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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女儿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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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金裙无力地仰躺在地上,冬日的阳光还是洒在她的脸上,她却无一丝被阳光照耀的心喜。
程老根父子将警察送出去后,便立刻反锁大门,四目相对,不由得笑了,大松一口气。
程有柱见岳金裙躺在地上,安心不少,刚才以为买来的媳妇儿要被带走,以为要人财两失,没想到峰回路转,这回媳妇儿永远也走不了了。
“金裙,别闹了,只要你乖乖的,老老实实过日子,服服帖帖给我生个儿子,我不打你不骂你,让你跟我们村其他媳妇儿一样。”
程有柱凑上前又给了一遍承诺,畅想美好未来。
“到时候我出去打工,你就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照顾我爸,照顾孩子,和我爸一起种咱家的地,有空的时候你还可以做做手工活挣点小钱。
我不会再拴着你,你想去哪就去哪,只要记得回家就行。该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别乱花钱就行。
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把孩子养大,再给孩子娶个媳妇,带一带孙子,我们也有人给养老。”
程有柱越想越美,不禁笑出声,这不就是村里人过的日子吗?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过的日子。
岳金裙仍旧呆愣楞躺在地上,置若罔闻。
“哇……哇……”
一切都静下来,才能听到来娣微小沙哑的哭声,程有柱这才想起了女儿。
只见小小的女儿躺在沾满泥土的襁褓中,襁褓早已散乱,而女儿哭得声音沙哑,几乎只张口不出声,快要背过气去,脸蛋被冻的红扑扑的,额头也已经滚烫,嘴唇的紫色越发明显,时不时抽搐一下。
程有柱赶忙将孩子抱起,一摸小手都是凉冰冰的,赶紧将孩子抱到了室内。
“爸,你去找下村医过来吧,我看来娣快要不行了。”
程老根进屋看了一眼,也觉得可能不行了,他长叹一声,出了门又把门给锁上,才去找村医。
虽然现在婚姻合法了,但是也要防止岳金裙跑了,毕竟就算有婚姻关系,媳妇儿跑了也难找。
程有柱将孩子重新收拾好,拿起勺子喂糖水,却发现孩子抽搐严重,糖水已经喂不下去。
“金裙,来娣快不行了,糖水喂不进去,你来看看,喂她吃奶吧。”
岳金裙任由程有柱摇摆晃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眼神空洞,对程有柱的话毫无反应。
程有柱无法,将岳金裙抱起来,也放到了床上,岳金裙也任他施为,不说不动。
“你醒醒,孩子快不行了。”
程有柱见叫不醒岳金裙,伸出手轻扇她两巴掌,她终于回神一般,给出了一点反应。
岳金裙原本什么都不想思考,一点都不想动,就这样吧,就这样让她死吧。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神经如此强大,大喜大悲的强烈冲击之下,她没有疯,也没有傻,她居然还有自己的神志,被程有柱的两巴掌打回神。
对了,她还可以跑,她意识到了,只要能跑,只要在外面能够活下来,她的身体和意志就会是自由的。
感谢自己的强大神经,从男人变成女人她没有疯,怀揣巨大希望又猛然破裂她没有傻,她要消化情绪,控制自己的意志,不能疯也不能傻,要完全地掌握自己。
女人,是不能没有清醒的神志的。
一个正常的女人,尚且自愿或者不自愿地献出自己的性价值、生育价值、劳动力价值,那么一个疯傻的,丧失清醒神志,失去自我控制的女人,会遭遇什么,更是可想而之。
疯傻的代价太过沉重,可能会被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收留,无意识的生儿育女;可能在不同男人之间辗转,如流浪猫般下了一窝又一窝,直至丧失生育能力。
若是每时每刻都疯傻,毫无自我意志,如提线木偶一般,或许也是一种幸福,但是哪怕有一时一刻的突然清醒,又如何直面这残酷的现实?
而程老根父子又会如何对待一个疯傻的女人?
她不能变得疯傻,她永不认命。
再等待机会吧,她告诉自己,会有机会的。
“孩子怎么了?”岳金裙突然意识到,送孩子上医院也是一个逃跑的机会。
“孩子喝不了糖水,你给孩子喂下奶吧,我爸已经去找村医了。”程有柱悲痛地说。
“有柱,孩子已经成了这样,太严重了,我们上医院吧,不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怕是就要没了。”
岳金裙不由得哭出声,撩开衣服给孩子喂奶,但是孩子抽搐的根本无法吸吮。
岳金裙看着孩子也万分悲痛,她对女儿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爱她,这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呀,小小的她会追随她的气味和声音,也会无意识对着她笑,在偶尔的一瞬间,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她也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若是没有这些烦心事,养一个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可爱小东西,应该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但是另一方面,岳金裙又恨这个孩子,恨不得这个孩子立刻去死。
她是她被强/奸的产物,她是她不再是男人的证明,她是她的屈辱,无力和牵挂,脖子上是有形的铁链,而这个孩子,是她无形的铁链。
“村医来了,让你老叔给看看吧。”程老根终于把村医带来了。
村医一看就知道孩子的病更加严重,还未满月的孩子更是不好用药,他自感医术有限,不敢随便医治。只给孩子针灸一番,勉强暂时止住抽搐。
“老根,我先开一点退烧的药,还是送到大医院看看吧,我恐怕治不了。”
“他老叔,这到底咋回事啊,哪有钱去大医院啊。”程老根求道。
“您家这孩子,恐怕是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就要保暖,仔细照顾,避免孩子过度哭闹或剧烈运动,
但是您看您家这情况,孩子受了冷,又大哭,才成了这样,我只能开药,看能不能退烧,其他的还是要去医院检查。”村医言尽于此,给了药就走了。
“去大医院,有柱,收拾东西,我们去看病。”岳金裙说道。
“哦,好好,我去借车。”程有柱也着急,急忙答应。
“不准去。”程老根喝道。
“有柱,家里有多少钱,你还不清楚吗?这要是个孙子,我砸锅卖铁也给孩子治病,但这只是个孙女,能活就养着,不能活就算。
她那什么先天性心脏病,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这就是个无底洞,咱们村以前也出过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呀,治了那么久,钱不知道扔进去多少,治好了吗?”程老根痛心疾首。
“有柱,虽然你和金裙的结婚证是有效的,但是去了大医院,你还能看住金裙吗?她要是跑了,你还能找得回来吗?”
