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77、复仇烈焰

　　破天炽焰宫，紫苑，是紫萱的寝宫，也是她的私人领地。此刻，她正浸泡在一池温泉中，纾解连日的疲惫，忽而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她不悦地皱起眉。
　　黑色，其实也分很多种，像她背后这个人，身上的黑色便像春天的夜空，柔和静美，而没有某个她不愿意想起的人身上那种压迫。
　　夜归墨站在她身后，双眼扫过紫萱泡在水中的身体，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她锁骨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映衬着她洁白如玉的肌肤，格外美丽。那只凤凰是用粹金丹青加上赤血朱砂以及十余种名贵颜料画上去的，拥有经久不变的颜色，只是不能被鲜血沾染。
　　“你看够了没有！”紫萱脸上只有不悦，没有羞涩，在四大护法中，她和夜归墨的关系是最不好的，因为，他一身黑衣的样子，总让她觉得，很……
　　“够了。”夜归墨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手中的一叠宣纸递给水中的她，语气算是比较郑重，“你要我调查的东西。”
　　“我现在没法看，你先说个大概给我听。”紫萱头也不回地说着。
　　夜归墨耸肩，也不知道自己前世欠了这小姑奶奶什么，今生要面对她的冷言冷语，还舍不得离开。他清清嗓子说，“东冥帝，本名秦殇，原景云城小王子，血夕城城主，北祁国驸马……”
　　紫萱皱眉，语气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不快，“说重点！”
　　“重点，重点。”夜归墨点点头，唉，真是冤家，五年来对她马首是瞻，还是得不到她的一句好话，真是可悲。他继续说，“秦殇年逾二十，膝下只有一子，此子年幼多病，难承大统……”
　　紫萱忽然打断他，“他儿子，是谁所出？”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问，难道，自己还抱着一丝幻想？
　　夜归墨翻了翻那一叠资料，才回答，“王室没有对外言明，只说是王后。”
　　“王后……”紫萱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既可悲又愤怒的笑容，秦世仇，你到底没有实现你的诺言杀了顾雪媛？是啊，她怀着你的孩子……
　　在破天炽焰宫五年，她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也并不知道，秦殇将顾雪媛赐死的事情，只知道，秦殇称霸了东方，成了千古一帝。
　　“这只凤凰，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夜归墨又一次把目光移向紫萱的锁骨，鲜艳的颜色，和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格外夺目，那凤凰的形态，达到了栩栩如生的程度，几乎让人怀疑，它会不会飞出来……
　　紫萱的手，不自觉地抬起，盖住了左锁骨的位置。优美的唇形，转化了苦涩的微笑，那里，原本有一朵无论怎么洗都去不掉的曼珠沙华，那是她的耻辱……
　　那个救她的人，曾对她说，这个刺青，入肉半寸，手法繁杂，看来给你刺青的人，对你很上心。
　　这种上心，是不是爱？如果是，她宁愿不要这样的爱，
　　由于去不掉，所以，只能用另外的东西去掩盖。于是，那个人，给她画上了这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意思是，凤凰浴火，涅槃重生，而她，便像这凤凰一般，经历了烈火的洗礼，脱胎换骨，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凌的弱女子。
　　“我累了，东西留下，你走吧。”她语气冰冷，似是无心一般。

　　夜归墨走后，紫萱换了衣服带着那些纸张走回卧房，看着纸张上的画像，那个脸色阴郁，眉头微皱的男人，有着异色的双眸，似雪的白发，她凄冷的笑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愿意皱眉，现在，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烦恼的吗？
　　秦世仇，这五年来，你过的好吗？
　　你是不是，还是十分疑惑我为什么要跳崖？
　　与其活着，面对未来惶惑的命运，倒不如自尽。
　　用那最后一支舞蹈，在你心上，划下最深的伤痕
　　我知道，在我跳崖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你心中，永远不能忘怀的隐痛。
　　当然，这一切，是在你爱我的基础上……

　　“咚咚”的敲门声唤回了她的理智，她缓缓把自己恢复成冰冷如霜的样子，才对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紫姑娘。”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身上同样穿着淡紫色的衣衫，小巧秀美的脸上，带着些汗珠，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个美女。
　　“什么事！”在看到那个小女孩后，紫萱的神色更是冷的吓人。
　　“宫主派人来通知您，请您去大殿。”小女孩看到紫萱的神情冷漠，只能怯怯地低着头。
　　看到了小女孩这样的表情，紫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讨厌这个神情，这个神情，会让她想起从前，她曾无数次在那个男人面前，露出这种怯懦悲哀的样子……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小女孩脸上，小女孩捂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紫萱。
　　“别露出这个表情让我生厌！”紫萱冷冷喝道，将手指一根根紧握，想起自己曾经乖乖的自取其辱，让她又羞又气又怒。
　　“紫儿！”白雪见不知何时来到了紫苑，他见状便拉了紫萱一下，不着痕迹地挡在小女孩前面，说，“宫主要你去呢。”
　　“我知道了。”紫萱慢慢平息心中的愤怒，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云若，你没事吧。”白雪见把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抚摸着她的头。
　　“白叔叔。”小女孩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好了，别哭了。小云若乖。”白雪见轻轻地叹着气，真是孽债。也不知道紫焰情的夫君对她做了什么孽，竟然让她把所有的火都发泄到女儿身上。
　　小女孩的名字，叫做紫云若，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是破天炽焰宫首席护法紫焰情的女儿。
　　她从不被允许叫紫萱一声娘，只能跟所有的下人一样，叫她紫姑娘。

