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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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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锦急了:“今时不同往日,男女有别!”
陆与欢粗暴地拍了拍她脑袋:“谁对你这小丫头片子感兴趣?不过是怕你睡太沉,梦里咽了气都不知道。”
小二打量着这二人穿着,一个凤冠霞帔、襟袖错金,虽说出嫁未施粉黛、无镯无钏有些奇怪,但明显是一位大户人家新嫁娘,而另一个布巾裹头、身无长物,衣料是最廉价的白苧,像个乡下来的穷书生。
“姑娘,容小的多言,您这是被拐了?如有需要……”
陆与欢打断了他:“少管闲事,我们是夫妻。”
店小二声若蚊蚋:“倒更像是抢亲的,穷书生抢了大小姐。”
颜大小姐俏脸通红,连连摆手:“劳你关心,不是你所想那般。”
说着拽过陆与欢奔逃回房。
刚合上门,她便愠道:“你方才说什么夫妻?再敢乱说,舌头给你剪掉!”
本来就是夫妻,陆与欢心道。
“不愿同他多费唇舌罢了,你颜大小姐身份尊贵,哪里是我一个身无分文的乡下人能高攀的?”
颜知锦踹了鞋袜,终于坐到榻上,抬眼看他:“不许这样说自己。”
被这样一双凝睇含露般的桃花眼盯着,陆与欢的气息霎时便软了下来,替她拾掇了一番被褥床枕,没觉出异常,又搬着自己的枕被到地上,对她说:“吹烛歇息吧。”
无数个夜晚,他也是这般对她说的。从前她手不释卷,挑灯夜读,有时到了子时犹自不睡,晃了屏风之外陆与欢的眼。
他便烦她:“有甚可看的?再看把你书撕了。”
气得颜知锦就算只着寝衣,也要隔着被踹上他两脚。
可惜,她再不能在书院读书了。
惺忪烛火下,新娘正褪去织金绣线的迎凤红袍,搭在男子脚边的衣椽。
陆与欢偷偷打量着她只着里衣的身段,腰肢细得不盈一握,肩背纤薄,脖颈白皙,在暖黄旖旎的光圈中,微微晕着沁人的魅色。
如此令人心折的人,差点儿便要死在那群杂碎的手里。
而且那群该死的杂碎,让颜知锦第一次穿嫁衣不是为他,活该被碎尸万段!
女子纤长的指落在腰际,解一对鸳鸯扣,却怎么也解不开。陆与欢只觉喉头一干,朝她招手:“过来我帮你。”
颜知锦玉色双颊霎时便红了:“不用了,就这样睡。”
她怕他执意要帮,急忙跑去吹熄了灯烛,不料身后却环上一双男人的手。
只听那人低低地笑着,笑意都快要漫到她耳朵眼里:“大小姐难道不知道,采花贼都是摸黑来的么?”
“陆与欢!你还说对我没有非分之想!”
“别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不摸到其他地方。”
他大手摸索到她腰带那枚鸳鸯玉扣,莫名有点来气,待他娶她入王府,定不用这俗气至极的鸳鸯!
“好了,”陆与欢嗅着她耳畔发香,声音轻得像春夜催开桃花的一缕风,“睡吧,知锦。”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真名,纵使曾在婚书上描摹着,勾勒她的样子,却没料到她是这般令人惊喜。
“嗯。”颜知锦蜷着身子睡下,对上他安静中错觉缱绻的目光,忽地就心烦意乱起来,只得低头向暗壁,枕着窗棂洒进的月光而卧了。
三日后,京城,西市。
“天下竟有这样离奇的案子!”
“可不是吗?进士竟是冒名顶替的,替的还是个女子,还想把人家杀了!”
“科考这么大的事,居然有这种纰漏,叫我们怎么相信?那些入仕的高官,不会也有替了别人的吧!”
“哈哈,那倒要去看看他们各家夫人,是不是才是当年的举子?”
颜知锦跟陆与欢站在公告栏前,又默默退了出去。
“柳临风虽然下狱,但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以他的性子,谁同雍王有仇,他便会去投奔谁。我与雍王一面之缘,倒真给他添了大麻烦。”
“这算什么?柳临风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算给人捡了喂几口屎吃,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颜知锦看他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皱眉道:“柳夫人也不是个善茬,她既已来了京城,肯定想办法跟我那继母又搭上了。我父亲最爱听继母的枕边风,就算是我给人害死了,他也心向着柳家。”
陆与欢戳了戳她莹白的脑门:“别皱眉了,笑起来好看。”
“我说正事呢!”
“你且信我,柳临风冒领功名、屡次毒杀,柳夫人出谋划策、给你下药,这都铁证如山,逃不了的。就算你父亲执意要保又如何?一个国公府,难道能赢得了朝廷?”
颜知锦稍稍安心些许,给自己打气道:“你说得对,若是有人要帮柳家,我便一起收拾了!”
