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无罪》井尘camellia

1、第 1 章

　　然而，再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那句：无罪者有罪，有罪者无罪。——引子

　　多年之后，我被强制带进法庭进行审判时。心里想着的还是年幼时，哥哥给我介绍罂粟花的情景。

　　我姓诺特，在我们国家的人眼里，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无非是一个作恶多端，十恶不赦却稍有些学问的刽子手，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发明家，遭人唾弃和憎恨，仅此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早早地就带进了法庭，早到有些法官还没有落座，不过我并不在意。

　　突然间，眼前庄重严肃的法庭在我的眼前逐渐扭曲了起来，慢慢地从我眼前一点一点地融化掉，转而代替的是刺得人眼生疼的太阳光。

　　接着，阳光柔和了下来，就好像穿过里一层磨砂的窗户。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罂粟花。伴着和煦的春风，在时光的罅隙里摇曳。

　　倏忽间，那个少年时期的我，回来了。

　　那个男孩很多年以来，就在这一簇簇妖冶的花中漫步。那罂粟原是没有的，有一年不知是什么人，从外地捎来的种子，在我家农场的山坡后种了一小片。

　　那是第一年罂粟花开，男孩和比他大6岁大哥哥里奥像探险似的瞒着父母溜到那片罂粟花丛里。

　　第一次站在罂粟花前的场景，男孩到死都忘不掉。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与那些小时候普通的，星星点点散落在草丛里的花不同，罂粟花的花瓣又大又圆，颜色几乎变成了荧光色，鲜艳得不像话。一大簇一大簇地盛开，这是以前田园生活里那些随意地开在小小的洼地或行人脚下的小野花所未曾拥有的。

　　这种明媚而大气的花把他深深的吸引了。

　　“哥哥，这是什么花？”男孩笑着仰起脸，脸上的稚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罂粟花。”哥哥微笑着解释道。不紧不慢地捋了捋垂到额边的棕色头发，嘴里哼着乡村音乐的小调，显得十分懒散。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花。”男孩赞叹道，“这可真是稀奇，你肯定体会不到这种美妙的感觉！”男孩看了看哥哥懒散的笑容，歪了歪脑袋，说，“长大之后，我可不可以把他们种满身后的山丘，那一定超级壮观！”

　　哥哥只是笑而未答，继续哼着他的调子。

　　“或者是你？”男孩忽然笑了起来，竖起一根肥嘟嘟的手指头指着哥哥，“种上漫山遍野的罂粟花，那你一定会成为我心中最伟大的人！我向你发誓。”
　　接着，他竖起三根手指头，撅着嘴故意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

　　哥哥终于停止了哼他那永远也哼不完的小曲，仰起头大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傻小子。”他又笑了两声，“这种东西的果子可是能做成毒品，真按你说的，你我就等着下辈子吃牢饭吧。”

　　阳光悄悄地爬上男孩的面颊，稚嫩的面颊突然显现出了一丝棱角。那个在罂粟花海里的小少年倏忽间长大。变成了一个胸有成竹的青年。变成了“我”。
　　“西里斯上校。久仰大名！”我推开船舱尽头的一扇木门。

　　“年轻人，听说你是大学推荐前来参战的技术人员，可是你们学校里的顶尖技术人才啊。以后战队形势还要靠你。”

　　是的，后来29岁时，我参军了。而这位西里斯上校，是这个舰队的总司令，现在我们则是在计划穿过大西洋到大陆的另一端作战。

　　“您过奖了，上校。”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微笑着打量着我，显得饶有兴致。

　　“我姓诺特，叫我诺特就好，上校。”

　　西里斯上校点了点头。重新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略有些不自在，但军中的规矩告诉我应该继续仰头挺胸，目视前方。

　　“精通什么专业？”西里斯上校过了好几秒钟才问道，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开始专注于自己手里的稿件。

　　“有关军事的任何领域。”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他加重了语气。

　　“是的，上校。”我点了一下头，显得胸有成竹。

　　“那好。”西里斯上校拿起桌上的图纸，又仔细扫了一眼，方示意我过去。

　　“现在我们要进攻这个海岸。”他拿着笔在地图上圈了一下，“对方左右角有布置防御大炮等装置，这里刚好是一个谷口，易守难攻，请问诺特先生有何计策可以让我们其中的一艘战船驶入这个海港？”

　　我顺着西里斯上校手指的地方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感觉到上校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集中在我的脸上。