　　在去前殿的路上，紫萱一阵阵心潮澎湃，紫云若，确实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待她，却是极坏，因为她身上，有那个人肮脏的血液。
　　回想起五年前，她掉下山崖，被那个人所救，一个月后，却发现她怀有身孕，那孩子，是秦世仇的无疑，她好恨，好怨，可是，却不能把那个孩子打掉，因为，她的身体屡遭重创，再也经不起堕胎的折腾。
　　消失在其他护法面前足足一年，她终于生下了肚子里的孽种，那一天，她再次经历了近乎凌迟的痛苦，昏迷了又清醒，清醒了又昏迷。折腾了一天一夜，等到她醒来，才发现，自己生下了一名女婴，粉嫩的小脸，胖乎乎的小手，十分可爱，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心疼孩子，因为，那是秦世仇的骨肉。
　　她并没有费心为女儿取名字，只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痴傻的梦，男孩便叫云落，女孩便叫云若，所以，她叫女儿云若。
　　女儿，不是她的骄傲，相反的，女儿是她的耻辱，与锁骨上的刺青一样，是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只能费尽心力去掩饰……

　　来到了大殿，破天炽焰宫名义上的宫主肖焕轩已经在那里等候她多时。
　　“紫护法，你来了。”那个身穿淡黄色长衫的人用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她，那瞳仁最深处，，闪烁着寒冷的光泽。
　　“有什么事吗？”紫萱淡淡地问。
　　“主人吩咐，你才是宫主，我怎敢命令你。”肖焕轩回以一个暗藏刀锋的微笑。他不甘心，自己苦心为主人经营十几年的破天炽焰宫，竟然要拱手让给这个小丫头，可是，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只是主人手里的一枚棋子。如今，名义上，他仍是宫主，可是，实际上，所有的权力都被这个小丫头收走。
　　“肖宫主叫我来，只是说这些没有用的话？”紫萱冷冷地勾起嘴角，她最讨厌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德性，跟秦世仇一个死样子。
　　“当然不是，紫护法，西楚的皇帝让我们破天炽焰宫拿出那颗夜明珠，献给东冥的残心帝，还有，顺便探访一下他们的实力。毕竟我们势力太小，受制于人。”肖焕轩把手里的竹简递给紫萱，示意她看一下。
　　东冥皇朝吗？紫萱的眼神骤然颤动了几下，很快的，她掩盖了这个反常的情绪，只是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吩咐吗？”
　　肖焕轩看到她的情绪变化，嘴角露出一个难以猜透的笑容，“没有了。”
　　紫萱点点头，神色淡漠之极，她执着竹简，缓缓离开。
　　她并没有注意到，等她离开后，肖焕轩的笑容变得格外灿烂，紫焰情，你等着吧，我要你有去无回！

　　回到了紫苑，紫萱打开了窗子，望着天上的明月，轻轻一叹。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衣柜，不停地翻找着，找出一件绣着晓荷的紫色衣裙，对着屋子里一人多高的铜镜，试了又试。
　　等到她试到第九件后，她突然发疯一般撕碎了那几件衣服。
　　她这是在干什么啊，以为是去会情郎？
　　打开梳妆台的小抽屉，拿出一把雕刻着奇怪字符的匕首，迎着月光拔出，七寸的刀刃，在月光下大放光芒，一种透到骨髓的阴冷，让她不禁有些发抖。
　　复仇之刃，真的可以让她复仇吗？
　　忽然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警觉地一皱眉，她向发声的地方看出，顿时怒从心起，一条纯黑色的蛇，正在紫苑的青石板上爬。刀，本能地射了出去，并未经过大脑考虑。
　　随着一声闷响，蛇已经身首分离。
　　“啊，焰情，你，你又杀我的毒蛇！”夜归墨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她的院子里，看着断成两截的毒蛇，心疼的直跺脚。
　　他们四大护法，各有所长，白雪见擅长暗器，绰号逐月公子，绿溟擅长双刀，绰号碧柳刀，夜归墨擅长用毒，绰号暗夜游魂，而紫萱，擅长以乐曲蛊惑人心，号称锦瑟仙子，外人却叫她，锦瑟女妖。
　　“我记得我说过，我最讨厌蛇！”紫萱狠狠地看着夜归墨，蛇，不只有冰冷滑腻的触感，同时，也有她肮脏的回忆。那段人生最灰暗的生活，是她心底永远无法忘却的魔魇。
　　夜归墨一愣，他知道紫萱讨厌蛇，可是却不知道讨厌到了这个地步，墨苑与紫苑距离最近，经常会有些毒虫逃到紫苑，在五年之中，他被杀的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你也得给我点面子啊，黑煞可是我……”
　　“下回再犯，我连你一起砍！”紫萱用力关上窗子，“哐”的一声，把夜归墨痛心疾首的样子关在外面。
　　夜归墨彻底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窗子，故作姿态地“唉”了一声。刚想离开，紫萱的窗子却再次打开。
　　“夜归墨，把我的刀擦干净送进来。”紫萱毫不客气地对他吩咐着。
　　“知道了。”夜归墨郁闷地蹲下，捡起那把匕首仔细擦干净，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这个小姑奶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