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清晨,泽川市。
一只麻雀跌跌撞撞地飞着,一头撞在不断唱着广告词的升降霓虹招牌上。它似乎没觉得疼,落在地上扑腾了两下,顶着已经撞歪了的脖子,扎进浓郁的霾里不见了踪影。
云贺跪在蒲团儿上,盯着香炉里飘起来的烟,叹了口气。
“前辈们,我知道您着急,但是这事儿急不得,”
话还没说完,面前烟气“嘭”的一声炸开来,直冲云贺面门,云贺躲闪不急吸入大半,呛得直咳嗽。
“前辈,咳咳前辈我错了前辈,别动气别动气,”云贺揉着鼻子,见那团烟气又有聚拢之势,忙放下手规规矩矩的在蒲团儿上跪好。
“前辈,您说这事儿我当然上心,对对,您不用总托梦给我,但是找宗门老祖宗神魂这种事……”云贺一想到那个梦就开始牙疼,“这晚辈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啊……前辈有什么高见,求您指点晚辈一番?”
神台上供着的几尊3D立体投影闪了几闪,仙人怒目圆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半响后烟气绕了个圈,缓缓朝殿外延伸,云贺大喜,没想到这次居然真能混到点儿指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烟气往外走。
这缕烟实在稀薄,一路苟延残喘,伸出殿门没几米就彻底断了。看着烟雾在眼前散开,他有点儿尴尬的挠了挠头。
早知道能得到指引,这次就不省着只点半截香了。
他“嗖”的一下缩回屋里,趁着香炉里的烟还有最后一丁点儿,一个滑跪窜到神台前,捧着香炉认真地说:“前辈,这次是晚辈准备不周,下次我一定备足了上好的香点了给您。”
说完他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这次也多谢前辈们,我看那烟气笔直朝着门外飘,莫不是我师傅他老人家想吃阳春面了?我待会儿就给您买碗阳春面供着。”
刚一说完,香炉里最后一丁点儿火星登时通红,蓄力憋了最后一团烟,喷在他脸上,随即便熄灭了。
云贺这次早有准备,正憋着一口气,待烟散去了才徐徐吐出。从地上爬起来,把香炉放回神台前,取了三根电子香,按开开关,规规矩矩的鞠了三躬,插在香炉前。
“前辈交代的事情晚辈一定会完成,定不会让前辈们失望。晚辈一定照看好道观,早日收徒,不会让望海潮观后继无人。”
3D投影的神像面目又闪几下,遂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
晨起上香结束,云贺起身理了理披纱,伸了个懒腰。取了一副雕了图纹的面具遮住下半张脸,又拿了一沓彩色宣传单往胳膊下面一夹,双手插兜出门去了。
——————
“蓝队,巡逻队员在E区第16巷道里又发现一只状似发疯的啮齿类动物。”竹安看着地上几乎变成白骨的小型啮齿类动物尸骨,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的植入式传声器,小声汇报。
片刻后耳内传来轻微电流音,然后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声:“嗯,注意安全,切记不要直接与其接触,保持距离。”
“放心蓝队,”竹安说,“我使用远程武器。但……”
“但它们似乎疯的更严重了是吗,不畏惧疼痛,受伤后依旧执着行动,并且行为毫无逻辑可言,堪称怪异。”
竹安皱起眉:“是的,和你说的情况一样。这只小型啮齿类动物在巷道里毫无目的乱窜,好几次撞到障碍物都没能让它停下来,我先使用钢弹砸断了它的脊椎,它居然……它居然毫无反应,靠着前肢继续挪动,并且速度飞快,似乎根本不考虑这样会让肌体超负荷。”
竹安说完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搓了搓胳膊上的鳞片。“最后我没办法,只能用毒液把它融了,目前只剩一副骨架,死的很彻底。”
“我知道了,提醒小队各成员,多留意小体型生物,一旦发现发疯的动物有攻击倾向,立刻汇报。”
钴蓝挂断通话,拧着眉看着面前墙壁上被蛛网裹成一团的东西。这应该是一只麻雀,撞断了脖子,翅膀撕扯得稀烂,像一团血肉烂泥一样贴在墙上,还在不断挣扎着蠕动。
钴蓝想把这只还活着的样本带回去研究,只能先用蛛丝把它团起来,起码看着不会那么恶心。
他用左前腿勾着这团东西,从黑暗的巷道里走了出来。
整个泽川市建在一座巨大的人形雕塑上,A区占领着雕像头部的位置,几百米之下的F区,阴暗潮湿,几乎透不进阳光,却正好是钴蓝等人的栖身之所。
破败的胶囊式建筑散落着,挂着老旧的霓虹灯牌,似乎有些接触不良,光线刺眼闪烁。
钴蓝避着光,巨大的身体攀着墙沿移速极快,蛛腿尖端的爪子牢牢勾住金属墙壁的缝隙,在底层不算太高的废弃建筑群里穿梭。
突然手腕上的光屏发出轻微的震动,他一怔,攀在一处墙上抬手看消息。
日程:下午,望海潮道观。
——————
