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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九曜惊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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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城,叶府。
铸魂符稳住残魂后,十七苏醒过来,日渐好转。晏轻羽参透铸魂符的奥义后,每日施法为十七固魂,十七逐渐能够下床行走,偶尔还能到屋外晒晒太阳。
叶长宁有些懊悔昔日在止水学宫修行时,贪图玩乐,不务正业。剑术再高超,面对回魂往生之事也是无用,幽冥灵力再霸道,此刻也不过是蛮力。
转眼,惊蛰将近,天气回暖,元承的雪雕也随着应天城的冰雪一起消融。雪雕消融的那一刻,元承古井无波的心竟生出了些许失落。
晏轻羽将十七收入引魂幡,走出应天城外,载着叶长宁飞往九曜,叶长宁衣袖一挥,向着宁回镇方向飞出一只传信木鸟。
九曜溪流解冻,云舒风涌,阳和启蛰,品物皆春。与此前肃穆之感不同,春日的九曜像是快意的少年郎。
叶长宁从孔雀背上下来,雪融泥湿,破剑的红宝石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几星泥点,叶长宁揩去剑上泥点,说:“春日的九曜,倒是有几分像风吟碧海。固然是美,只可惜是偷来的。”
“马上要入玄曜宫了,乌不语……”听了晏轻羽的话,叶长宁方才回神,旋即幻成了乌不语的模样。
“小孔雀,给我贴道符,我怕祁幽刃那只老狐狸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幻形。”
晏轻羽用手指在叶长宁的额前画完符后,敲了叶长宁前额一下,道:“喊二殿下。一声小孔雀,任谁都能识出你是假的。”
叶长宁从破剑中看着脖颈上乌不语的脸,道:“这次怎么不给我晕一滴墨上去,挡挡桃花了?”
“若有桃花,我亲自来挡。”晏轻羽拿出一个锦盒放在叶长宁手中,又说:“劳烦乌不语大人届时敬献给兽王。”
叶长宁打开锦盒,顿时两眼放光道:“这是雪凤翎?你们羽族出手可真阔绰,这样的稀世珍宝,说给就给了?雪凤翎的净化之力可以驱邪消病,送给祁幽刃,他怕是真得长命百岁了。”
晏轻羽道:“这是稀世珍宝?你若喜欢,下次去风吟碧海,我再取一些给你便是。”
叶长宁惊道:“一些?”
晏轻羽答:“正是,昭翎宫多得是。”
叶长宁内心感叹,如此宝物,羽族竟随处可见,也难怪羽族从不屑于与兽族和人族扯上过多干系。
玄曜宫为迎接惊蛰礼,早早燃起了长明焰。长明焰将九曜山脉之巅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映得宛如熔岩,山间浮云衬得如同灼热的烧云。
叶长宁扮作乌不语,随晏轻羽一同入玄曜宫主殿拜会兽王。晏轻羽被兽王留下寒暄,叶长宁随内侍去往明苍殿。玄曜宫在早在去年便已开始翻修宫殿,为惊蛰礼招待各族皇室做准备,明苍殿是羽族下榻的宫殿。
去明苍殿的路上,一群小宫娥排着队,迎面走来。与最后一名小宫娥擦肩而过时,叶长宁停住了脚步,这宫娥此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姑娘!”叶长宁回头叫道,那名小宫娥并无反应。
“阿拙姑娘!”叶长宁又喊道,小宫娥顿了顿,继续向前走。
叶长宁快步上前,拦住了那名小宫娥,小宫娥向叶长宁屈膝行礼,诧异道:“这位大人,拦住奴婢,可是有事吩咐?”