　　我直起身子，狡黠一笑。

　　“那请问，上校。这看样子并不是我的一个面试题，更像是实战操作。想是我们的舰队也还没有主意？”
　　西里斯上校挑了挑眉，伸手来来回回抚平了那张地图。

　　“诺特先生，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我勾起唇角，胸有成竹地挺了挺身子。

　　“从这里，我们用小艇运送一只军队到海岸登陆，西北角和东北角由南向北阻击这两个队伍，对方必定分散军火。”我的手指划过那张略有些粗糙的图纸，“然后我们联系一小支陆兵从偷渡到敌军后方到豁口出。这里我做过详细的调查，就在这个点，有一座高山，所以敌军的陆军部队在此防守最弱。”我的手点在那个中心画有红色标记的地方，略微顿了顿，“我想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舰队，那么他们肯定会为突然出现在本国的士兵感到不可思议从而觉得我们会从后方攻打他们，也就会暂时忽视海上的防备，毕竟我们从海上攻打他们数十年未果。”

　　西里斯上校点了点头，银色的胡须随之动了动。

　　“然后我们趁虚而入，据我的研究，他们的防御大炮一般为远程，也就是说，我们即使还没有到达那里就被他们发现，那他们也无法对我们施以重创。”

　　西里斯上校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我略微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在后来无数次觉得，正是因为这场谈话，在当晚休息的时候，一个水手突然叫住了我。

　　“诺特先生，上校说你以后可以住那边最好的厢房，不必挤在船员中间。”

　　过了几天，西里斯上校听从我的计划，那两只西北和东北角进行夹击的队伍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庆功宴上，他很高兴，比平常多喝了好几杯，甚至在众人面前大肆地夸奖了我，听其他的水手说，这几乎是他们认识上校以来的头一遭。

　　然而，很快，新的问题的出现让大家不得不另想对策：陆军的粮食供给严重缺乏。

　　而，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对此我做了一个月的研究，终于有了些成果。

　　“西里斯上校。”我说道，前去敲了敲他的门，“我有新的研究成果。”

　　“哦？”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西里斯上校略带疲倦的面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诺特先生，请讲。”
　　在经过准许后，我在屋内坐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我知道现在陆军的粮食供给面临着巨大挑战。”我说，“所以我有了一个新的发明。”

　　我说着，拿起一个模型。

　　“西里斯上校。”我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可以运输粮食的潜艇。而实际上，我是借鉴了十几年前特斯拉的发明灵感。”

　　我的手划过模型的外侧。

　　“它是通过侧面的控制杆操作一个小型机器人，把指令传输到了机械装置上。这是可以在地球上任何地方操纵的无线遥控设备，这个设备是一个遥控自动机的工作模型。”

　　我打开了底部的一个“舱室”。

　　“它是由内部电池供电，并能响应无线电信号。这样我们就能用无线电发射器同时控制50到100只船只……”

　　西里斯上校拿起那个模型，仔细翻弄了一下，眼里有了我进来时不曾有的神采。但我看得出他并没有听懂，至少没有完全理解，这不禁让我有些得意。

　　“那这个装置……”西里斯上校开口了，目光终于从他手上的模型中拔出来，当遇到我的眼睛时又像磁铁似的吸了上来，“可不可以用它装载炸弹，这样我们开到敌军的舰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们。”

　　我的目光一滞，上校的问题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可真有意思，上校。”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微微地挑了挑眉，“十几年前也有人对特斯拉问过这个的问题，和您问的一模一样，我听说当时特斯拉可是差点当场把那人给杀了。”

　　我又笑了笑，可是上校盯着我的目光却带了一点质疑。

　　“诺特先生。”上校的声音有些沙哑，里边却不曾有不满的情绪，令我松了一口气，“所以您的答案是……？”

　　“不。”我说道，为上校竟然没有听懂我刚才话里的意思感到些许疑惑，“这是用来运送物资的装备，而且按您的方法阻击敌人太残忍，我记得您前几天开会时还提到，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开通此国的贸易港口，要速战速决，不希望打太血腥的战役。而我也不想成为他们民族的罪人。”

　　我郑重其事地说，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

　　上校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客套地笑了笑，我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当然，诺特先生。您的发明真是解决了大麻烦，那就委托您造100艘同样的，你可以自己选择你的工人，公费由我出，您不必操心，只是要尽快。”

　　我的眼里顿时溢满了兴奋与激动，欣喜之情几乎要喷涌而出。

　　“保证让您满意。”

　　我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一缕阳光穿过船舱的窗户照在我的脸上，这种笑容在我的记忆里只在二十多年前才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