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绮时

7、顾敛

　　从海边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变成了以前的状态。
　　在碰见的时候客气地打声招呼，仅此而已。
　　魏层善都觉得杭熠要讨厌自己了。
　　杭熠每晚都会在客厅的沙发里写东西，到了早上再去睡觉。魏层善很想出去找他说话，可是每次都硬生生忍住了。
　　太刻意了。
　　魏层善不喜欢这样。
　　连负三局DOTA之后退了游戏，魏层善想找同学聊天来消除焦躁，可惜夜半无人。鬼使神差地，魏层善登陆了那个通讯网站，打开了那个叫孙倩雯的女生的页面。
　　杭熠为什么要看这个女孩的页面？
　　如果不喜欢她，那当时杭熠的不开心又是为了什么？
　　很多个问题在魏层善脑袋里打转，想着想着倒是累了，正当魏层善准备关了电脑睡觉的时候，页面上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孙倩雯：你好，我们认识吗？上次你来过一次我页面，我记得。
　　魏层善想起来这个网站是可以看到有谁最近访问过自己页面的，慌忙之下回答道：不好意思，上次是我朋友借我账号来访问你页面的。
　　孙倩雯：我很久没登这个网站了，最近才上过一次，所以一般不会有陌生人来访问的，你朋友是哪位？
　　魏层善告诉了她杭熠的名字。
　　隔了一分钟对方都没回答，魏层善都想说不好意思也许是认错人了，没想到那边回了一长串：你认识杭熠？他现在在哪？你能告诉我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吗？我是他在美国的同学，他回国后就和我失去联系了。
　　魏层善没搞清楚状况，稀里糊涂把地址发了过去。
　　孙倩雯：有电话号码吗？
　　魏层善才发现自己都没有问过杭熠的手机号码，于是回道：我和他是舍友，但是我没有他号码，不过他现在还没睡，我可以帮你去问。
　　孙倩雯：不用问了，谢谢你。还请你先不要告诉他我向你要了地址这件事，可以吗？
　　魏层善很奇怪，问：为什么？
　　孙倩雯：过几天我会过来看他，所以可以请你先保密吗？
　　魏层善：哦，好的。
　　孙倩雯：非常感谢。
　　对话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孙倩雯也显示下线了，可魏层善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一样。
　　事实证明，魏层善的确是做了一件坏事。
　　那天晚上莎莎和吴辰煮了一大锅咖喱，杭熠难得愿意丢下泡面和大家一起吃咖喱饭，门铃响了。
　　莎莎说：“肯定不是找我的。”
　　吴辰说：“认识这个地方的只有赵大头，他今晚有课，肯定不是他。”
　　杭熠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朋友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我的。”
　　三个人看着魏层善。
　　魏层善无辜地说道：“我根本没有朋友知道我住这！”
　　莎莎和吴辰只顾着在说话，杭熠低头吃着咖喱，魏层善无奈地站起来准备去开门，饭桌上立即笑成了一片，“魏层善你真好欺负~”
　　魏层善开了门，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打扰了，请问杭熠在这吗？”
　　魏层善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非常熟悉，恍然反应过来在哪里见过，对里面喊道：“杭熠，你朋友找你。”
　　杭熠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啊？”
　　这时那人开口道：“是我。”
　　里面瞬时没了声音。
　　莎莎的声音很奇怪：“杭熠，你怎么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
　　魏层善匆忙侧过身让出过道，那个男人径直走了进去，魏层善跟在后面，听见杭熠冷冷地问：“你怎么找到这的？”
　　光是听这个声音，魏层善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闯祸了。
　　那个人倒是没介意杭熠的冷漠，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问：“不欢迎我吗？”
　　杭熠一直都没有回答。
　　然后魏层善看见杭熠哭了。