“要说咱们这泽川市的起源,那人人都得夸一句纳川仙人大善!”刘壮说完挥了挥手,机械人鞠了个躬离开了茶馆包间。
对面三个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坐在对面的云贺。云贺一手撑着桌,另一手一翻转,掌心出现一把镶了蓝宝石的玉色匕首。机械手指灵活的飞舞,匕首在掌心旋转,只看得见残影。
三个男人盯着云贺手里的匕首,看那色泽八成是个老物件。这小白脸道长有没有真本事还不知道,但这道观应该真有好宝贝。于是三人又看向刘壮。
刘壮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古时候,具体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了,旧泽川市临海,动不动就海啸,这位纳川仙人,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在此布阵九九八十一天,并且创立了观海派,教百姓如何修仙,道士多了阵法就愈发牢靠,从此这片土地再没发生过海啸。于是大家为了纪念纳川仙人,就在此地雕刻一座仙人盘坐的巨像,”
“别他妈废话,说重点!”对面三人里一个光头男人首先耐不住开口,被中间男人抬手止住:“继续说。”
“得嘞,我继续说,着什么急,”刘壮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神秘兮兮指了指自己脚下,“就是这个,也是咱们新泽川市建立的根基!”
“这泽川前面是一片荒滩,哪儿来的海?”
“都说了古时候,距今过去都多少年了,你不信就去荒滩上看看,指不定还能捡到些干巴贝壳呢。”刘壮继续背词:“时过境迁!最初的门派道长早已不见,而他们中曾经分割出的一派——也就是望海潮道馆的创始者!他虽然已经飞升,但这一脉的弟子!也是我们望海潮道观最后一个道士——云道长!就在诸位面前!”
六只眼睛随着刘壮恢弘的一扬手,齐刷刷的看着还在玩匕首的云贺。
云贺心里暗骂一声我操,刘壮这不靠谱的,让他简单介绍两句,怎么整得跟演话剧似的。但他面上不显,淡然的抬眼看对面三人。
坐在中间的男人先开口:“啊,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道长。”
云贺声音被金属面具处理过,带了些电流声:“客套免了,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
那男人点头称是,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云贺一番,这人戴了副银色雕花面具,把下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蓝色机械眼。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开口:“都说泽川市有位道长,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我们这次前来是想问道长讨一件宝贝。”
云贺支着下巴:“宝贝?望海潮最不缺的就是宝贝。上能占天问地,下能请神招魂,只要你出得起相应的报酬。”
男人继续说:“我来求一宝贝,能辟邪安神。我有一位相爱的发妻生患重病,时日无多。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痛苦的离去,看到这道观的宣传册,于是来碰碰运气。”
云贺听完眯了眯眼睛:“身患重病应该去医院看医生,来找我做什么?”
那男人显然不愿多说,又上下打量云贺一番,说:“你说你是正派道士,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云贺听完手上动作一顿,手一翻收起匕首,下巴朝着刘壮一抬:“送客。”
这下对面光头男人急了眼,跳起来指着云贺,张口就要开骂,云贺反手甩出一张黄符,照着光头男人面门甩去,啪的一声,一片淡金色光雾从男人身上散开,光头男还保持着张大嘴指着人的架势,被定在了原地。
云贺眼睛依旧弯弯的,略带沙哑的机械音不带任何情感:“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中间男人见云贺确实有几分本事,坐姿都笔挺了三分:“是,是,道长确实有真本事,是我有眼不识珠了。”
他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我妻子最近总是很倒霉,可以说诸事不顺,喝凉水都塞牙。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做噩梦……一开始还只是梦,但有一天梦到有鬼索命,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掐在自己脖子上!”
