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玉启安》缀远天

14、饿鬼

　　这话一出，文竹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看了眼底下饿狼般的食客，又想起刚刚楼玄玉说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您……您是在说笑吗？”

　　“不是”，楼玄玉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人绝望透顶，“我是认真的。”

　　文竹见他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而且这位客人和自家家主交好，肯定也是录世的一份子，断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便快步上了楼，想要离那些诡异的食客远一点。

　　一群喂不饱的饿死鬼在底楼，还有一个不知疲倦的掌柜，陆临舟这个道行浅的和文竹这个没经历过大场面的伴读说什么也不肯单独住一间，于是最后四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试图隔绝楼底的喧闹。

　　文竹和陆临舟挤在角落里担惊受怕，楼玄玉则靠在床头一言不发，温祈安侧目看着他，他想事情时整个人就跟一桩木头似的，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温祈安也没去打扰他，只是等楼玄玉稍微有些累了才将肩头靠过去给他垫着，同时轻声开口：

　　“小仙长，你刚才在想什么？”

　　楼玄玉将身子摆正，目光落在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夜风中飘荡的白灯笼，他微微喘了口气，如同叹息一般，道：

　　“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是吗？”温祈安轻笑道：“难道是那些饿死鬼里有一个你的旧相识？”

　　他这话像是在打趣一样，楼玄玉却并未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道：

　　“不是，是那个掌柜。”

　　温祈安没想到楼玄玉和那掌柜的竟然有些交情，正待细问一番，就听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怎么了？”

　　温祈安和楼玄玉对视一眼，楼玄玉点点头示意他去开门。

　　温祈安走到门边，将门开了一条缝，不过一刹那，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便伸了进来，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透过门缝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

　　“救我，救救我——”

　　掌柜嘶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不过她话还未说完，就突然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那掌柜的感受到身后牵扯的力量，便死死地扒住门框，在上面留下一条血色的指痕，可还是敌不过身后大力的拖拽，被拉到了楼梯口。

　　文竹和陆临舟两个，胆子又小又想看，便凑到温祈安身边探头往外看，这一看陆临舟腿都要软了。

　　刚刚还在大快朵颐的食客们不知为什么都变成了皮包骨的样子，围成一堆缠绕的碎骨和躯干，此时正挤在一起“咔吱咔吱”地啃着什么，鲜血四溅。

　　偶尔还有的叼着根手臂从那里挤出来，将手臂放在地上，像品尝到了什么佳肴般，骨头连着血肉一起嚼着吃了，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吃到了肉的食客们餍足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还有一些没抢到的就在楼梯口徘徊。

　　陆临舟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正想悄悄缩进屋内，原本躁动不安的饿死鬼们突然齐齐地停下动作，头绕着脖子转了一周看向陆临舟。

　　“好饿啊。”

　　这一声犹如开了什么闸门，那群皮包骨头便一窝蜂地朝他们所在的房间奔过来，有些甚至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房间那儿爬。

　　“嘭！”

　　房门被用力关上，陆临舟心有余悸般靠在房门上，听着外面杂乱的拍门声。

　　这二楼本来就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木门承受着这么猛烈的撞击也有些支撑不住，陆临舟只好用力抵着门，却拦不住木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现在怎么办啊？！”陆临舟几近崩溃地喊道。

　　文竹见没法了，便抄起一旁的凳子架在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周围乱成了一锅粥，楼玄玉却还是淡定自如地站在那里，温祈安不禁凑上前去，半开玩笑半撒娇地道：

　　“小仙长，这可如何是好呐，它们要是闯进来，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可怎么办，小仙长会保护我吗？”

　　楼玄玉睨了他一眼，道：“什么怎么办，把你那些“好帮手”都叫出来，帮着打啊。”

　　“好帮手”三字一出，温祈安还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看楼玄玉那眼神，便觉得解释已经没什么必要了，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那估计是打不过了，这些饿鬼不知道怨气有多重了，我那些小弟最多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就够了。”

　　温祈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嘴里发出低沉而模糊的声音。

　　这几声呼唤一出，窗边便掀起一阵阴风，整个房间顿时都冷下来几分，文竹打了个寒战，觉得有人在朝自己的后颈上吹气，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待抬头时，却看见满屋子都站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人”，抱着头的有，嘴里吐着水的有，只有黑漆漆的影子，勉强看得出人形的也有，惊得他差点没跌坐在床上。

　　楼玄玉注意到这边手足无措的文竹，只是思索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转而对陆临舟道：

　　“开门。”

　　陆临舟本来还沉浸在这满屋子的鬼对自己的冲击中，被楼玄玉这么一说立马抗拒起来：

　　“开门？你疯了吧？”现在开门，一定会被门外的饿鬼分食的，虽然现在屋子里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视觉冲击实在是强烈，但也比门外那一群安分多了，一定要选的话，他一定选待在屋子里，死也不开门！

　　楼玄玉见他跟头倔驴似的，怎么说都不开门，只好上前将他扒拉开。

　　那木门无人扶着不过几下就被撞了个粉碎。门外的刚扑进来，门内的又冲上去，两波鬼扭打成了一团。

　　文竹刚抄起凳子准备随机砸死一个，看这场面也是懵在原地，连把头上的凳子放下来都忘了——人打架他见过，这鬼打群架是什么意思？

　　陆临舟也是被搞得晕头转向，楼玄玉叫了他好几声才从一群鬼中挤出来，拉着文竹往外跑。

　　等四人跑出房门，这才发现原本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望也望不到头，楼玄玉当机立断，带着几人往深处跑，等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又找了个房间躲进去。

　　房门一关，陆临舟是彻底坐到了地上，文竹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凳子，也是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你那些‘帮手’能撑多久？”

　　“最多不过一刻钟”温祈安道，“孤魂野鬼嘛，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见打不过自己会逃跑的，撑不了多久。”

　　还是要想想怎么出去，但是东西还没找到，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在呢，我们怎么办？”

　　楼玄玉看这架势，有些棘手。

　　“你还能召唤一些其他的鬼来吗？”

　　“不行，”温祈安屈肘枕在脑袋下躺在床上，“这一片能叫来的都叫了，不能叫来的估计也知道自己吃不着反而会被别人吃，能来的应该是没有了。”

　　楼玄玉还想说什么房门就又被敲响了，这次却和先前的不同，这个听着不慌不忙的，反而像寻常邻居串门时一样。

　　陆临舟本还靠在门上休息，听见这声音顿时蹭了起来退到了楼玄玉身后。楼玄玉盯着房门，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拉开了门。

　　走进来的，是这座客栈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