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27、死而复生，断爱锁情

　　秦世仇高大的躯体微微颤抖，双手因巨大的悲伤紧紧握成拳头，剑眉紧锁，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女孩，她真的，要就此离开自己，要将所有的痛苦都抛开？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再也站不住

　　“晚秋，请陌尘公子。”秦世仇冷静地命令道，然后转身飞奔向自己的密室，他跑的如此匆忙，甚至忘记了世上还有轻功这回事。脚下的路为何这般长，他从前从不认为密室那般遥远，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看到了，一朵七彩的小花悠然绽放，就是这个，续灵花。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小花，欣喜若狂地跑到她的房间，推开所有的人，将整棵花朵放开口中嚼碎，慢慢渡到她冷凉的双唇中，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救回她的，有了续灵花，一定可以起死回生，他紧张万分地看着她，紧紧握住苍白她的双手，仿佛握紧一个信念。

　　柳无痕来了，他看了看秦世仇的表情，在看看一屋子人悲伤的面孔，心下哀叹，看样子秦世仇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可惜他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竟然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整整一个上午，在充满血污的房间里，柳无痕双手持针，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不停地刺在那个冰冷的身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若是救不回这个姑娘，想必秦世仇的下半辈子定会活在巨大的悲痛中。

　　秦世仇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两只手绞在一起，全身都在轻轻颤抖。易远兮望着他，心中五味陈杂，他已经这个样子，要如何去怪他？可是，他居然那样残忍地打破了紫萱的希望，扼杀了他的亲骨肉，又让自己如何再去关心他。

　　晚秋神色复杂，她能想象到城主此刻的心情该是多难受，毕竟那是他的亲骨肉，失去儿子，他的痛苦会比别人少吗？

　　王宫假山后，炎日看着跪在地上的御医，嘴角勾起冷笑，

　　“做的很好，你放心，你的家人已经平安了。”

　　“多谢王子殿下。”御医叩首道谢

　　“不过，你得走的远远的，并且永远保守秘密。”

　　“下官明白。”御医站起身打算离开。

　　“站住！”炎日叫住御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王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那个御医躬身问道

　　“请你……”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地上多了一具脖颈正在喷血的尸体，炎日冷漠地擦拭着剑锋，笑道，“去死！”

　　死人才是能永远保守秘密的，他最清楚。

　　天色渐渐暗下去，王宫之内灯火通明，秦世仇倚在门边，望着天上的星星，伸手抚摸着自己左耳上的宝石，心里默默道：哥哥，我该怎么做。他真的彻底迷失了。

　　柳无痕无比疲惫地从里间走出，脸色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无痕公子，她怎样了？”易远兮焦急的上前一步，紧张地询问着。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虽然救回了命，恐怕……”柳无痕扶住额角，坐在椅子上，无力地说，“你们去试着唤回她的理智吧，否则她是不会醒的。”

　　叶素雨顿时泪流满面，本以为有柳无痕在，紫萱就能平安无事，可是……

　　易远兮连忙向里间跑去，血腥味依旧很重，床上那个虚弱的女子仿佛是纸糊的娃娃，那样的虚幻，那样的脆弱，虽然她了无生机，但是她和死人毕竟还有一定的差别。

　　外间的秦世仇，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所有枷锁骤然放下

　　“你把续灵花给她了？”柳无痕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幽幽地说，“只有一棵……”

　　秦世仇点头，回过头看着满脸倦容的柳无痕，道，“你回去休息吧。”

　　柳无痕轻叹道，“给她下这么重的药，你是想让她死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秦世仇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一切的所作所为，连他自己都感到迷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秦殇，仇恨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放下吗？”柳无痕情绪有些激动，“你还不明白吗，仇恨只会使你做出终生后悔的事。”

　　秦世仇的眸子阴沉黯淡，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宛如传说中的恶魔之瞳，他嘶哑的嗓音暗藏着无边的痛苦，“如果，你知道从前我的遭遇的痛苦，你就会原谅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柳无痕情绪低沉下去，仿佛被秦世仇周身散发绝望的颓废气息所感染，他的确无法理解秦世仇的痛苦，可是，“你也不该，把你的痛苦强加给别人啊。”

　　秦世仇抬头望月，眼光里满是凄楚的迷离与绝望，还有一丝丧心病狂。“凭什么他们可以那样快乐的活着，凭什么我就该经历那么多痛苦，我就该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艰难的求生。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要把所有的仇人拉下来陪我。”

　　柳无痕动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心中的那句话，秦殇，从你登上这个位置开始，从你开始所谓的报复，你可曾有一天真正快乐过！

　　仇恨就像一条条长满了尖刺的荆棘，将秦世仇紧紧包裹在里面，让他无法脱出，越是挣扎，就越是会被刺痛，所以只能，就此沉沦。

　　梦中一团漆黑，浓重而压抑，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恐惧地摸索着，到底要如何才能走出去。

