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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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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为什么这都大半年了还怀不上啊?查出原因了吗?”程老根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扫地,见程有柱和岳金裙从医院回来,焦急询问。
这半年来,岳金裙倒是没有再被拴着,但是总被限制出门,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有程老根或程有柱跟着或注意着,随时随地要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半年的夫妻生活,岳金裙没有再怀孕,程老根父子急了,终于由程有柱陪着,两人一起去了省医院检查。
“医生说是金裙上次生产完没休息好,输卵管堵塞了,给开了药。”程有柱放下背包,低头回道,没有正视程老根。
“不只是我的问题,有柱年纪大了,精子存活率低,就是说他的种都是死的,活着的少,合格的少。”
岳金裙不惯着程有柱,不会把锅全部背在自己身上,特意把话掰清楚了告诉程老根,以免程老根只觉得是她的问题,又开始逼逼赖赖。
“哦哦,就是都有问题呗,唉。”程老根长叹一声,又关切问道:“能治吧?”
“爸,能治,都给我们开了药了,我们都吃着,过段时间再去检查。”
“好,你们好好治病,早点生出儿子来。饭好了,快来吃饭吧。”程老根招呼程有柱他们吃饭。
“好,辛苦爸了,这就来。”岳金裙一听程老根做饭了,心里一紧。
岳金裙老老实实和程有柱过了半年安生日子。
出了月子,岳金裙就要给他们父子洗衣服、扫地、下地干活。
一个月前,可能是由于岳金裙的乖顺态度,她终于被允许做饭,但是仍旧不能拿刀,菜都是他们切好的,切完菜就把刀收走。
至于农村常见的大杀器—农药,岳金裙更是看不到,看到也不一定认得。
如今,村里其他媳妇儿做的,她是一样不少。
偶尔她也被允许独自出门,程有柱有时候给她几块钱,让她出去买个菜,有时候剩下几毛钱,她也会买个辣条、冰棍之类的,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但是她每次独自出门,都能感到整个村子仿佛活了过来,到处都是睁开的眼睛。
桥上、水里、路边,吹来的空气,路上遇到的人,甚至经过的门缝里,都有一双或明或暗的眼睛跟随着她,监视着她。
她不敢做任何额外的动作,一旦她走出划定的路线,甚至她在路上跑起来,都会有人一边盯着她,一边拿出手机窃窃私语。
她时刻被防备着,监视着,回到家后,程有柱还会一点点给她盘买东西的花费,搜一遍身,她一点钱都不能留。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岳金裙决定找机会毒死他丫的,父子两个全都不留,就算把自己也顺带着毒死了,也在所不惜。
她想要做点手脚,但每时每刻都被盯着,他们父子就跟监工一样,豆子要炒熟,土豆发芽不能吃,基本的常识他们还是懂的,岳金裙实在找不到机会。
也让他们拉过几回肚子,但是任何毒物抛开剂量都是耍流氓。
发霉的馒头、酸了的粥他们都照吃不误,顶多拉几回肚子。
他们太抗造,甚至完全不怀疑岳金裙是故意的,只以为岳金裙以前娇生惯养,厨艺不精,不懂常识,在厨房里对她盯得更紧,指导更多。
终于,她在前几天炒木耳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留出一点,塞在柜子下面一直泡着,这都泡了几天,毒性肯定强,今晚或明天就给他们招呼上。
去医院检查是程有柱要动身的时候才告诉她的,立刻就带她走,她根本没时间去藏得更深一些。
岳金裙借着吃饭前洗手,去厨房看了看,悄悄踢了一下柜子下面,还能踢到东西,看来没被程老根发现。
“有柱,待会再去买点肉吧,我今晚来炒肉吧,医生也说我们都要补身体,爸爸年纪这么大了,也要好好保养。”
岳金裙表现得非常贤妻良母,主动给程老根父子都盛了饭。
“买什么肉?什么家庭能天天吃肉啊?前几天不是刚吃了?”程老根率先拒绝。
他节省了一辈子,以前饭都吃不饱呢,现在日子过好了,已经很知足,最看不惯天天不知节省的。
治病不要钱吗?养孙子不要钱吗?孙子娶媳妇不要钱吗?要不是他省吃俭用一辈子,哪有钱给儿子买媳妇儿呢?
