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蓝色果核》佛头

40、Paolo的时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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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罗纳尔多告诉马尔蒂尼的，说帕托要来米兰了。一个巴西来的前锋，小孩儿。人们管他叫“小鸭子”——因为“Pato”在西语里就是鸭子的意思。儿童用语。轻巧的，没杀气的。

　　“我亲自打的电话。”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得意。他老爱说“亲自”。说完就往椅背上一靠，脚踝轻轻晃着，“我告诉他米兰有多棒。时尚之都，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天光柔和。”他这么说着，眼神飘出去一会儿——估计是飘回巴西了——又飘回来，“我还告诉他——我喜欢这支球队。”

　　他说到这儿就停了。不是没话说了。大罗说话总是这样，停一停，好让那句话在你脑子里兜几圈。绕第一圈你还觉得有点意思，到第二圈你开始琢磨是不是有什么暗示，等到第三圈，它就卡住了——像什么不大对劲但你又说不上来。他喜欢看人卡在那。

　　“我说服他了，”他说，“他会来的。”

　　马尔蒂尼点了点头，就像他一贯那样。不管天塌地陷，他总是先点头，再决定要不要接话。当时他没说什么，他常常这样，尤其在别人兴致正浓的时候。他那种听其实不算听，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姿态，就像把手背到身后那样。

　　然后事情发展得飞快。莱昂纳多，那时候还是技术总监，动作快得像早就拿着笔等在那儿。加利亚尼也干脆得吓人，手一挥，合同就出来了——五年，七百万英镑。2200万欧元就这么砸出去了，砸在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小孩身上。

　　2007年8月2日，帕托正式成了AC米兰的一员。他才17岁，从巴西国际出来，眼神干净，脸上还挂着半截没褪的童气。他背着一堆荒唐的期望走进了这家百年老俱乐部的大门。米兰看上的是他的技术，他的速度，还有那股令人一眼就想下注的潜力。

　　更妙的是，他安静。他不吵。

　　马尔蒂尼对这种安静十分熟悉。舍甫琴科刚来时也这样。锋利，低调，像一把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刀。

　　安切洛蒂的态度也挺关键。起初他也犹豫——换谁都一样，所有教练面对一个17岁的孩子都会犹豫。但他没拖太久。

　　他把马尔蒂尼和科斯塔库塔叫来聊了聊帕托。那天格里菲斯也在。他们看录像，看得很认真。格里菲斯说的话让人印象深刻，尤其你想到他自己也才不过19岁。

　　“帕托的风格像舍瓦，速度快，射门准，跑位也聪明。他会行的。”他说这话时没有那种点评球员的派头，倒像是在介绍一个刚入行、但迟早会上道的兄弟。

　　他们确实一拍即合。那天，格里菲斯开着他那辆银色BMW Z8，在米兰城里带帕托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个少年，脾气相投，才华烫手，却又完全没有巨星病。

　　帕托是个奇怪的孩子。

　　在巴西国际踢青年队时他就开始冒头了，还在世俱杯半决赛踢阿尔阿赫利时进了球。那之后，欧洲好几家大俱乐部就开始盯着他。但他自己好像并不太当回事。他不像其他巴西小天王那样爱招摇。他不晒金链子，不去夜店，不玩儿闪光灯，接受采访时甚至有点腼腆，总是笑一下，然后尽量说得短。不过马尔蒂尼看得出来，他不是内斯塔那种天生对镜头过敏的人。他是怕说错话，所以就干脆少说。

　　帕托那头自来卷总是乱的，像一团没人管的小麻绳，谁看了都想伸手揉一把。他长得也有点呆呆的，那种不惹人烦的呆萌。

　　显然，他很喜欢格里菲斯。你能看出来，那种喜欢不是小弟巴结老大的喜欢，也不是粉丝看球星的那种。他就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好。

　　格里菲斯对他也真是好。不是那种老带新、顺手提点几句的“好”，是那种——像亲哥一样。带他练球，教他说意大利语，教他怎么点咖啡、怎么坐地铁，甚至教他怎么煮一锅不糊底的意大利面。

　　后来帕托干脆搬去和格里菲斯一起住了。那是一套在市中心东边的复式。挺贵的地方。他俩成了舍友，一起上下训练，一起在米兰内洛晃来晃去，后来又一起沉迷游戏，彻底沉下去的那种沉迷。

　　内斯塔好几次私下找马尔蒂尼抱怨，说他和他的PlayStation在Riccio那里已经彻底失宠了。没什么可辩的——相较于FIFA，那俩小子明显更迷当时正火的MMORPG游戏“魔兽世界”。

　　在帕托来之前，格里菲斯是队里最小的那个。他老想装得老成点儿，但大伙都把他当小孩，开玩笑时不太留手。情况在帕托来之后发生了变化。两个孩子几乎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整个更衣室。不是有意的，但确实发生了。即使是巴西帮那几位老兄——卡卡，塞尔吉尼奥，大罗——都没能把帕托从格里菲斯身边拽走。他们甚至几次联手避开了皮尔洛那些阴损的小整蛊，还反将了一军，弄得后者站在原地半天不吭声，眼神有点空，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变老了。

　　根据国际足联的规定，未满18岁的球员不能在欧洲注册比赛。所以，尽管帕托早在07年夏天就和米兰签了字，但他得等，硬是等到次年1月才代表俱乐部正式出场。但在一些友谊赛里，他已经展现出了极高的速度和突破能力，让看过的人都觉得——这孩子可以。

　　然后问题来了。

　　赞美太早，期待太重。压力就像湿水泥，一层一层压在帕托身上。他的前任教练气得跳出来公开放炮：“贝卢斯科尼说帕托半个赛季能进30球？开什么玩笑。这种话对一个孩子一点帮助都没有。”