他眼睛突然瞪得很大,显着黑色眼珠格外的小,冷汗从他额头上一滴滴冒了出来,开始控制不住的抖腿,关节处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云贺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掏出一块硬币大小的圆环,拎着系在上面的红绳,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理解。我这儿正好有这个东西,可解你当前困境。”
三人中最不起眼得男人看清云贺手上之物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难道是!玉!?”
“不错,有点眼力。”云贺啪的一声把玉环收回掌心,“这叫平安扣,是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又在我观内供了七七四十九年,佩戴能促进人体协调运转,驱邪避凶。你要不要?”
对面男人眼睛都直了,这可是玉,极其难得的玉!现在星球玉石储备已经几乎被挖光了,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玉。看着对面男人涨红的脸,云贺知道自己押对了筹码。
“五百万。”云贺伸出五指晃了晃。
“多少?!这么贵!!”对面男子咬着牙。
“不错,就是五百万。梦魇已经影响了现实,再拖下去……你也不想你的妻子死在睡梦中吧。”云贺抱臂,看着对面三人。
男人咬着牙,这小白脸确实有些真本事,都说修道之人占天问地有神通,若是得罪了这些人,轻则倒霉,重则致命。
于是只得搬出自己上有一百八十三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女儿,好说歹说讲了个三百万。
钱货两清,云贺看着手腕光屏上入账的六个零,满意的点点头。
观里香剩的不多,这笔钱拿出一部分去买些原材料制香,顺便自己机械臂最近略微有点卡顿磨损,也得去保养,再算上观里杂七杂八的开支,这笔钱倒也剩不下太多。
云贺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发些宣传单招揽生意,赚钱无止境呐。
一转头,就看刘壮一副惊恐的表情,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自己。
刘壮刚要开口:“你……”
“嘘,”云贺竖起一根手指在脸前晃了晃,又指了指耳朵,“走,先去你那儿。”
刘壮一路没说话,云贺跟在刘壮身后进了一家饭馆的后厨,刘壮端出两碗阳春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云贺。
云贺全当没看见,取下面具扔在桌上,筷子把面上葱花一搅,碗底浮上来半块儿润泽的猪油,又一翻,居然翻出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
云贺加起荷包蛋塞进嘴里,居然还是糖心的。
好兄弟。
刘壮:“所以你真卖了?三百万就卖了?”
云贺点点头,等嘴里的面吞下去之后说:“是啊,这次赚了不少,晚上请你吃烧烤啊。”
刘壮崩溃:“你!你真卖了?!玉啊!那是玉啊!你三百万就卖了!?”
云贺:“那当然是假的啊,那是我之前捡来的鹅卵石,还挺通透,就磨了个平安扣。”
刘壮听完先是舒了口气,随即又提起气来怪叫:“那你用这玩意儿骗他,那他老婆怎么办?!”
云贺捧起碗喝了口面汤:“虽然这玉是假的,但也确实在观里供了个把月,安神助眠效果那还是有点儿。再说你看这人印堂发黑,血气外露,嘴歪眼斜,一看就是恶事做尽,生来克父母,命里无妻儿啊。”
刘壮瞪大眼睛,听得是一愣一愣:“我操云贺,你也太牛了吧!这你都能看的出来啊,真不愧是云道长!”
云贺古怪的看了刘壮一眼:“不是吧,你真信了?”
刘壮:“啊?!”
云贺叹了口气:“假的啊,那群人是隔壁永安市为非作歹的地头蛇啊,领头那个是他们帮派老大,这人十恶不赦歹毒至极,先刀父母再毒妻儿,哪儿有什么病重老婆。”
云贺起身,拍了拍凌乱的刘壮:“多看点儿新闻吧壮壮哥。我还有约,先走一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