这儿媳妇儿到底年纪小,整天嚷着吃这吃那,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岳金裙不做声了,委屈地看了一眼程有柱。
“爸,金裙说的也对啊,您也该过过好日子,今晚不买了,我明天去买点,我也想吃了。”程有柱嬉皮笑脸。
“哼。”程老根挖一眼儿子,不做声了。
程有柱一大早就买肉回来,吃肉谁不想啊。
早饭都摆上了桌,程有柱拿起大饼,张口咬了一大块,环视一周,“爸,金裙呢?”
“厨房呢。
有柱,以后别再去村东那疯子,还有村西那寡妇那儿了,本来好种就不多,别费在她们身上,她们就算怀了,也不一定是你的种。”
“还说我,你不去啊?”程有柱有些不情愿。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让儿媳妇生不出来,我可就自己上了,反正都是我的种……”程老根警告说到一半,见到岳金裙出来,忙住了口。
“刚干嘛去了,不赶紧吃饭。”程老根看向岳金裙。
“哦,有柱买了肉,我去泡了一点木耳,中午做木耳炒肉,免得泡不开。”
岳金裙在身上蹭掉手上的水,坐在了餐桌前。
她起床后也忙活起来,先是做了早饭,又趁着程老根父子两个吃早饭,独自溜到厨房泡了木耳,又把泡了几天的木耳也一起加进去,用锅盖盖着,以免他们父子发现。
“赶紧吃吧,待会再泡也是一样的。”
“嗯嗯,这就吃。”岳金裙随口敷衍。
“金裙,吃完饭了吧?又来了一点活,咱们先做着。”
岳金裙刚收拾完碗筷,一个粗壮黝黑的妇人自来熟地走进来。
“好的。”
除了一日三餐洗衣服做饭之外,岳金裙当然不能闲着,程有柱还给她找了各种手工活来做,编藤椅、串珠子、做花圈、纸钱等等,这次是叠金元宝。
村里其他的妇女还有的去缝衣服、做裤子、做箱包、捉虫子、收药材等等,但是这些活是不能在家做的,得去招工的地方做,程有柱是不会让她去做的,以防她偷偷跑了,只给她接一些能在家里做的手工活。
除了手工活外,程有柱还给岳金裙找了个干活搭子,就是来找她的堂嫂,名叫秀惠。而以前来过的堂嫂玉玲早就怀上了二胎,也少来找岳金裙玩。
程有柱的堂兄堂嫂太多了,这个村子几乎一半姓李,一半姓程,还有零散的几个小姓,往来通婚,整个村子七拐八拐都是亲戚,岳金裙是搞不懂他们的关系,程有柱怎么介绍就怎么叫。
而这个堂嫂秀惠也是被拐卖来的,她不像岳金裙整天想着逃跑,反而早就在此安顿下来。
生了儿子之后自以为有了主心骨,仿佛从脑子里也长出一根口口,将自己全部融入夫家,早就与夫家利益为一体,急夫家所急,忧夫家所忧。
她不只是陪着岳金裙做活,也是要看着岳金裙,洗脑岳金裙。
程有柱会拿岳金裙所得的一成分给秀惠当作报酬,剩下的九成,就全部进了程有柱的腰包,美其名曰攒钱养孩子。
“金裙,昨天你们去检查了,怎么样啊?”秀惠八卦道。
做活无聊,只能聊一聊各自的私密,村中的八卦了。
“我俩的身体都有点问题,都在吃药呢。”
“哦哦,那谁更严重啊?”秀惠又八卦得凑过来,声音都放轻了。
“我跟有柱,一个是到地里的路堵了,一个是种坏了,好的没几个,嫂子你说谁更严重?”
