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木》西南第一狗修

18、阅尽千山（三）

　　玉铭昔和展羽之坐在派出所里的铁椅子上，等着进去办事的琉光。

　　两人坐得很近，时不时就会触碰到一起。
　　展羽之忽然间就抛却了很多悲观的心绪。

　　他现在只是担心小玉的身体。

　　于是展羽之熟练地拿出药，又去饮水机旁拿过一次性纸杯接好了热水。
　　转过身要回去时，却发现玉铭昔已站在自己身边。

　　“小玉？”展羽之似乎没有想到玉铭昔会突然走过来，他将纸杯先递到玉铭昔手里，又把手里握着的小瓷瓶打开，倒出两粒。

　　玉铭昔二话不说，先把药一口吞了，把杯子里的水也喝了个干净。
　　他将纸杯随手扔进垃圾桶，揽过了展羽之的手臂。

　　“我来问你。”
　　玉铭昔揽着展羽之往屋外走去，早上办事的人很少，有的话，玉铭昔并不想在这种能被别人听清楚的地方说。

　　玉铭昔拉着他走走出门去，门外是一个不算小的社区街市，来来往往的人们熙熙攘攘，玉铭昔的声音能很好地融入闹市之中。
　　“琉光和你说了些什么？”

　　展羽之望向玉铭昔的眼睛，又是这双眼睛。
　　可是他记得，在琉光的灵境里看见的小玉，眼睛并不是这样压抑的黑，而是泛着小玉灵力那样的青色。

　　他知道小玉是因为灵力枯竭，才变成这样的。

　　“她说您就要死了，因为我、因为淮清。”
　　展羽之低声答着话，难过的情绪遮掩不住地流露出来。

　　玉铭昔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了天。
　　孟秋的早晨很清爽，少了夏天的热闹感，多了几分寒气。

　　“那不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淮清。”
　　玉铭昔道，“琉光不懂，那明明都是因为我。”

　　他见展羽之还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不禁握紧了拳头。
　　下一刻，玉铭昔修长的手指触碰上了展羽之的衣领。

　　当然，他的指节也连带着触上了展羽之的锁骨。
　　在被略有些冰凉的手指碰到的一瞬，展羽之不觉抬起了眼。

　　他方才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玉铭昔的脸，那是因为他确实揽下了“玉铭昔就快死了”的责任。
　　那是因为他。

　　而现在，他甚至都没听进玉铭昔刚刚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被捉住了，他并不知道小玉为什么突然这样、暴力地拿捏住了自己。

　　他望着小玉有些过于白皙的脸，看上去有些气血不足。
　　转而，又看见小玉的眼睛……怒气很足。

　　“我说，”玉铭昔的手捏紧了他的衣领，“你能不能收起你的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就算要死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谁死，不是选择牺牲，更不是报复谁。那都是我自己选的路！”

　　展羽之对上玉铭昔的眼，配上这一番话，无助感更是涌上心头。

　　“要是为了我就好了。”展羽之说。

　　他抬起双手，轻轻握住了玉铭昔捏着他领子的手。
　　很凉，他舍不得小玉的手变得更凉了。

　　展羽之微微低下头，“您要是为了我，我是不是就有办法救您了？”

　　玉铭昔低下眸子，不禁看向了展羽之紧紧握着他的那双手。
　　有些微微的颤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或是别的什么。

　　“打消你荒谬的念头。”玉铭昔甩开他的手。
　　“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他想、残忍就残忍一次吧，希望这样的残忍，可以真的让展羽之害怕，哪怕只是害怕被他教训。
　　让展羽之再也不敢涉足这件事。
　　他本就最是对不起他的，哪能每一次，都让他为了自己的冲动而死。

　　玉铭昔转身就往屋内走，却被展羽之捉住了手臂。
　　刚才甩开他的那只手。

　　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刚一回头，就对上了展羽之那双充满忧思的眼睛。

　　在阳光下，本就色浅的瞳眸变得更加清透。
　　本来很透澈的琥珀色，现在变得像两枚金发晶。

　　还是被泪水润透的金发晶……

　　“小玉……前辈。”
　　展羽之半是哀求、半是难过地声音，让玉铭昔彻底没了那股想完全甩开展羽之的底气。

　　是啊，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每次相遇不是他要死了，就是对方要死了！

　　玉铭昔低下头，清瘦的身体一下子又萎靡了一截。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是他糊涂，如果不想让展羽之掺和，又何须带着他去见陆时雨，又为什么现在还要邀请他一起做任务。
　　分明就是贪得无厌，又自我矛盾。
　　真该死。

　　展羽之的泪水，让玉铭昔的自厌情绪达到了顶峰。
　　继而，他又看见了展羽之眼中的眼泪掉落在了地上……

　　于是，玉铭昔微凉的手又触碰到了展羽之的衣领。
　　展羽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和玉铭昔的手，又抬头去看他的眼神。
　　他怕小玉又生气。