　　杭熠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眼泪从眼角不断地滚落下来。
　　吴辰和莎莎傻了。
　　魏层善傻了。
　　那人也被吓到了，“怎么一见面你就哭啊？”
　　杭熠说：“滚。”
　　一边说却一边在掉眼泪。
　　“那个时候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婚礼也没来参加，我一直联系不到你，找了你很久……”
　　“顾敛！”杭熠喊了那个人的名字，“你想说什么？”
　　吴辰和莎莎眼见场面不对，迅速收拾盘子闪进房间，可魏层善的饭才吃了一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窘迫无比地端着盘子躲到了厨房。
　　顾敛说：“我只是担心你。”
　　气氛微妙得过分。
　　杭熠只是说：“我不想见到你，真的。”
　　一时寂静。
　　“我很想见你。”顾敛答道，“也是真的。”
　　缓了几秒，他又说下去，“我很想回到读书那会儿，每天和你在一起，多快乐啊……一直都觉得你像我弟弟，不在身边了，就像少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够了。”杭熠打断他，“你明知道的。”
　　顿了顿，顾敛说：“对不起。”
　　“你从没有对不起我。” 杭熠试着平静了下来，慢慢地说，“那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是我年轻不懂事，做得太任性了，现在不会了。”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的。”
　　“你和她在一起，我觉得那就是你的人生，我不应该来破坏。”
　　“我原来真的想就这样看着你就好了……可是当你跑来和我说你要结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没办法接受。我可能，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小熠……”
　　“听我说完。”杭熠不给顾敛说话的机会，“这些话我当时就和你说过了，现在再提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你肯定会为此愧疚，你总想让每个人都能够圆满，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顾敛说：“我以为你会恨我。”
　　“没有。”杭熠说，“我不会，我只是不想见到你。”
　　顾敛神色复杂地看着杭熠。
　　“顾敛，有天我觉得我能放下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所以……在这之前，我不想见你，你懂吗？”
　　顾敛盯着杭熠看了许久。
　　杭熠侧过头，马路边各色灯光透过窗户投影在他脸上，光线从他脸上一道道滑过，忽明忽暗。
　　魏层善站在厨房里，从那扇半透明玻璃拉门的缝隙中，看见杭熠毫无波澜的表情，觉得他好像就快要融进这片斑斓而孤寂的色彩里了。
　　两人均沉默许久，顾敛终于开口，“杭熠，那……我等你来找我。”顾敛向前移动一步，停住，最终还是转了身，“小熠，see you later.”
　　那会儿顾敛和杭熠住同一个寝室，彼此出门前，总会习惯性地说这么一句。
　　总是很快很快，就可以再见到面。
　　今天之前，他也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可光是看见他站在面前，就已经悲伤到没办法忍受了，难过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眼泪几乎就是顷刻间掉了出来。
　　连一点掩饰的时间都没有。
　　丢脸什么的，在见到顾敛的那一瞬间早已不重要了。
　　顾敛已经走到门口，开门的声音让杭熠回了神，然后他突然追上去，拉住顾敛的手臂。
　　魏层善听见他轻轻地喊：“学长……”
　　顾敛有些讶异，回头，问：“你怎么还叫我这个？”
　　只见杭熠浅浅地笑了起来，冲他挥了挥手，回答道：“see you.”
　　时光交错，仿佛还是那个嘴一抿就会露出酒窝的可爱少年，在寝室里赶着马上就要截止的作业，等他回来帮他修改。
　　都像是以前的样子。
　　那一刹那，杭熠算是彻底觉悟，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去找顾敛了。
　　“我吉他是跟我学长学的，他弹得比我好多啦……我这水平，当时被他损得可惨了。”
　　“我画的画是不是很乱七八糟？我学长说我是神经病派……”
　　“没有啦，那会儿我每次作业都是最后一个交的，赶在截止日期的那一晚，没办法只好拼命地写，我错字错句又多，只好请我学长帮忙，我写多少他就在旁边帮我改多少……”
　　脑袋里浮现出很多杭熠说过的话，魏层善恍然明白了什么。
　　杭熠回到客厅，木然地收拾盘子。
　　魏层善走出厨房，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杭熠没听见似的，默默走到水池旁洗盘子。
　　魏层善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聪明的人会选择什么话都不说。可一向不擅长搭话的他此时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线，说：“杭熠。”
　　杭熠洗着盘子，没应他。
　　魏层善也不管，继续说：“不要伤心，过去的，总会过去的。”
　　杭熠依旧当做没听见。
　　正当魏层善想接着说下去的时候，杭熠开口，说：“你可以够了。”
　　魏层善愣住。
　　“对不起。”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魏层善难堪地回到自己房间，心脏在剧烈地跳个不停，胸口总有一种慌慌张张的感觉在徘徊，消散不去，心烦意乱。
　　他隐约清楚缘由，却不敢面对。
　　被强烈的不安和心虚折磨着，魏层善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我不是让你旅行结束就打电话给我的吗，你怎么现在才打过来？”
　　“姐，我……”
　　“嗯？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啊。”
　　魏层善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我……”
　　“你别吓我啊？弟弟，出什么事了？”
　　“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