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觐川》几只狸猫

2、恨所有人

　　说话间，就要往乐安身上披上一氅衣。
　　“阿姐身上怎这样单薄。”
　　乐安微微侧身躲避，她不想接受，至少现在不想接受梁府一个陌生人的无端示好。
　　女子也只是微笑着止住了动作，缓缓道，“阿姐这些日子定受苦了，快随我进府歇息。”
　　踏进梁府，一路红墙青瓦，林荫影动。
　　与王府的富丽奢华完全不同，将军府布局规整，屋檐清朗，透着整肃静穆，曲径、亭台、水榭都别有一番清雅。
　　乐安明显感觉所到之处，侍女小厮皆偷望自己，惹得她十分不自在。
　　一路上她未说一语，只是听着那女子喃喃介绍，得知她叫素律，自小长在侯府。
　　女子领着两名侍女，引着乐安穿过长廊和宅院，转身进一朱牌金字书写着的‘沁华院’。
　　院落里，沿着□□而行，一阵芬芳沁鼻。
　　“这个院落，名沁华院，四季花开，是咱侯府最美的院子了，如今暮秋，桂花正馥郁呢。”
　　那女子声音很是温婉动听。
　　“往后阿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
　　女子向屋子里的小女孩招了招手，“这是红豆，小丫头乖巧听话的很，以后就专门服侍阿姐。”
　　乐安打量了一眼女孩，比自己矮半头，红扑扑的小脸长得很可爱，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
　　“红豆给二小姐请安”，小丫头怯怯的向乐安屈膝作拜。
　　乐安没给反应，转身四顾房间的陈设，布置的悠静雅致。
　　说实话，她不喜欢，太过幽静了，和自己以前在王府精致繁丽的宅院风格截然不同。
　　“阿兄公务在身，传话午膳不能与阿姐团圆……”女子接着说着。
　　乐安依旧不回话，只双眼四处看看，从踏入梁府，她就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肃清，她好想回家，好想王府的笑语晏晏，好想好想她的父王母妃……
　　“我累了”，算是下了‘逐客令’。
　　女子顿了顿，浅笑着，“那阿姐好好歇息，午膳时间来请阿姐，有事就吩咐院子里的人。”嘱咐了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侍女转身出了院。
　　只余下那名叫红豆的小丫头在屋子里，木愣的望着冷漠的乐安，很是局促不安。
　　见乐安在堂前中式小桌前坐下，红豆连忙上前倒茶。
　　“她为何唤我阿姐？”
　　乐安抿了一口茶，嘴唇湿润了不少。从进梁府，那女子就不停的唤自己阿姐，她们是什么关系？
　　小丫头忙回应，“您是说素律小姐，小姐本名连素律，是咱将军，哦，就是您兄长的义妹。”
　　‘义妹’，乐安暗自思忖，是曾听说梁将军有个很宝贝的义妹，原来是她。
　　红豆回忆一番，“素律小姐的父亲连将军，曾跟着老将军出生入死。当年那场大战……”
　　说到这，红豆一脸窝心忧戚，“为了救您兄长，被敌人杀害，那时快临盆的连夫人，噩耗下难产，生下素律小姐后，便随连将军去了。”
　　正色后接着言道，“将军为报连将军的救命之恩，便将还在襁褓的素律小姐认作义妹，养在了侯府。”
　　红豆怕失言，忙安慰，“依我看，将军认素律小姐为义妹，除了为报恩连将军一层，还有一层……肯定是因为思念小姐您。”
　　“呵”
　　乐安听及此，轻呵一声，嘴角扯开一抹苦笑。
　　低眸凝神手中的茶杯，黄金茶汤叶片舒展，思索开来……
　　可她不知对梁衍到底该什么情绪。
　　怕他、厌他、怨他、
　　是……恨他……好恨……
　　她只记得这个所谓的亲兄长，那日带兵围抄了她十六年的家，逼死了最爱的母妃。
　　那也是他的母亲啊，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样狠绝？
　　——
　　午膳过后，红豆服侍她沐浴梳洗完，便倒在软榻上歇息，可是她怎么都睡不着，
　　越是临近梁衍散值回府的时间，越是惴惴不安起来。
　　幸而一直到晚膳，红豆来报梁衍被陛下召进宫议事，晚膳也不能共进了。
　　乐安才放下忐忑，直到亥时，安眠入睡……
　　好熟悉……这一幕好熟悉，好似回到了宗正寺牢狱……
　　康王侧妃穆静双风雅不迫，正襟端坐。
　　宫婢端着一雕花木托，木托上的瓷白酒壶在月光下透映着冷冽的影晕。
　　乐安睁大恍惚的双眼，看清那装着鸩毒的酒壶，倏然发疯般冲向前，但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两名面无表情的宫婢正死死的钳制着她的肩膀，膝盖吃痛的跪倒在地。
　　“不要！母妃不要喝，那是毒酒，母妃不要喝！不……要……喝！”
　　只见母妃从容自若的端起那催命毒酒，带着坦然的微笑望向乐安，不顾耳边女儿力竭的嘶吼哭喊，将毒酒一饮而尽。
　　乐安用尽全力都挣脱不出宫婢的胁制，心脏不停的抽痛。
　　“不要……母妃……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她趴在地上抖瑟着身子，伸手用力够向母妃。
　　“瑄儿，母亲对不起你，这十六年让你错人父亲。母亲只想你好好活着，记得要听你阿兄的话……要乖……母亲看不到你出嫁了……母亲……”
　　瞬间康王侧妃穆静双嘴角喷涌出一抹鲜红，再想说什么便一直呜咽着，呜咽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牢房外一高大阴沉的黑影。
　　乐安惊恐的张着嘴，瞳孔地震般的看着宫婢将母妃抬出牢房，手指尖触碰到母妃的衣裙，一瞬而过，想抓住却落空的手停在半空。
　　宫婢向门外那黑影俯身道：“梁将军，侧妃已薨。奴婢现下回宫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复命。”
　　乐安身后的宫婢撒开了手，随那黑影一众人走，她连忙冲向门口，捶打牢门。
　　“你们别走，还我母妃，还我母妃！梁衍！把母妃还给我，混蛋，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回来！”一直语无伦次的放声哭喊……
　　“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了，二小姐……”
　　猛的乐安睁开双眼，已是泪水湿透了枕巾，啜泣着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一脸焦急的小丫头，是那个叫红豆的。
　　她做梦了……噩梦……梦到了那日母妃被陛下以欺君之罪，毒酒赐死的情境。
　　不管她怎么哭喊，都无法挽回这一切。
　　她好恨，好恨那天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