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烬飞阙》暮染衣

2、灵智初开

　　鸿蒙初开之时，丹荔依稀记得自己仿佛是块不知何处而来的灵息凝聚结成的什么东西，懵懵懂懂似有心智般地过了很久。突然，一场很大的变故仿佛席卷了天地，顿时六界变色、波诡云谲。她也不知怎的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强烈掌风击得四分五裂、灵气全失，五感便顿时丧失了干净，然后又是漫长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死寂。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灰扑扑地躺在一个硕大但是装饰得十分华美的铜制大丹炉中，旁边星星点点冒着热乎乎的火星子。她慢悠悠挪到丹炉壁边缘在透光的地方，透过精美的忍冬草屈曲盘桓装饰的金猊雕花往外望了望，想看清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没等她定睛，一双干净而神采奕奕的深黑色眼眸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遮住了镂空雕花处透进来的光，吓得丹荔一个趔趄栽进了旁边一堆烧灭了的炭灰中，害得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勉强爬出来。

　　只见那双眼睛突然盈满了笑意，一阵阵如山泉般清冽的少年笑声透过镂空雕花直在丹炉中来回嗡嗡。片刻过后，少年倏地一使劲，一阵劲风自他掌中袭来，直直掀开了铜质大容器的顶盖，而后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只轻轻往内一勾，丹荔便从容器中稳稳妥妥地被一阵很舒服的灵力带到了少年的掌心中。炭灰被掠过身畔的风带走后，丹荔才看清自己变成了一小星橘红色的光点，正柔柔跳动在少年的手掌中。

　　少年将丹荔挪近自己的脸，轻轻呢喃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还没等丹荔反应过来，他一抖手、掌中的橘色光点便渐渐蔓延开来，逐渐幻化成了一个长着奇异的赤色双足，鬓角有一缕白发的小女孩，裹在鲜红色娇艳欲滴的兽羽中，卧在地上。

　　由于突然从黑漆漆的丹炉中被移到了天光大亮的外面，小女孩一时间睁不开眼睛，便只能维持卧着的姿势，用手遮挡着眼睛。

　　这边不小的动静吸引了身着天兵盔甲的众人的注意，只听见有人大喊：“朱厌！是朱厌！这个不祥之物原来在这里！快杀了它！”话音未落，数十个手持各式武器的天兵天将从兵戎混乱中，自四面八方兀地冲向小女孩，顿时杀气如利刃一般，寒光飒飒直扑丹炉这边而来。一道凌厉的雷电嘶嘶怒吼着、率先横劈而来，眼看就要劈中依旧遮着双目、卧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一个飞身倏地落在小女孩的前面。同时灵力轻启，右手的釉蓝色衣袖瞬时幻化成了一带碧波，将小女孩轻盈地包裹在其中。他立时又使了一个身法，飞出了大殿内距离他们最近的回廊，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片刻后，雷电纠缠着其他杀气腾腾的法力才触到刚才二人所站的方位，直将地面轰出个近一米的深坑。

　　片刻后，在邝庭十公里开外，少年环着右臂将红彤彤的小女孩反身护在肩膀上，在层层叠叠、霞光掩映的云彩间快速穿行着，在碧蓝的天际划出一道优美的蓝色弧线。小女孩还没从刚才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回过神，只用双手紧紧攥住少年瘦削的肩膀，慢慢转过头去、悄悄朝着少年的脸那边瞧上一瞧——可惜耳边的风太大了，小女孩只能看到一段修长秀白的颈，还有一缕缕随着风优雅翻飞着的、少年那墨黑墨黑的发丝，和自己深棕色的乱发纠结在风中各处。

　　这些细碎的头发时不时刮在小女孩稚嫩的小脸上，把她的脸颊弄得痒呼呼的。小女孩摸一摸脸蛋又认真感受了一下，觉得痒的好像不仅是脸，自己的心也像被丹炉里面的火星子点到似的，明明灭灭、似有似无地痒呼呼的。她歪着头顿了顿摸着自己脸蛋的小手，仔细在思考着：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莫不是自己生病了？还是说，幻化成人形之后体内的灵气还没御住五脏六腑？又或者是这本来就是一种很稀松平常的身体感受罢了？...

