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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巧若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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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甲鸢顺着元承批注的指引载着叶长宁飞出应天城,飞过宁州,飞过平戎,一路北上。
北方的天又开始飘雪,雪花顺着叶长宁的脖颈飘进衣衫,叶长宁打了个冷颤。
风雪中,朽明也打了个冷颤,不单单是因为冷,也因为他手中还拎着两只刚猎来的野鸽,野鸽此刻虽然已成他的猎物,但与生俱来对羽族的恐惧无法改变。
阿拙伤势尚未痊愈,朽明想给阿拙补补身体。这两只野鸽是他在雪地里忙碌了将近一天的收获,如若叶长宁在,肯定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猎到七八只野山鸡了,想到此处,朽明有些后悔当年在不染峰,没有跟着叶长宁出去狩猎。
朽明回到洞穴,回忆以往叶长宁处理猎物的步骤,颤抖地将野鸽拔毛开膛破肚后架在了火上烤。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朽明对着洞穴内说:“姑娘,鸽子烤好了,在下给你递进去?”
朽明听着洞穴传出应允的回答后,拿着两只鸽子走进了洞穴。洞穴内被朽明打扫得干干净净,阿拙休息的石台上,也被他铺上了厚厚一层干草。
阿拙边吃鸽子边说:“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我就离开此处。”
朽明一直期待阿拙快些恢复,但是听到阿拙要离开,他内心竟生出了一丝失落,鬼使神差地道:“姑娘不妨再多待几日,等伤彻底痊愈了,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阿拙吐出嘴里的骨头道:“习武之人,没那么矫情,要不是想着跟你道个别,我今日就走了,谁知你出去了这么久。”
朽明看着阿拙的脸,与刚见面时相比,红润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许。朽明掏出叶长宁送他的小木鸟道:“这只小木鸟是友人所赠,可用于传信,送给姑娘,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可以用他传信于我。”
阿拙难以置信地看着朽明,道:“有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而你又能解决的?你朋友送给你的东西,你又转赠给我,你是对朋友心不诚,还是对我心不诚?”
朽明慌忙解释道:“在下对朋友真心诚意,对姑娘……也是,只是想给姑娘留个念想,可朽明除了这只小木鸟外,身无长物。”
阿拙道:“不必,念或不念,全凭心意,而非外物。”
朽明收回了小木鸟,说:“姑娘离开后,作何打算?”
“没有打算,无非是做一些收人钱财,替人索命的勾当。”阿楚自嘲地说完,看着朽明有点诧异的眼神,又道:“我不像你,往花丛中飞一飞就能饱,我得吃饭。”
“姑娘可否告知家在何处?等在下回去了,可以给姑娘送些银两过去。一个姑娘终日在外打杀受伤,终归是让人……让人心疼。”朽明支支吾吾地说出心疼二字后,瞬间脸红了。
阿拙内心颤了一下,终日刀光剑影,杀人如麻,听到的都是仇恨的谩骂,恶毒的诅咒,没想到还能听到有人对她说心疼,阿拙顿了顿道:“家早没了,不必送银两,也不必心疼,如果非要心疼,就去心疼死在我手上的人吧。”
“姑娘明日离开,在下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只要阿拙愿意搭理朽明,朽明的话就会变得格外多。
“阿拙。”
朽明听后念叨:“阿拙……好名字……大巧若拙。”
阿拙听了噗嗤一笑,说:“大巧若拙是你,我就是笨拙的拙。小时候阿兄总说我笨,什么都不会,就给我取名阿拙。”
朽明问:“阿拙姑娘有位兄长?”
阿拙瞬间收起了笑意道:“死了。在他抛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权当他死了。”
朽明道:“这其中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哪有兄长不疼惜弟妹的?在下也曾有兄长。”
阿拙问:“曾有?是也死了?怎么死的?”
