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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货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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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萧时若之间其实没什么交情,即便曾一起在折雪堂上过一段时间的学,他们之间也几乎没说过两句话。
她一直觉得他有些懒搭理众人,甚至连折雪堂那些最受人尊敬的老师的亦不例外。当然他待人的任何方面都挑不出错,甚至算得上颇为亲近。
就像是此刻萧时若的话听上去有几分关切的询问,但那双透着疏离的冷淡眸子一直游离在众人以外,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是,我以后也会住在这里。”
让谢诺意外的是,萧时若还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待在醴都?”
谢诺不知,这个问题是与她有关还是与她爹有关?
“小侯爷是找我爹有事,与我住不住在醴都有关吗?”
萧时若看她的神色越发淡漠,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朝屋内走去,就好像谢诺刚才说了什么冒犯他的话。
谢诺右手小指骨指微动,她有些奇怪的低头看了看,亥时刚好蹿到她身侧,满眼好奇,小声问,
“师姐,你们认识啊?”
“嗯,在醴都见过几面。”
亥时似懂非懂的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萧时若这次出行虽是隐密,身边只带了木桓和木争两个侍卫,但堂屋里多了三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
谢诺指了指方桌边的凳子,
“都挺干净,可以坐的小侯爷。”
她刚说完,亥时就小声补了一句,
“师姐,好久没擦了,脏的。”
……
木桓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看向主子的表情,谁知小侯爷看上去似乎没有半分不耐,只是如常淡淡的。
“你父亲去了何处,你可清楚?”
萧时若并不打算在此处多做停留,能问出谢陆的下落,他便不会在这里多浪费一日。
可惜眼前的两个人都统一的摇头,
“不知道,师父平日里出门从来不会和我交代要去什么地方,去几天?”
谢诺想着,他出来这一趟多半十分不易。
“小侯爷找我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萧时若垂了眼睫,空气中那股似有似无的凝滞仍旧让谢诺捕捉到了,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小侯爷一贯与人之间的距离如隔河彼岸,她的问题会不会越界了?
“铸剑。”
萧时若克制的做出解释,木桓和木争诧异的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吱声。
听了这话,谢诺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铸剑?找我爹?醴都那么多厉害的铸剑师,小侯爷却专程跑这么远来找我爹铸剑?”
亥时却在一旁高兴的扯着他师姐的衣衫,
“师姐你看,我就说吧,师父铸的剑是很厉害的。”
谢诺却没那个心情同一个小孩找对爹的认同感,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小侯爷在说谎。
萧时若心知在这里多半是问不出谢陆的去向,恐怕只能在另作打算……
早间的潮气还未散去,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漫在空气中,他一贯持静的姿态瞬刻几变,寻着香气朝西侧的房间走了两步,他并未随意踏入房间,只是目光落在了屋内那几根房梁之上。
亥时年纪最小,身量不高,此时稍一抬头便惊讶的发现,这位远山寒雪般的贵气公子面色苍白,神色却十分凝重,隐隐有些难以自持的激动。
“那是……西山楠?”
木桓跟着惊讶的重复,
“是吟碧山的西山楠?”
谢诺不明白那几根木头怎么有这么多讲究,竟到了人人都识得的地步?莫不是很珍贵,谢陆当年真的花了大价钱给她找回来的?
“那是我爹特意给我找的,说是对睡觉有好处?”
谁知萧时若闻及此言却冷哼了一声,
“西山楠用来给人安眠,他也敢?”
完了,这几根木头莫不是还有主的?难道谢陆是偷……谢诺的脑袋难得有了几分警觉,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再厚着脸皮将房门关上。
“那个小侯爷,我们家虽然在乡下,但这也是我的房间,随便窥探别人的闺房总归是不太好的,再说了这肯定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头,我家没那么多钱。”
木桓听了她这几句话都快惊掉了下巴,谢家这个有几分呆的女子怎么敢说他家小侯爷窥探女子的闺房?醴都多少女子求着小侯爷一顾都未能如愿。
萧时若脸上的沉怒还未完全散去,只是冰冷的看了谢诺一眼,仿佛她犯了什么逾矩的大罪,冷哼一声,出口的话也不甚好听,
“你们家也的确不配。”
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两个侍卫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谢诺,立马也跟了出去。亥时不解的问着谢诺,
“师姐,他好像生气了。”
谢诺难得挑了挑眉,
“嗯,是的。”
“那,没关系吗?”