　　2008年1月13日，冬歇期刚结束，圣西罗迎来了那个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巴西小孩儿。对手是那不勒斯。帕托穿着7号球衣首发，与大罗构成“双锋”组合，身后由卡卡和格里菲斯提供进攻支援。

　　他的跑位和速度优势被完全释放。比赛第74分钟，帕托接到格里菲斯送出的直塞球，反越位后冷静推射破门。没有怒吼，没有挥拳，只是把他的第一个正式进球，安安静静地、很克制地，写进了米兰的历史里。最终比分是5比2。全场轰动。嘘声没了，替代它的是那种你只能在球场上听见的——成百上千人同时屏住呼吸后释放出来的尖叫。

　　他们两个就在草地上笑着滚作一团，像是某种默契完成后的孩子游戏。第二天，照片上了《体育信使报》的头版。媒体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节制地猜来猜去，说他们关系密切得有点过头了。

　　半个赛季，20场比赛，帕托进了9个球。6个是格里菲斯传的。马尔蒂尼一看就明白了——这不是巧合。不是运气。格里菲斯是在有意地捧帕托。只要帕托在场，他就尽一切办法把机会留给他。他主动在退。他在铺路。把自己往边上挪开一点，给那个孩子腾位置。

　　马尔蒂尼看出来了。格里菲斯其实也知道。他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他在做清理工作，一点点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就算只是账面上的影响。他不想留下太重的影子。他显然是觉得很对不起俱乐部，虽然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好愧疚的——但那是他自己的逻辑。

　　几周之后，天气还凉。一个初春的午后，格里菲斯又来找马尔蒂尼编辫子。距离上一次已经快一年了，那还是欧冠庆典那会儿的事。他没提前说。一进门就坐下，没什么多余的话。马尔蒂尼多少有点惊讶。他原以为那孩子早就对这事儿失了兴趣了。

　　他开始动手。他把那头红发一缕一缕捋顺。他突然想起母亲当年教他缝补，那时候她总会在穿针前顿一下，轻轻呼口气，好像那根线会因为这一口气更听话。

　　格里菲斯坐得很直。他低头看书，没说话。休息室里没别人。马尔蒂尼能听见自己呼吸时鼻翼微微张合的声音，也能听见指尖在那头红发中穿行时发出的那种细小、密实、滑顺的摩擦声。编发的动作一丝不苟——他知道那种编法多少会拉扯到头皮，所以他慢了下来，慢得几乎愚蠢。

　　他不敢让自己的指尖在那孩子的头皮上停留太久。那里太温热了，太柔软了，就像一层刚愈合的伤口。他把两缕红发轻轻并在一起，忽然生出一丝荒谬的忧虑——他没法解释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双手在绳索上打结时，忽然意识到这结可能会没那么容易解开的那种担忧。

　　“太紧了吗？”

　　“还好。”格里菲斯懒懒地回着，声音像从水底冒出来，带着遥远的、隔离的温度。他的眼睛没离开那本《摩托日记》，但身子往后靠了一点，靠得更近了。马尔蒂尼能感觉到那孩子肩背的热度，就停在自己膝头前。

　　他停了一下，用指尖把那缕最淡的樱桃红发丝沿着耳廓编进了最后一道辫子。目光顺势扫过书页，只是一眼，可格里菲斯像是察觉了。

　　“马拉多纳团队昨晚给罗伯特打了电话。他们邀请我去参加‘第10号之夜’的录制。莱奥是主嘉宾。”他顿了一下，像在斟酌用词，“我听说马拉多纳的偶像是切·格瓦拉。所以打算补补课，免得一聊起来像个文盲。”

　　马尔蒂尼没立刻接话，只是看着那根快编完的发辫。过了几秒，他才说：“你没必要为了他去研究这个。迭戈心里有数，他不会跟你们聊这些。”

　　格里菲斯把书合上了，指节轻轻敲了敲封面，“也不全是为了他，”他说，“主要是……我也想多了解我舅舅一点。你知道的吧，呃，他也信那套。”

　　马尔蒂尼笑了一下，不是讽刺，只是翻出旧事时不经意的松弛。

　　“西蒙更认同葛兰西和贝尔林格，他们主张更温和的、本土化的民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下。这是他们第一次像样地谈起西蒙尼。以前从没提过。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格里菲斯总是避开。

　　“保罗，”格里菲斯忽然开口，“你以前和我舅舅写过信吧？”

　　他问得很轻，好像只是顺口一说，“我记得有次我去书房，看到他在写信。他说是写给一个踢球的朋友。那是你吗？”

　　“也许吧。他在队里朋友挺多的。我们确实写过几封。”马尔蒂尼回答。

　　格里菲斯沉默了一会儿。“我只知道他在俱乐部青训过。”

　　“我十岁那年刚进队，他就已经是我们的队长了。”马尔蒂尼说。

　　他原本还想往下说点什么，像是想顺着刚才那道小小的缝隙多揭开一点，可他手里的动作停住了。发辫已经编完了。

　　格里菲斯站起来，动作干脆，也不急。他伸了个懒腰，像是在把刚才那段对话一并甩出脑子。就在这时，门开了，有人探头进来，是帕托。

　　“Lanni！卡拉赞开组了，Marco已经在拉人了。MT说你再不来，他就去野人频道拉法师了。”

　　“来了！”格里菲斯喊。他跑得很快，临出门前回头冲马尔蒂尼笑了一下，还比了个“回头聊”的手势。

　　于是话题就停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说

　　[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