朽明答:“那夜与姑娘打斗之人是平戎的雪空国师,本名贺寻,他曾是兄长的师傅。兄长受他蛊惑,用生人炼蛊,结果招来杀身之祸。”
阿拙听罢,眼神瞬间变得如初见朽明时那般凌厉,当即起身跑出了洞穴,朽明赶紧追出,对着阿拙的背影喊道:“阿拙姑娘,等雪停了再走。”
“别让我再见到你。”阿拙头也不回地说完后,没来由地落下了两滴泪。
朽明走回洞穴,在干草堆旁边捡起了阿拙掉落的发带,放入衣襟中,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的篝火逐渐熄灭。
叶长宁眼前的篝火再次被寒风吹灭,长河清音上记载的叶氏祖墓正是位于这极北苦寒之地的冰河之中,也不知道在找到祖墓之前,自己会不会被冻死。叶长宁撑着破剑,蹲在熄灭的篝火堆上取暖,极寒天气让她有些脱力。
叶长宁需要等到卯时,日出时分的太阳为她指点机关的方位。可这冰天雪地已经三天没有出过太阳了。
叶长宁并非爱财之人,但是和睿武帝见面后,她明白想要说服睿武帝为宁州军平反是不可能的,她需要能够与睿武帝谈判的筹码,她需要让宁州残部变得强大,而招兵买马缺的就是钱。
叶长宁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逐渐闭上了双眼。她做了一个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在宁州马场上,父亲和兄长带着自己跑马,后面马都跑不直的晏轻羽,马跑出了马场,一路跑上了山,在山顶太阳出来了,刺眼的阳光让叶长宁闭紧了眼睛……
刺眼的感觉太过强烈,叶长宁猛的睁开双,朝阳如一颗火球般缓缓升起,艳丽的红色浸染了天空的云彩和冰河的冰面。
连日来的疲惫即刻烟消云散,叶长宁拎起破剑转身跑向了身后的怪石林。巨石耸立的怪石林,千百年守卫着面前的冰河,叶长宁腾身跃上了最高的一块巨石,俯瞰整个怪石林,果不其然,有三块方位不同的巨石,顶部的影子重合在了一块不起眼的矮石上。
叶长宁走近,用破剑劈开矮石,最高的巨石的石头挪开了位置,露出了一条通往冰河底部的地下通道。叶长宁延着通道向前,通道尽头被一扇石门挡住。石门山有两个大木箱,木箱中装满了金银财宝。叶长宁将两个木箱挪开后,石门上浮现出了图腾雕刻。按照长河清音的记载,用叶氏族人的血点燃图腾后,石门即可开启。
叶长宁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图腾上,等待片刻,石门没有反应。她用剑将伤口划得更深,挤出了更多的血在图腾上,石门依然没有反应。
少顷,地面开始震动,并不是石门开启的反应,而是地道要坍塌了。叶长宁拖着两个木箱子快步逃离了地道,地道的入口坍塌,最高的巨石挪回了原来的位置,盖住了地道的入口,一切恢复如初,就像不曾有人来过。叶长宁再次用破剑劈砍矮石,怪石林没有任何反应。
叶长宁坐在木箱上回想适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自己的血无法开启石门,是元承的批注出了错漏?还是……自己并非叶氏族人?
太阳被乌云隐去,漫天风雪再次袭来,虽然没有进去叶氏祖墓内部,但是眼下这两箱金银财宝也能满足一时之需,苦寒难耐,叶长宁收起思绪,未做过多停留,乘上偃甲鸢去往了宁回镇。
宁回镇外,叶长宁扮回了昔日的男子模样,策马来到了宁回镇的校场。
“老袁,你说咱拢共就没几个兵,还天天这样练兵是图个啥?别人都说咱宁州军是叛军,这样练兵难道是为了谋反?”张参将坐在校场一侧,边往烟枪里面塞烟草边问。
袁副将捡起张参将掉落的烟草,放在嘴里边嚼边说:“等着呗!万一哪天能平反,说不定还能再回宁州。”
张参将吐了一口烟说:“等谁?叶家都没了,咱自己能平反?也不能再麻烦晏公子了,他为咱做的也够多了。”
袁副将把嘴里的烟草啐出来说:“老子出生入死,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指望建功立业,可到头来居然成了叛军,老子不甘心,死了的弟兄们也死不瞑目。”
“以吾之身安天下,以吾之血卫万民,以吾之魂壮山河!”袁副将和张参将听着熟悉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他们曾经的小将军叶长宁的小将军,恍若隔世。
袁副将抹了一把眼泪,和张参将一起笔挺站立,齐声喝:“安天下,卫万民,壮山河,万死不辞!”
叶长宁哽咽道:“袁叔,张叔,长宁回来了,宁州军的叶长宁回来了。”
叶长宁将两箱财帛交予袁张二人,交待了招兵买马的事宜后,便匆匆离去。她想赶赴风吟碧海,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走出校场外,叶长宁碰到了前来为宁州军押送过冬军需的乌不语。乌不语对宁州军的大小后勤事务都处理得十分妥当,俨然是宁州军的辎重将军。
叶长宁上前向乌不语询问晏轻羽的情况。
乌不语道:“殿下回到羽族养伤,遭羽王陛下训斥,现如今在宁回镇,尘然师傅此刻正在为殿下疗伤。”
叶长宁问:“为何会遭到羽王训斥?”
乌不语道:“一是因为那个什么平戎国师,羽王陛下一听说殿下去找了平戎国师,就勃然大怒。二是……二是因为叶小将军你。”
“因为我?”叶长宁诧异道。
乌不语内心憋着一股劲儿说:“叶小将军,我就直说了。当年您闯应天城,二殿下跟在您身后帮您挡下追兵,羽族二殿下公然干涉他族的事务,是大忌,事后还是羽王陛下亲自向人族皇帝赔罪才平息。”
乌不语喝了口水又说:“您知道如今这宁州军是怎么来的吗?是殿下从土堆里面一个个扒出来的。八年前您刚去世,殿下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去已经坍塌的宁州扒土堆,宁州军但凡有口气的,殿下都扒出来了,能救的全救活了。然后又慢慢召集失散的将士,才有如今这么多人,起初羽王陛下权当二殿下是因挚友离世,悲伤过度。后来二殿下一手建了这宁回镇,和宁州军一起在这驻扎了这么多年,羽族都传宁州军是二殿下的私兵,羽王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您回来了,二殿下为你输真气自身元气大伤,还跟着您跑去平戎掺和,羽王陛下觉得二殿下胡闹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不成体统,不顾自身安危,才勃然大怒。”
叶长宁听完乌不语的话,转身向着晏轻羽的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