“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生儿子了?”程老根最后一问将程有柱喝得一激灵。
“我不跑了,我发誓,你们要是不放心,你们专门有一个人跟着我行不行?
我就想给孩子治病,你们要是没有钱,我和有柱,我们一起去挣。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吧?”岳金裙哭着辩解道。
程有柱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说道:“金裙,这个孩子有病,养不活,我们再生个没病的孩子吧。”
“还是那句话,没有生出一个孙子,你不能出门。只要你生一个孙子给我家,放了你都成。咱也不管那必须生两个孩子还是三个孩子,我家只要一个孙子。”程老根坚持。
“有柱,你看看孩子,你真的忍心让孩子死吗?”岳金裙跪着哭求程有柱,声泪俱下。
“金裙,给孩子喂药吧。”
程有柱眼中也闪过泪光,但是家贫,赌不起,既赌不起扔下大把钱后,孩子不能被救活,也赌不起岳金裙不会趁机逃跑。
将近一年了,程有柱看得明白,虽然他一直做着岳金裙认命跟他过日子的美梦,但是岳金裙实际上从未放弃过逃跑,只要给她一个机会,他就会失去她。
而他们家,也没有钱再讨一个媳妇了。
岳金裙泄气了,也罢,离开这个地方也是个好选择,无论是通过逃跑的方式,还是通过死亡的方式。
这个地方并不欢迎女孩,来娣,来娣,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带来弟弟的工具而已,她的出生是为了带来弟弟,她的出嫁是为了富裕弟弟,她的存在就是让父母和弟弟敲髓吸血的,也许离开才是幸运。
用过药后,孩子的温度确实降下去一点,岳金裙又燃起一点希望,撩开衣服喂奶,正如她跟玉玲说的,母乳可以增强孩子的免疫力,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提高免疫力,战胜病魔。
不可避免的,伤口还未完全长好,喂奶的时候又被吸吮破痂,岳金裙忍痛继续。
她的女儿吃的不只是奶水,更是血水。
岳金裙搂着女儿睡下了,睡到半夜,女儿的哼唧声惊醒了她。
岳金裙只觉得很冷,头也十分的疼,难道又降温了?
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也没有觉得烫。岳金裙又给女儿喂了奶,哄着睡下了。
“金裙,你醒醒,你也发烧了。”
程有柱进了屋子,发现岳金裙和来娣都没醒,与以往十分不同,一摸岳金裙,十分的烫,跟摸到炭火似的,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又摸女儿,温度也不低。
“我,我也发烧了?”岳金裙头很疼,全身无力,意识似乎也有点不清醒。
程有柱拿了点家里留存的退烧药给岳金裙和女儿都喂了,唉声叹气。
这也不难理解,岳金裙本来就是生产没多久,昨天又大喜大悲地闹了一场,发烧也是正常的,只是家里一下子有了两个病患,让程有柱内心焦急。
岳金裙浑身滚烫,又吃了药,也不敢再让孩子吃奶,以免孩子更加严重,又恢复成了喂糖水。
她一会觉得全身无力,喷出来的气都烫人,吃了药后发一身的汗,发汗后又起高热,反反复复,连她都有些烦了,只觉得这个病也太不爽利。
孩子也是如此,高热反反复复,岳金裙和程有柱尽心照顾,不管各自有如何的私心和算计,在这一刻,担心孩子的慈父慈母之心是不掺假的,但是这点并不单纯的慈爱之心并不能感动上天。
在岳金裙还在发热反复的时候,来娣在又一次发热中,在岳金裙的怀里没有了生息,岳金裙也彻底烧晕了过去。
“孩子呢?”岳金裙再次醒来,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室内,一览无余。
“孩子已经埋了。金裙,你好好养身体吧。”程有柱给岳金裙端来饭菜,有鱼有肉,程老根已经给程有柱下达命令,要好好为岳金裙养身体,让她尽快怀上孙子。
“埋在哪里了?”
“金裙,你就别想了,别管了,越想越伤心。孩子已经死了,你好好养身体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程有柱不想回答她。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桥下挖个坑,把孩子埋进去的。
根据农村习俗,女孩不能埋在娘家坟地,应该在结婚后埋在夫家,而来娣太小,不可能结婚,很多没结婚的女孩死了都是在桥下挖个坑埋了。
但是有人打听到他们家孩子死了,主动出钱来买,是给买家满三岁去世的儿子配冥婚,省得在下面孤独,人生不完满。
程老根父子觉得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做主给卖了,既能有钱,来娣也有个正经地方埋,能够享受夫家祭祀。
有了钱,就不用程有柱火急火燎地出去拼命挣钱,也可以好好给岳金裙补一补身体。
不过程有根父子商议后,觉得这事不用告诉岳金裙,只让她知道孩子死了埋了就行,省得她又伤神闹起来。
“啊……”岳金裙落下泪来,抱着女儿用过的小被子,她此刻只单纯的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