　　“我不是故意要流泪，抱歉。”
　　展羽之努力想把眼泪咽下，却有些为难。
　　或许他有些泪失禁。

　　而玉铭昔的动作却让展羽之一时慌了神。
　　玉铭昔右手捏着他的衣领，左手却扣上了他的后颈，将他往自己身上一贴。

　　离得好近，眼泪要落在小玉身上了。
　　展羽之想伸手去擦眼泪，却被玉铭昔松开的右手拨下了手。

　　玉铭昔加深了拥抱的力度。
　　展羽之被他拥得轻微地颤抖，却又没有将他推开。

　　他不敢触碰小玉，却又不舍得和他分开。
　　在玉铭昔就要松手的一刻，展羽之双手环上了他的背。

　　他们在阳光下相拥。

　　展羽之的泪水被触碰小玉时的暖意慢慢融化，他不再流泪。
　　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他安心的了。

　　“咔嚓——”
　　一声快门声打断了他们的拥抱，二人看去，只见身前一位女青年正举着相机，对着他们。

　　“抱歉，还没询问你们的意见就擅自拍摄了。”
　　女青年走上前来，将相机里吐出的相纸捂在手心里，不一会，照片中的人影就缓缓地显现出来。
　　画面里、玉铭昔和展羽之相拥，阳光穿过树梢，斜照在展羽之的背上，而玉铭昔脸上只是偶尔有几个光斑。

　　很美。
　　女青年也毫不吝啬地把赞美的话说出口。

　　几人寒暄了几句，女青年猫着眼问道：“我能冒昧地问问二位的关系吗？”
　　玉铭昔垂下了眼，展羽之悄悄看向他。

　　“没事没事，不好说也没关系的，”女青年快速摆手，“是我冒犯了。”

　　她将照片递到展羽之手上，“我是做自媒体的，如果二位对我的拍照技术还算满意，我可以为二位再拍几张。”

　　展羽之笑着应答，“我们的关系确实一言二语说不清楚，您的拍照技术非常好。”

　　“二位生得都很养眼。”女青年笑道，“都是很明媚的长相。”
　　“而且衣品也很好。”她又补充道。

　　展羽之穿的还算过得去，一件高领衬衫，外搭一件薄毛衣开衫。里米白外墨绿，脖颈上挂了一条绿松石和黄水晶搭配的项链和一条长长的金属毛衣链。下衫也就是一条普通的黑色休闲裤，扎了腰带，脚上穿了软皮的皮鞋。
　　要说衣品好，也确实能说得过去；要说普通，也着实普通。

　　而玉铭昔，完全没有“衣品好”的余地。
　　他一直穿着差不多的t恤，差不多的卫衣外套，差不多的运动裤，差不多的运动鞋。
　　只不过忧思给他本来明媚的长相罩上了一层阴郁的雾，或许看起来更加深邃了。

　　玉铭昔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看了看展羽之。本想婉拒女青年，却没想到展羽之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对女青年说道：
　　“那就麻烦您了。”

　　于是玉铭昔咽下了嘴边的话。
　　他其实不想给展羽之留一些具象的纪念品，但是又不想再让展羽之难过。

　　女青年和小助理两个人安排他们先拍了单人照，又拍双人照，最后加了展羽之的联络方式，说好把照片发给他。

　　“真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同龄人用翻盖按键手机！”小助理弯着眼笑起来，圆圆的脸像小苹果。

　　女青年赶快补充道：“她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比较好奇。”

　　“能看出来没有恶意，”展羽之道，“其实我刚认识小玉的时候也没有想到。”

　　他摸了摸小助理的头，这位小助理看上去不过就是个小学高年级、或者初中低年级的学生，确实很可爱。

　　玉铭昔鞠躬表示感谢，展羽之也和二位女孩告别。

　　“真是神奇的经历。”玉铭昔浅浅地笑了一下，看着展羽之手机里的自己。

　　展羽之便跟着他开心，“小玉很少拍照吗？”

　　“是。”玉铭昔又滑动手机，翻看展羽之的照片。“真好看，确实很明艳。”
　　展羽之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刚才那张两人拥抱的照片，“这张是我今天最喜欢的照片。”

　　玉铭昔眨了眨眼，“那你留好。”
　　他看着那张照片，里面并没有出现多少自己的脸，基本都被展羽之挡去了。

　　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展羽之却不知道玉铭昔在想什么，他非常开心，眉眼都覆上了暖意。
　　“以后我们还可以拍更多的照片，小玉。”

　　玉铭昔眼睫颤了一颤，笑道：
　　“好。”

　　可惜，展羽之并不知道，这是一句违心的应答。　　

作者有话说

　　[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