二人租的院子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陆与欢见她满意,四周暗卫也有序伏着,便道:“你好生待着,我有些事要处理。”
颜知锦预感道:“是我的事?”
陆与欢揉乱她的发:“想那么多作甚?昨儿个打马一夜,还不去补觉?”
颜知锦鼓起腮,故作凶狠地呲了他一下,却像个炸毛的小奶猫,看得陆与欢心痒痒的。
左不过就是去替她找柳临风作恶的证据,她自己也在找,而且还牵扯出更大的案子。
等落妥了再告诉他罢。
“那你去吧,晚间一同吃饭?”
“好。”
“吃个清蒸鲈鱼、酱爆河虾?”
“做什么都好。”
颜知锦目送那道颀长俊逸的身影走了,只觉他衣裳白得晃眼,像年年春日,临清山上东风吹雪的梨花。
她没发呆太久,很快便去了市集。
“老板,这鱼怎么卖?”
“这条大的,十五文便宜给你。”
颜知锦掏了掏荷包,惊觉陆与欢支给她的银子,都落在院子里了。
鱼贩见她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半个子儿,不耐道:“没钱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个够不够?”
一块银锭落在沾满鱼鳞的案板上,颜知锦满腹疑虑地回头,居然是三年未见的亲爹。
“阿锦,跟爹回府吧,这不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过的日子。”
颜知锦不屑道:“我过得很好,忘带钱而已。府里一日有柳姨娘,便一日没我。”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认我这个爹了。”
颜知锦一时语塞,刚想说些什么,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愣愣地栽倒在地。
颜国公看着被迷晕的女儿,吩咐混在人群中的暗卫:“把她带回府。”
颜知锦再次醒转,是在颜家祠堂。
暌违三年,柳姨娘越发丰腴,花枝招展,颜知绣出落得高挑,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斥着仇恨和不屑。
“跪下!”
颜知锦站得笔直,却被几个家丁踹弯了膝盖,死死摁着。
颜国公波澜不惊地喝了口茶:“你既不愿做我的女儿,那我便直说了。”
“三年前你擅自离家,若不是柳家好心接济,早就尸骨无存。如今你却攀上六皇子,要置继母的娘家于死地,是否太过心狠手辣、罔顾人伦?”
颜知锦心寒一片:“三年前离家并非擅自,乃是姨娘撺掇。我本意同其他贵女去国子监听学,是父亲说女子进学骇人听闻,死活不允。姨娘假作好心,为我筹谋,联络临清柳氏,安排我进临清书院就学。”
“我当时不知,还对姨娘千恩万谢,以为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不料我刚去,姨娘和妹妹便在京中散播流言,说我叛逆专行,下落不明,气得父亲吐血,还非要离家。”
“我去临清时,父亲赴河梁巡案,姨娘谎称您已同意,女儿才放心离去。此后书信寄家,从未有回音,始觉有怪。”
颜国公似在回忆,柳姨娘委屈得连连摆手、阁泪汪汪。
颜知锦仰起头,眸色锋利得能割伤人:“想必当时姨娘便想杀了我,好把我同雍王的婚约给妹妹。反正都是颜家的女儿,他与我素未谋面,又怎认得谁是谁?”
“但你柳家有个不成器的阴险小人柳临风,见我有几分进学的本事,诱着我考功名,从来便是存着顶替我的心思!”
柳姨娘捂着心口,不值钱的泪水哗哗掉:“阿锦,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可是外头有什么人教坏了你,竟让你这般诬陷最疼爱你的家人?”
颜知锦不禁冷笑:“我八岁离了母亲,兄长请赴边关再不归京,倒也曾真心信过你们这群虎狼的所谓亲情。柳家也哄着我拿捏我,不知从我身上敲掉多少好处。”
“如今我中了进士,你们一个两个就等着收网,把我的血肉吃了,算盘打得好响啊!”
柳姨娘依在颜国公肩头,抽嗒嗒便要哭起来:“公爷,妾实在是冤枉呀,人都说后娘难当,妾从来就偏心阿锦,待她比待绣儿还要好,不料被她反咬一口,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颜国公被她说得愠怒:“真是逆女,你姨娘为你操劳多年,煞费苦心,你不领情便罢了,还信口开河,编排这些荒唐事!”
颜知锦不怒反笑:“父亲宦游多年,脑子想必不是白长的,望您能仔细想想,这些年娘是怎么走的,兄长是怎么走的,我又是怎么被她差点害死的。”
“柳临风图功名,颜知绣要婚约,若非我命大,您根本连我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柳姨娘有些慌,忙附在国公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颜国公回过神,清嗓立威:“从前的事,为父可以不跟你计较,但现在,你不能再接近六皇子,更不能对柳家下手。”
“我可以允你继续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做小姐,但要保证不出院门,一辈子销声匿迹。要知道你在外早就声名狼藉,为父给你的路,已是最好的一条了。”
颜知锦倔强的眼神像是淬了火:“绝、无、可、能。”
“好一个不孝女!来人,把大小姐关进柴房,不许饮食!”
