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传之陌上三别》木青大人

23、第 23 章

　　答案第二天由阿哥揭晓。阿哥回来了，风尘仆仆，刚一落座便问：“董偃呢？”
　　阿爹吃了一惊：“你知道他来了？这么说，真的是你把他送回来的？”
　　阿哥摇头，说：“不是。阿爹，孩儿一会儿再对您解释，您先告诉我，董偃是否已经回宫？”
　　阿爹点头：“已经送回去了，马车估计今日就会返程。他自信能瞒得过馆陶公主去。这事儿应该过去了。”
　　阿哥松了口气，这才说道：“董偃是项扶苏项兄找到、送回来的。”
　　“项大人？”这下阿爹、阿娘和我都吃了一惊。
　　“不错。”阿哥说：“此事我思来想去，只可告诉项兄一人，他足智多谋，性情又极沉稳，身在功曹史之位，郡内多有涉及，当可助秦家一臂之力。因而我在离城之前先去了一趟项府，将事情和盘托出，恳请援手。这些天来，我和项兄一直分头寻找，并保持书信往来。昨日我得到他的一封急件，说已经寻着董偃，估计我读信之时，已经将人送回家中。我收到信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了。”
　　阿爹感慨道：“如此说来，项大人这一回是秦家的救命恩人啊！只是，他是如何寻着董偃的呢？”
　　阿哥笑着说：“他在信中已尽数说明。我们到处寻人，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信。”阿哥见我们一脸不解，解释道：“秦菀和董偃一直在通信，可却从不是驿站送来。那她从哪儿取信？项兄想到了这一点，顺藤摸瓜，找到了城中琴行的一个婆子，就是他们的联络人。他们离城之前，也是先去找了那个婆子，取了秦菀存放在她那儿的东西。那个婆子告诉项兄，秦菀和董偃去了陈留。项兄派了他的贴身侍卫飞羽、游光两人，带着
　　一队精兵，赴陈留细细筛查，果然在一个客栈里找到了董偃。”
　　陈留？不就是薛家二哥即将去出任郡守的地方？我想到这里，只听得阿爹在旁朗声大笑：“了不起了不起，项大人当真心细如发。若不是他想到这一层，我们如何会去陈留寻人？此番大恩，一定要重重鸣谢！”
　　阿爹几番发帖给项扶苏，请他来家里摆谢宴，他却只说不必多礼。事情平静之后的一个早上，我去敲秦菀的房门。
　　秦菀在屋里，但是不出声，也不开门。
　　我说：“二姐，开门，我要和你谈谈。”
　　终于，“吱呀”一声，门开了。秦菀立即退后，回到窗前的红梅屏风榻上，背对着我坐着，一副不欢迎的姿态。
　　我无所谓，我今天要说的话，这几天在我心里打过无数遍滚，无论她欢不欢迎都要说。
　　我对着秦菀的背影说：“秦菀，这一次多亏了朋友相助、老天保佑，我们才没有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但是，这并不说明你就值得被原谅。”
　　秦菀听到这里，恶狠狠地回头瞪着我。
　　我也盯着她，继续说：“上一代的恩怨，现在你都搞明白了。可你在没搞明白之前就痛下杀手，你要自戕是你的自由，可你无权拖着全家人和你一起。”
　　秦菀的嘴唇轻颤，她从没见过这么强硬的我。可这一趟她动了杀机，也让我一下子长大了。
　　我说：“爹娘碍着上一辈的恩怨，事事对你忍让，可我要把话说清楚。这是我的家，我爱这个家、要保护这个家。如果你愿意，这也是你的家。可你如果再想把这个家毁了，那你就是我的敌人，对敌人，我绝不客气。”
　　说完，我转身离开秦菀的房间，却在回廊转角处遇见了站在这里的阿哥。他神情端肃，显是已经听到了我和秦菀的对话。
　　我与阿哥相视一笑，拉他在石阶上坐下，将头靠在阿哥肩膀上。阿哥的肩膀宽阔平稳，靠着有无比的安全感。阿哥却叹了口气，说：“小英，此次家中遭逢大变故，我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无用之人。”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阿哥。阿哥那张熟悉的脸上，是第一次被我看见这样落寞的神情。他说：“你知道我去找项兄之时，看到他调兵遣将之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隐约能猜到，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将手放在阿哥的手上，听得他继续说：“我那一刻感到好失败，也好羡慕。我秦晏殊自命朋友满天下，关键时刻，却无一真正可用之人。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我不知该怎样安慰阿哥。刚发现秦菀失踪时一家人的无措犹在记忆中，我当时未尝没有和阿哥相似的感受：我一直自以为的岁月静好，没有权势的庇护，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阿哥，”我说：“你不爱名利，不像那些俗人，这又没什么错。”
　　阿哥苦笑：“倒也不必诟病他人。譬如项兄，他做官原也不是为了名利。”
　　“那是为何？”我想阿哥不过是护着朋友，项扶苏中了探花又遭今上雪藏，之后苦苦翻身复出江湖，不是为了名利，还能是为了别的？
　　阿哥说：“很多如项兄这样的人，进入官场，都是为着一个词：改变。”
　　“改变？”
　　“不错。读书明理，格物致知，从而治学修身齐家平天下。书读得多了，世事见得多了，便有不平；不平则鸣，则谋变；谋变，便需掌权；掌权，从而一人呼而百人应，得以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听阿哥说着，心中隐隐明白。想要推行正确和正义，似乎绕不过争权夺利这一道关，是我之前想浅薄了。
　　我不服气地说：“论读书明理，阿哥你差过给谁了？只不过……”
　　阿哥苦笑着接口：“只不过你阿哥从未有执着要改变的事，也从未有一定想要众人应的想法。”
　　我知道这是阿哥的心声。他秉性率性自由，不爱领导左右他人，也从不执着于任何结果。
　　其实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不过从今日往后，不一样了。我有了一个执着：保护我的家。
　　我说：“阿哥，方才我已经去秦菀房中警告过她。若再有下一次，我就没有她这个姐姐了。”
　　阿哥：“我都听到了。小英，你长大了。我想，经此一事，二妹也会长大的。”
　　自那天起，家中恢复了平静，似乎比往昔更加平静。
　　秦菀在几日后出了闺房，我就在她房外候着，吓了她一跳。
　　秦菀示意她的贴身侍女锦瑟抱着琴先走，自己瞪着我没好气地问：“你躲在这儿干吗？”
　　“没躲啊。“我嬉皮笑脸地说：“早上吃多了，我在这儿遛弯消消食。”我打量秦菀，她今日妆容甚浓，脸儿用香粉擦得雪白，腮红打得连眼角俱是红的，披散的头发又重新梳起了，梳成了女儿家的锥髻。
　　“那你继续消食吧。”秦菀说完这句，就打算越过我出去。
　　我急忙跟在她后面问：“二姐你去哪儿？能不能带上我？”
　　秦菀扭过头，讥讽的话就在嘴边，却又收了回去，简短地说：“想去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