“没有吧,那木头即便是吟碧山的,他不是术师,又和天术门没什么关系,凭什么管?”
“哦,天术门是什么啊?”
“全天下最厉害的术师都在那里了。”
……
木桓和木争跟在萧时若身后,与来时不同,萧时若身上那种谦雅已然消失,只剩下高山寒雪的不可亲近,村里倒没有人再敢上前多询问一声。
他登上来时的马车,靠在车壁上,心中那股燥郁之气才稍将压回。
木桓在外出声,
“公子,我们是直接回醴都吗?”
萧时若冷冷闭了眼,
“不回了,去附近的镇上。”
木桓又不懂了,却不敢问向车里人,只能自己嘀咕,
“这怎么突然又变了?”
木争瞥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摸透过公子的意思?”
木桓没好气,
“说得好像你摸透了一样。”
“我自然也是不知,公子的事老老实实跟着做,更轻松而已。”
萧时若再睁眼时,寒光如炬。
至少他已经确定,谢陆定然与她有关,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眉目。那他怎会轻易松掉这条线,死死攀咬住,那才是他一贯的性格。
眼中的寒光渐然褪去,换之是满目浓烈的疯狂,从未有人见过的这种模样的安平小侯爷。
……
“师姐,我们今日要跟着去送丧吗?”
亥时边吃着番薯边看她,昨日村里闹腾了一天,吵来吵去就把时间就给吵过去了。今日姐弟俩起了个大早,还没见着有人来唤她们一起出发。
“当然去,跟三爷借了半斗珠的礼,怎么也要去吃一顿回来。”
谢诺大多数时候的想法很单纯,家里的吃食还剩了许多,可若是一直没钱,也不能就这样傻傻的等着谢陆回来。
亥时这时候才想起来昨日没来得及同她说完的话,
“师姐,其实我们不用借钱的,师父出门前还给那位吴老爷打了一把剑。没想到剑还没来得及交,吴老爷就走了,吴家本就还欠我们一笔货款。”
这几句话来得正是时候,谢诺慢慢想了一会儿便决定,
“亥时,你去把剑取出来,我们一会儿去吴府顺便就把这款结了。”
“这种时候,会不会不太好啊?”
谢诺疑惑,
“有什么不好?有了这笔钱,至少我们能在挣到下一笔钱之前过得比较舒服。”
亥时老老实实的从剑室取出剑抱着,跟着师姐坐在村里最后一辆牛车上去了卢沙镇。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到镇上。
卢沙镇比起柳映村有很大的差别,在这里街上随处可见到处乱飞的东西,菜叶、鸡蛋、破布等等,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砸在人脑袋上。在这种小镇上,大家对于成为术师的热情,往往比其它大城更为热衷。
是以这些小镇往往会产生大量各种灵器的交易,这也是为什么谢陆带着谢诺一直住在柳映村这样偏远的地方,也能靠铸剑生活下去。
“这里还真是……有些混乱呢。”
亥时想了半天,才幽幽的给出了一个含蓄的评价。
谢诺低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算有些见识,起码遇事不惊,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新鲜,既然已经跟着我爹学铸剑了,你不想成为术师吗?”