几个家丁拽着白衣染灰的少女,毫不留情地往屋外拖去。忽闻一个气急的老妇高声道:
“谁敢动我孙女!”
“是不是你这猪油蒙了心的小兔崽子?”
她一拐杖捅在颜国公后膝上,颜国公一个站不稳,仓皇向前扑去,直推着柳姨娘摇摇晃晃,摔了个狗啃泥。
“母亲,”颜国公倒是扶住了椅背,“儿子在惩治不孝女,您给儿子留几分薄面吧。”
“老身在惩治不孝子!”
颜老夫人一脚将地上嘤嘤哭泣的柳姨娘踹开,把颜知锦搀起来搂进怀里:
“祖母的好心肝,真是苦了你了!这三年实在是腿脚不便,去不了临清,只能托人关照你,也不知有没有帮到?给你寄信,一次也不回,哪有这样的臭丫头!还在怨祖母从前没好生照顾你?”
“唉,不过如今回了便好,府里有祖母在,定不叫人欺负了你。”
颜知锦依偎在熟悉的怀抱,鼻端尽是檀木佛珠逸散的味道,不禁泛出泪来:“祖母!”
从前分明只有祖母掏心掏肺对她好,她却听信了姨娘的谎话,以为祖母重男轻女,得了什么东西都分给哥哥,随意拿些不要的打发她。
祖母往日身体不好,一年中没几天矍铄的时候,也不常同她照面,逢年过节也只是送些人人都有的礼物。她谗言听得久了,便以为自己不讨祖母欢心,连请安都一月一去了。
没想到这次回家,倒是祖母撑着并不硬朗的身子来护她。
“你们这一家子蛇鼠一窝,老身不管,却别毁了我好端端一个孙女!”
“阿锦回自个儿的听雪堂住,快遣些下人给她收拾好。”
颜老夫人牵着颜知锦的手,语重心长道:“祖母会派些放心的婢子守着你,不叫你被他们害了去!”
颜知锦本想回陆与欢租的小院子,又觉还是在听雪堂更安全,低头应道:“多谢祖母。”
柳姨娘和颜知绣忿忿不平地站在一边,对着颜国公又哭出几滴泪来。
颜国公小声道:“无事,她在府中总比在外头好,母亲老糊涂,压根认不出下人,你把人换了,派人看住她,别叫她出来闹事。”
颜知绣面上怯怯,心下却有了主意:“是,姐姐刚回府,女儿一定同她好好相处,互相照应。”
申时,听雪堂。
“秋霜,劳烦你帮我把这信送出府。”
颜知锦休息都顾不上,简要写了如今的处境,好让陆与欢别担心。
想必那个嘴上傲娇的家伙都要急死了。
“大小姐,国公爷方才说,今日府上有贵客,不要紧的人晚些再出入。”
“这是紧急之事,祖母送你来听雪堂,难道不是让你做事的?”
秋霜吓得跪下,结结巴巴道:“大小姐,急件得找东院的管事尔凡叔,他有鸽子能递。只是他从不卖我们下人的面儿……”
颜知锦瞧她哆嗦的样子不似作假,这丫头她也认识多年了,一直跟在祖母身边老老实实,想来她多带几个人,去一趟也无事。
谁料她刚走到院外廊桥上,一众丫鬟撒丫就跑,十个家丁把她绑了。
祖母,您真是留了一群忠仆给孙女。
颜知锦扶额。
她被扔进偏院的一个小屋子,不出所料,颜知绣抓着一个香粉包,用尽全身力气往她嘴里塞。
“颜知锦!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表哥好好做他的官,我风风光光做雍王妃,死你一个,成全一家,你为什么不去死!”
“表妹,别心急呀,”一个黑衣男子款步而来,“帮你做了这么多年事,不得犒劳我一二?”
颜知锦蓦地瞳孔放大,死死瞪着他,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柳临风不会那么轻易认命!居然下了诏狱还能跑出来!
“阿锦妹妹,你在书院同那么多男子厮混,身子早就破了吧?说说你同那个陆与欢,颠鸾倒凤不舍昼夜,多少回了?”
他说着,大手已覆上她纤细的脖颈:“八抬大轿地娶你,你不从,现在你吸了合欢散,不从也得从!”
颜知绣看戏似的揣着手,洋洋得意道:“等表哥要了你,再叫十个家丁好好地享用你。也只有我这样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才能配得上雍王!”
原来打的是先奸后杀的主意,颜知锦冷笑一声,美眸中一片清明:“说完了吗?”
她一翻手腕,袖箭沾着软筋散嗖嗖飞出,那二人急忙躲闪,一个被射偏了冠带,一个被刺开了衣袍。
“合欢散是吧?巧得很,我也带着,一人一颗,药效比香粉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