让他们扑倒在地。

　　另两名官兵见状，继续挥刀突进。少年动作异常灵敏，轻巧地避开了刀锋，身形飘忽不定。

　　“大胆狂徒！”校尉愤怒大喊，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重重一推，险些跌倒。

　　少年戏谑道：“你们如此急于出手，不知是准备打人，还是要自取其辱？”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修士的几名官兵也纷纷上前，见少年身形闪动，仿佛一道光影在街道上迅速掠过。

　　眨眼间又迅步到修士们的身前，用玉箫划断困住他们双手的麻绳，提醒道：“快走快走！”修士们见状纷纷趁机四散开来，趁乱迅速消失在街角。

　　少年目的达到便不想继续缠斗，决定找个机会开溜。他站在官兵面前微微一笑，“你们不是小僧的对手，还是快逃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官兵们恼羞成怒，四名官兵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对少年挥刀砍去。少年本想故技重施，以速度优势闪躲一边，让他们互相对打，借力打力。

　　然而这最后一次却是出了点意外——其中一名官兵在相撞后摔到了巴墨的脚边。

　　那官兵见巴墨是个易于控制的孩子，情急之下竟然把她拉来当人质。围观的百姓见状突然噤若寒蝉退开几步，生怕不小心让他伤了巴墨。

　　官兵们以为胜券在握，狼狈的脸上露出侥幸，移步聚集到挟持人质的官兵身旁。

　　少年这下有些慌了，他自知逃跑的本领高强，救人的本事可是差点。尤其现在一对多，这下可怎么办？

　　“小姑娘，你别怕，你别怕！”少年顿时慌了神，不敢妄动，“小僧、小僧会救你的！”

　　一旁的千雪看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俊不禁，“这家伙有点意思。”

　　“哼，你方才不是挺嚣张的嘛！”一名校尉出来讥讽道。

　　“不要脸！一群官兵竟然挟持一个无辜的孩子，这何止是有违法度，你们简直枉为人！”

　　“你说什么？谁枉为人？”挟持巴墨的官兵说着拿刀逼紧了脖子，要挟道。

　　“小僧，是小僧枉为人！”少年是真怕了。

　　“臭小子，还不束手就擒！”

　　“行行行，谁叫小僧今日出师不利。”

　　“去，给我绑了！”随着校尉一声令下，一名官兵便拿起粗麻绳上前把少年的双手给绑了，绑得紧紧的。

　　“行了吧，可以放人了吧！”

　　“放人？”校尉说道，“你这厮速度之快如鬼如魅，万一又让你给跑了我等如何交差？全部带走！”

　　“是——”官兵附和道。

　　眼看巴墨和少年就要被带走，千雪在一旁无奈道：“巴墨，别玩儿了。”

　　巴墨听了千雪的话，吃掉了最后一颗糖枣，而后一个高抬腿便把挟持自己的官兵给踢蒙了，紧接着是其它几名官兵。

　　这一打六也就算了，巴墨连手都没有出！仅凭两条腿便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动作之潇洒，脚力之刚猛，表情之愉悦把围观的人都看愣了。

　　才一会儿的功夫，巴墨已经完胜，高举双手，享受着群众们的掌声和赞叹，少年更是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爆发力！官兵们一时羞愧难当，只能落荒而逃，人群也跟着散开了。

　　“小仙子！小仙子等等小僧！”少年两只手还被绑着，向巴墨小跑过去。

　　“有事吗？”巴墨疑惑道。

　　少年双手抱拳向巴墨躬身作揖，微笑道，“小仙子真是好身手，实在令人佩服！”

　　“不足挂齿，我还有更厉害的法术呢！”

　　少年灵机一动，蹲下身轻声说：“不知小仙子何门何派，可否收小僧为徒？学资管够！”

　　“我不收徒的。”巴墨说着冲他摆摆手，小跑几步追上了千雪。

　　少年挥舞着仍旧被绑住的双手，脸上露出清朗的笑容：“小仙子再见，有缘再会！”

　　巴墨对千雪笑道：“这和尚真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