“哈哈哈,都差不多。”秀惠尴尬一笑。
“程爱娣和李云云你知道不?听说有人在省城见到她们了,她俩个在一块呢。”秀惠又转移了话题,为岳金裙同步村里最新的消息。
岳金裙听得心头一紧,“那把她两个带回来了?”
“那倒没有,就是咱村有人去省城打工的时候,见到她俩了,刚要劝一劝,她俩就走了,也没追上。
她俩父母加上亲戚,又去省城找人了。”
秀惠八卦着,但是丝毫不耽误手上功夫,一个一个胖鼓鼓的金元宝从她手中抛出来。
“我原本以为她俩是跟着相好跑了呢,不过现在说不定也已经嫁人了。”秀惠兀自揣测。
“金裙,你在外面没相好的吧?”
“没有。”
“我以前倒是有一个相好的,”她语气压低,神神秘秘的,一副咱俩最好的样子,“这我可谁都没说过,只跟你说。”
“但是我老家那里还不如这儿好呢。来这儿之后,我老公对我也好,也有了儿子,我也知足了。”秀惠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呢,金裙,我看有柱他呀,憨厚老实,为了就近照顾你,这一年多都没有去外地打工,对你也好,这半年不打你不骂你,我听说以前一日三餐都端给你吃。
再看你公公,也很能干呢,能下地,能出去拾柴火,等你生了孩子,还可以帮你带带呢。”
又来了,秀惠时不时就对比自己以前的悲惨生活,畅谈对现在生活的满足。
还要询问岳金裙的想法,仔细剖析岳金裙现在生活的美好之处,总之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要懂知足。
“是的,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挺知足的。”岳金裙只能憋出这句话,再多的话,她说不出来。
“是啊,上次我来,我看见有柱在扫地呢,咱村的老爷们儿,有几个干这些活呀。金裙,你有福啊,年纪大的会疼人。”
秀惠还在喋喋不休,岳金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嗯嗯”作答,手上磨磨蹭蹭,维持一贯的手脚笨拙,效率低下的干活人设。
太阳逐渐移到正中,秀惠终于停下手里的活,“金裙,我先回家做饭了啊,下午我再来。”
“嫂子,你今天拿回去一些自己做吧,我今天不太舒服,头有点痛,我想今天歇一下午。”
“好吧,不过不是我说,咱们女人也得挣钱啊,今天挣了10块,就算花了10块,也敢花啊,要是不挣这钱,花这10块,不心疼吗?”
岳金裙做活时不时找借口偷懒,秀惠以为她又是惯常偷懒,又免不了长篇大论。
“我知道了,但我真的是头疼,下午想躺着睡觉,明天我再做吧。”岳金裙又说道,已经捂住了额头。
“好吧,我走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岳金裙快步走进厨房,木耳已经全部发泡好了,她带着诡异的微笑,用着木耳炒了肉,还倒进了泡木耳的水,不怕这毒不强。
除了木耳炒肉外,又做了一道土豆炒肉,蒸了米饭,很快都端上了餐桌。
“今天做的很丰盛啊。”程有柱从外面做工回来,评价道。
“炒了木耳后,觉得菜有点少,正好看到有土豆,就多炒了一个,也不费什么事,快来吃吧。”
岳金裙率先夹了一口木耳炒肉,嗯,吃不出来什么区别。
程老根和程有柱都大口吃着,一口菜一口酒,很快菜全部见了底。
岳金裙收拾碗筷去洗碗,本来想要把吃的饭都偷偷吐出来,但是一想实在没必要,她本来吃的量就非常少,基本都在吃肉和土豆。
如果程老根父子中毒了,那么自己也得中毒,这样就会一起送去医院了,自己中毒轻微,还可以借口照顾他们有自由活动的余地。
不一会,程老根父子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呕……呕……”
“金裙,金裙。”程有柱在外面叫喊。
“啊,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恶心,想吐,肚子疼,你是不是给我们下毒了?”程老根率先疑道。
“我没有啊,我刚刚也有点肚子疼,还打算去躺着休息一下呢。”岳金裙无辜争辩道。
“有柱,我去找村医给你们拿点药吧。”岳金裙说道。
“不行,你不能出去。呕……”程老根肚子如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但是仍记得要阻拦岳金裙。
“那怎么办,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呕……”岳金裙又给出建议,她也强行吐了出来,装作头晕目眩的倒在地上,以防自己没有症状被怀疑。
“有柱,给村医打电话,让他过来给我们看看。”
岳金裙在地上躺着,捂着肚子,她知道她还得等,就算程老根父子都没有行动能力,她也不能独自跑出去。
因为外面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阻拦她,她跑不出这个村子,只有等程老根父子把她带离了这个村子,且没有余力看顾她之后,她才有可能逃走。
村医很快就来了:“你们吃什么了?看着像是食物中毒。”
“吃了木耳炒肉、土豆炒肉、米饭,我们父子俩还喝了酒。”程老根虚弱地说道。
“那可能是木耳中毒,还有剩下的木耳吗?”