亥时背着剑匣,身姿比起平日更昂首了些,看上去俨然有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那也是想的,师父说等他回来就送我去正式的术师学堂。”
谢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倒符合谢陆的作风,他向来对现在这些术师的门派嗤之以鼻,所以也不愿意亲自教。
最近吴府老爷过逝,算是卢沙镇的大事,前去吊唁的人不少,路上的人看上去都有些行色匆匆。
“没想到这卢沙镇的术师灵器竟这样丰富,恐怕这里的灵器生意都已经做到醴都去了。”
木桓站在酒楼二层看着街上混乱的状态有些感叹,这一日他对这个偏远小镇的印象有太大的改变。
萧时若喝了一口茶,神情自若。
“所以谢陆选择了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木争也倚在窗边,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一行人,眼尖的瞧见两个熟悉的。
“那不是谢姑娘和昨天那小孩儿吗?”
萧时若的手顿了顿,不自觉朝楼下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他们慢慢的跟在队伍末尾。谢诺半垂着头似乎在和小孩说什么,他并不看清她的表情,但萧时若眼前却笃定的浮现出那张漂亮又木然的脸。
他是从什么时候对谢诺产生关注的?
萧时若并没有特别去回忆,也许只是在折雪堂的某个午后,她一声不吭的帮着那些受欺负的同学,却又在下一刻被她身后的人背叛,她那张木然的脸似乎总不会露出太多别的表情。
就跟他一样,不,甚至比他更漠然。
“吴府的老爷过逝了?”
木争稍愣了一下,随即正色答道,
“是,吴府是这卢沙镇的首富,就是经营灵器生意的。吴老爷吴向忠三天前去世的,算是寿终正寝走的。”
木桓也愣了,
“知道得还挺多。”
萧时若起身,眼神看着下面,冷冷的吐出一句,
“去吴府。”
吴府外这几日挤满人,他们甚至专门搭设了一个粥棚免费施粥,于是镇上一大半的人都来吊唁过。柳映村的几个老人陪着吴老夫人哭,其它人热心的帮着忙,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谢诺在门房登记好丧仪之后,就趁人不注意带着亥时朝灵堂后面走去。寻了半天也没见到剑主。
亥时小心指着在门口忙活的管家问,
“师姐,我们能不能就把剑交给管家,拿了钱就可以啊。”
谢诺瞥了他一眼,
“以前是不是没跟着我爹去交过货?”
亥时老实的点点头,谢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笑意,
“那这次让我先提前教你一点交货流程。”
那个剑匣在谢诺的眼中正隐隐散发出蓝光,她带着亥时朝后院走去,这里的客人逐渐少了起来,园子里的萧条和外面的热闹相较,更像是有了缅怀逝者的悲泣。
“找到了。”
谢诺忽然出声,让亥时吓了一跳。
“啊?什么?”
园子的池边有一座石舫,舫上清清冷冷的坐着一名清瘦端雅的男子,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不过舫边的大树在冬日败光了叶子,称得这景象看上去怎么也多了一些枯槁的意味。
“那就是我们的货主。”
亥时摸不着头脑,货主难道不是已经逝去的吴老爷子吗?怎么会是这个人?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过去。
那男子想是没料到会有人闯进后院中来,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却又在从小养成的修养中压了下去,神色温和。
“两位是来吊唁父亲的吗?这里是后院,我让下人带你们过去。”
谢诺从亥时肩上取下剑匣,就站在廊下看着青年,
“这是吴老爷生前让我爹打的一把剑,我们是来交货的……还要结算一下费用。”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着她手里的那方剑匣愣怔许久,随即才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剑匣,也没打开看货,笑得仍旧温和。
“竟不知父亲还做了一把剑,货款是多少,我让人结给你。”
谁知眼前这个女子直愣愣的盯着他,摇了摇头,
“必须交了剑才能收钱,你要试剑。”
青年这才有些皱了眉头,收束那些温和,面色显出一贯以来的阴郁。
“恐怕不行,我弟弟现在不在府上。”
亥时轻轻拉了拉谢诺的衣角,小声说道,
“师姐,就把剑给他吧,我下次再跟你学交货。”
谁知谢诺身形未动,交过手上的剑匣对她而言仿佛是一件不容小觑的过程,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恐怕也不行,这把剑您需要亲自试了才能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