叶长宁适才想起自己此时是乌不语,凭空拦住一名兽族的小宫娥,怕是要让乌不语落得一个轻佻的名声,遂拱手道:“认错人了,抱歉。”
看着宫娥的身形背影,感觉确实跟在妄眠山见到的阿拙姑娘相似,但彼时阿拙带着银面具,自己并未见过她的真容,仅凭感觉胡乱认人,着实唐突。
叶长宁将明苍殿打点妥当后,晏轻羽方才回来。叶长宁道:“卑职为二殿下备好了茶水,请二殿下移步内殿休息”
进入内殿,叶长宁将殿门关上,茶桌上的茶炉火正旺,茶壶内的沸水将壶盖顶起哐啷作响,叶长宁将沏好的茶递给晏轻羽,走近低声道:“整座明苍殿,只有内殿关上门才无法被监视到,茶桌下方有传音的铜管,我用茶炉盖住了”。
晏轻羽接过茶杯,打量着明苍殿,道:“此次惊蛰礼,九曜外松内紧,祁幽刃多方防备,怕是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也在动着别的心思。”
晏轻羽抿了一口茶,又说:“此次惊蛰礼,祁幽刃想让散落在地界各处的兽族都能有幸观瞻,以长明焰为媒通感,兽族子民无论在何处,只要燃起长明焰,就能看到惊蛰礼。”
叶长宁疑惑道:“那长明焰燃起之处,其他各族子民能看到吗?”
晏轻羽点头,叶长宁笑道:“祁幽刃明面上是想让兽族子民观礼,实际上是想让地界各族子民帮他监视各族皇室吧?玄曜宫的长明焰燃得最旺的就是各族皇室的观礼台了。各族皇室顾及颜面,想必也会有所忌惮,收敛些许小动作。”
晏轻羽走近叶长宁,道:“叶小将军心思细腻,乌不语会的果然你都会,那乌不语不会的呢?”话毕,微微挑了挑眉毛。
叶长宁走近踮起脚贴耳道:“乌不语没我会吃肉喝酒,忙了一天,肚子还空着,二殿下准备如何犒劳我?”
晏轻羽回道:“我回来之前吩咐过,晚膳马上送到。”
叶长宁拉长了语调:“还有呢?”
晏轻羽答:“还有两瓶玄曜宫酒阁的赤尾浮春。”
听到赤尾浮春,叶长宁有些愣神。昔年在止水学宫,没少听十七夸过赤尾浮春,一会儿说是媲美瑶池玉液,一会儿说是堪比玉露琼浆,还总说要带给自己尝尝,可以十七的身份,怕是想闻闻味道都难。
这时晏轻羽的袖中突然拱起,引魂幡从他袖中蹭了出来。叶长宁登时后退几步,心想都成残魂被装进引魂幡了,听到赤尾浮春,竟还能扑腾?
晏轻羽将十七的残魂引出来,扶到榻上坐下,问:“何事?”
十七答:“适才,师兄在玄曜宫中行走时,有那么一瞬,我感应到了自己的身体了,很强的感应,绝非错觉。”
殿外送膳的宫人求见,叶长宁前去接应,晏轻羽对十七道:“明日惊蛰礼,地界各族子民都能看到,你知晓长宁这些年的心结,所以明日劳烦师弟了。”
十七摆了摆手说:“师兄客气了,不是劳烦,是赎罪,我这些年的心结,明天也该了结了。”
晏轻羽道:“想必是引魂幡隔绝五感,你在其中与身体的感应被放大了。你休息片刻再进引魂幡中,我带你在玄曜宫各处寻一番,若是感应到了身体,你就再示意我。”
十七点头,叶长宁端着晚膳回到内殿,拿了一瓶赤尾浮春后,径直离开。晏轻羽将另一瓶赤尾浮春递给十七后,跟着叶长宁出了内殿。
十七对着酒瓶饮了一口,果然是好酒,但味道却并不如想象的那般醇香,看来此前听说的如饮甘露,余韵无穷,也不过是一群同样没喝过的人在自己面前吹嘘罢了。自己和叶长宁终是都喝上了赤尾浮春,十七对着空荡荡的内殿,举起了酒瓶,像是在与谁对饮一般。
晏轻羽隔着衣服,抚着袖中的引魂幡,与叶长宁一起在玄曜宫中游走,引魂幡始终没有反应。
“今日所到之处都已走遍,十七没有反应,可是漏了何处?”晏轻羽疑惑道。
叶长宁回忆后,说:“主祭台。白天主祭台外围只有一层戍卫把手,刚刚路过祭台,外围又多了两层戍卫,我们绕开卫戍,与白天相比离主祭台远了。”