“都吃完了,弄得量少,碗都已经刷了。”岳金裙吃力地说道,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先催吐吧,我给你们输上液。先看看效果。”村医立刻忙活起来。
待给三人都输上液,天色已经黑了。
程老根独自在自己房间内,村医在旁边收拾用具。
“老弟,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不是我儿媳妇故意的呀?要说故意的,她也吃了啊,也和我们一样上吐下泻的。”程老根心中有所怀疑。
“照老哥你所说,这木耳只泡了一个上午,按说是不会产生毒素的。
咱们刚才也看了,剩下的木耳都是干的,木耳保存也没有问题,但你们确确实实又都中毒了。饭又是她做的,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村医分析道。
“这半年来,我和有柱确实又拉又吐过几次,有时候也吃到发酸的粥,生芽的土豆,但是我们都以为是巧合,难道她还真想弄死我们?”
“她现在又没有孩子,又不是自愿来的,没有牵绊,说不定还有要跑的心。老哥,我看这饭还是先别让她做了,先生个孩子最踏实。”村医建议道。
“唉,他们一时半会还怀不上,他俩都有问题,你看下昨天他们的检查结果。”程老根翻出检查单子。
“这确实问题很大,得好好治,治这个恐怕得要个一年半载的。”
程老根咬牙:“就怕这儿媳妇等不了一年半载,现在就想送我们上路。”
“唉,说不定是巧合,不是故意的,等你们好点了,再问问她。”村医安慰道,看着程老根怒火起来了,不敢再撺掇,忙转过话头,息事宁人。
第二日起来,岳金裙表现得依旧腹痛头晕,程老根父子也是继续腹部翻江倒海,头晕头痛,但是相比昨天,已经有所减轻。
“爸,有柱,咱们还是这么严重,还是尽快上省医院吧,别耽误了。”岳金裙充满担忧。
程老根深深看了岳金裙一眼,岳金裙瑟缩一下,但是很快又正大光明的对视回去。
你就算知道毒木耳是我故意让你们吃的又怎么样?大不了一起死。
“爸,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有柱,还是去医院吧。”
岳金裙又看向在一旁难受得哼哼唧唧的程有柱。
“我记得你不如我们吃的多吧?你也这么难受?”程老根率先质问道。
“当然,我也很难受。头晕,恶心,肚子疼,我快要死了,我要去医院。”
“爸,还是去医院吧,我也要受不了了。”
“让村医再给治一天,还是不行的话,再去医院。”程老根最后定夺。
村医又给三人用上了药。
岳金裙觉得他们难以理喻,都这么严重了,还硬扛着,这是不要命了吗?
第三天,程老根父子的症状居然更加轻了。
岳金裙难以置信,不是,这么耐操的吗?
她以前看的那些木耳中毒的新闻都是假的吗?还是她的操作不对,这难道是概率问题?
也许量还是太少了,虽然木耳泡了好几天,但是量毕竟少,又是两三个人分食。岳金裙不断复盘此次失误原因。
她不由得气馁,为什么总是逃不走呢?
好像有一张大网,牢牢束缚着她,在阻止她成功逃走,被拐卖以来的逃跑企图没有一件成功的,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