　　想着想着，她竟出了神，完全没注意到少年已经到了他的目的地，正要放她下来。害得她下地的时候差点一个没站稳，又一个踉跄摔将过去。

　　“想什么呢？莫不是肚子饿了？”少年低下头，认真看着她道。“唔...” 小女孩也抬起头，一脸的不明所以。这个时候，小女孩才看清他的脸：坚毅却稚气未脱的白皙脸庞上，是瞳仁黑得像煤炭似的、湿漉漉的杏眼，同样浓黑的眉毛和睫毛，更把他的双眼衬托得像是炼丹房墙壁上挂着的水墨画似的；加上挺拔但是轮廓温柔的鼻、薄且微翘的唇。“真是极好看极好看呀。”小女孩心里想着，表情又呈现出一种游离状态，许久不曾回复少年的问题，只愣愣看着他。

　　少年温柔笑了一下，飞身去旁边结满红色果子的树上，精心摘下些许最娇艳欲滴的果子，放在了怀里的一方素白色天蚕丝手帕里。然后他又走回小女孩身边，剥开一个果子外面那有些粗糙但又红彤彤的皮，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饱满诱人的果肉，递到小女孩面前：“这个叫荔枝，饿了的话你可以吃这些，像我这样剥开皮，里面这个白色的是果肉，很甜的。” 小女孩懵懵懂懂接过少年手上的果子，一口吃下了里面的果肉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荔枝，好吃。” 说罢接过一手帕的果子，往地上盘腿一坐，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少年蹲下身去，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既由我点化了你的灵，你的名字也应当由我来取。人面荔枝相映红，不如叫你‘丹荔’，可好？”说罢用食指微微聚集了些灵光，在空中写下‘丹荔’二字。丹荔扬起红扑扑的鹅蛋脸，看了看在空气中柔柔闪着光点的字，圆圆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疑惑地忽闪忽闪：“可是刚才有人叫我朱厌，” 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还说我...是个不详之物。” 少年不说话，拿起帕中一粒最大最红的荔枝，仔细剥好后递到丹荔手中：“你倒也不用听信他们的胡言。这些天人总是这样，他们这样说你也不过是随便找个牺牲品，为他们自己捅的篓子垫背、在六界做好面子功夫罢了。” “毕竟我们在上古时期就彼此相识了，你是怎样的灵...我最清楚。”

　　丹荔接过少年递来的荔枝，疑惑又略带小心翼翼地接话道：“我之前似乎是确有灵智，但是对于那段记忆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我似乎不太记得仙尊您是谁......” 少年水墨画般的双眸闪过的一丝失落，被丹荔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她赶紧接话道：“不过仙尊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安心......” 少年听到这句话，不明所以地欣然一笑：“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罢了。”“以后你就在这儿住下吧，这里是我的家，我给它取名‘寒酥馆’。”少年把这三个字继续写在了“丹荔”二字的下方。“虽然它也在神界，不过确然也在边缘地带，人烟稀少十分安全，你可以安心住下。” 丹荔听话地点点头，赶忙把还攥在手上的荔枝果肉塞进嘴里。

　　少年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一个荔枝，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手，说道：“对了，你可以直唤我的名字‘凌霜’，在哪里都一样。” 然后依旧煞有耐心地在空气中一笔一划写下‘凌霜’二字，示意丹荔。“现在你只需记得这些字怎么写、怎么读便可。我既点化了你的灵，你以后的文涵武旨、功课练习皆由我负责，我必将将自己所会之法倾囊相授。”

　　“仙...凌霜，” 丹荔感激地看着凌霜 “您点化了我的灵，又救我于危难，又给予我一方容身之所。丹荔我...我无以为报！” 说罢便要学着以前在丹炉里偷偷瞅见的炼丹小童跪拜仙长的样子，五体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凌霜赶忙上去扶住丹荔 “我既说过我们早已相识，相识又相遇就是有缘。既是缘，就是天机、就是命数，又何须纠结太多。” 丹荔双手扶在凌霜丝滑的釉蓝色湘水神袖上，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有点不解地问：“缘，是什么？” 凌霜的目光深邃又悠远：
　　“你以后，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