晏轻羽道:“明日祁幽刃要站上主祭台,今日必然层层布防,不容有失。我们此时贸然前去,会打草惊蛇。明日观礼时,看十七会不会有所反应。”
一根银针倏然飞出,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冷光,直冲晏轻羽眉心,叶长宁旋即拔出破剑挡下银针,晏轻羽飞身朝暗处踢出一枚石子,暗处的人翻身躲避,晏轻羽腾身跃起,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宫殿飞檐的雕花在远处长明焰的照耀下,在晏轻羽脸上晃动着阴影。“雪空国师,好久不见,为何还是像蠕虫一般,喜欢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雪空国师黑袍遮面,形如鬼魅。“小友久违了。”
九曜远山,孤狼哀嚎两声,晏轻羽看向雪空国师,目光如炬。“雪空国师貌似很想取在下的性命。”
“正是!”话毕,棱刺的寒光从黑袍中划出,杀气袭来的瞬间,埋名出了鞘,直刃与棱尖碰撞的瞬间,擦出了一道火花。破剑刃芒电光火石间到了雪空后背,雪空准确判断出剑气的方向,侧身闪避,架着埋名,抬脚向后,踢向了叶长宁执剑的那只手。
叶长宁倒地瞬间,横出一脚扫翻雪空,雪空单手撑地,腾跃而起,指尖旋转的棱刺冲开上方刺来的埋名。叶长宁抓住一瞬的空档,对着雪空胸口猛击一掌。
开灵后的叶长宁力道比从前刚猛许多,雪空迎了一掌,向后猛退几步。
埋名剑光横扫,一排雀翎箭矢飞出,雪空卷起黑袍未盾,格挡闪躲。一道玉色冷光如湛然秋水,从背后刺入了雪空的肩膀,雪空瞬间跪倒在地,捂住肩膀,痛苦不堪。在晏轻羽上前的一瞬,雪空咬牙跃上宫檐,逃遁在夜色中。
晏轻羽正欲追上前去,看到前方的人形,止住了脚步。
“父王。”晏轻羽躬身行礼道。
羽王晏怀初一袭白衣,立于夜色中,颇似一位超然物外的仙人。纹丝不乱的发髻上戴着简约而考究的檀木发冠,白衣上缀着精致的满绣暗纹,细看十分华丽,却因着淡雅的配色,并不显得浮夸。
“刚刚那是铩羽钉?”晏轻羽问道,铩羽钉是专用于惩戒羽族的刑罚,中一枚铩羽钉,会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承受如断翅般的痛苦,若是中三枚,便会终身受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雪空国师是羽族?”
羽王不置可否,夜色中的白衣,驱散了晏轻羽脸上的阴云。“父王可是来参加明日的惊蛰礼?”
“惊蛰礼?”羽王冷哼一声,“也就祁幽刃这个老匹夫能想出这么个劳民伤财、俗不可耐的破玩意儿,你看这周围的布置,多待一刻,都是脏了为父的眼。”
晏轻羽看了看周围廊下缂着镂空金丝的红色帷幔,描着金漆雕花的栏杆,确实有些许不入眼。“那父王为何在此?”
“因为刚刚有人想取你性命。”羽王话毕,叶长宁从远处跑来,她适才并未听清晏轻羽和羽王的谈话,此前也未曾见过羽王。
叶长宁拱手道:“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羽王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顶着乌不语皮相的叶长宁。
“终日藏头露尾,下次定不能让他跑了。”叶长宁说话间,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了晏轻羽脸上。
羽王皱着眉,睨着叶长宁,还有她那只搭在晏轻羽肩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