　　耳边响起痛苦的呼叫，她连忙回头看去，黑暗之中有一个角落悄然点亮，她仔细看去，却不由自主的后退，那里的景象，竟然是自己在新婚之夜被秦世仇凌虐的情景

　　不，不，她痛苦的摇头，连忙逃走，面前却又明亮了一角，是自己被残忍鞭打的情景，她看到凌厉的鞭子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痕迹，痛不欲生的惨叫让她一阵阵心惊。

　　逃开，快逃开，她拼命的逃跑，脚下踏凌乱的脚步，猛地摔倒，等到她爬起来，竟然看到，周围全是自己被秦世仇所虐待的情景，残忍的鞭打，尖锐的刺青，痛苦的强.暴，还有两次流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抱着头不去看那些画面，心中刀割一般的痛苦，仿佛重新经历了那一件件惨绝人寰的事。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一声充满关切的话语传来，“不要去看那些，快站起来。”

　　紫萱震惊地抬起泪痕斑驳的脸颊，望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他是个身穿银色衣衫的青年男子，俊朗的五官和秦世仇有几分相似。

　　“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虽然陌生，可是紫萱却感到很安心，将手递给他，任由他将自己拉起，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扫了扫周围。

　　“别去看那些。”男子握紧她的手，“这里是孽海。若是你沉沦在这里，谁也救不了你。”

　　“你是谁？”紫萱看着那和秦世仇十分相似的脸，不由得问道

　　“我？”他轻笑道，“我叫做，漠罹修。”

　　漠罹修？紫萱愣了愣，好像在那听过，在哪呢？不过他笑起来，温和静谧，就像春夜的荷花，若是秦世仇也能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该死，怎么想起那个畜生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漠罹修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着，周围的一切随着他的到来而化作飞灰。

　　“什么事？”紫萱问

　　“好好照顾我的弟弟殇，化解他心中的戾气与仇恨。”漠罹修恳切地望着她，轻声地说，“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他一定会走上绝路。”

　　紫萱还是一脸的疑惑，“你弟弟是谁？”

　　漠罹修解释，“就是秦世仇。”

　　紫萱骤然瞪大双眼，“什么？”这样谦和可亲的男子竟然是那个毒火一般的男人的哥哥？他居然要自己去改变那个令人恐惧的男人吗？他难道不知道那个人对她都做了什么吗？等等，漠罹修，她终于想起来了，秦尧说过，漠罹修是秦世仇的哥哥，十二岁就死了，那么面前这个……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的漠罹修抿唇轻笑，“我知道他对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是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性不坏，只是仇恨被扭曲成那个样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改变他的。”

　　“你，你不是已经……”紫萱惊讶地说，“难道我……”先是恐惧，后来她又释怀，死又怎样，也是一种解脱。

　　“你还没死，只不过不肯回去，才会堕入孽海。”漠罹修拉紧她的手，慢慢离开这团令人恐惧的黑暗境界，面前是一个黑色水晶的宫殿，两侧点燃着几排黑色的蜡烛，跳动着令人心惊的火焰。

　　“我不想回去。”紫萱想起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和痛苦，抱头蹲下，咬唇压抑着哭声，她再也不想面对秦世仇

　　漠罹修俯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一定要回去，你若是不会去就真的死了，你该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忍心让你所有关心你的人尝一遍失去你的痛苦吗？”

　　紫萱心中一震，是啊，姐姐那样的关心她，自己死了，姐姐该有多难过，可是，要她回去面对那么给她巨大痛苦的男人，她实在是没有勇气。

　　“殇他不是坏人，紫萱姑娘，只有你才能改变他。我漠罹修求你，一定要化解他胸中的仇恨，”顿了顿，他又说，“上苍不会给你快乐，但是也不会给你痛苦，他所给你的只是最真实的生活，看你怎样去面对。回去吧，你要好好的活着。”

　　易远兮靠在床头，痴痴地望着床上睡着的女孩，他不相信她会就此死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她一定会回来的。

　　秦世仇伏在外间的桌子上沉沉的睡去，他真的太累了。斩霆三人忠诚地守在门外，望着沉睡的城主，晚秋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触，他早已对紫萱姑娘动了情，为何还要这样折磨着她呢，也折磨自己呢。

　　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所撼动，紫萱发出了一声嘶喊，骤然睁开了双眸，适应了周围的一切后才发现，所谓的嘶喊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她不由得哀伤地叹道，又回来了，难道秦世仇真有通天的本事，能一次一次把她从死亡中拉回……手滑到空空的小腹上，再也感受不到母子相连的那种微妙的温度，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心痛，哑然失笑，自己的心怕是已经死了，还怎么会痛。

　　漠罹修的话回荡在她耳边，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醒过来，可是，情感上却由不得她，她只愿将自己封闭起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面对这世界上的一切。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这样痛苦，如果早知道他会那样逼迫自己堕胎，如果早知道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失去，她一定不会留下那个孩子，可悲的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她承认，在看到那碗打胎药的时候，她心头的某一个角落瞬间崩塌，碎裂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心痛，是因为她爱秦世仇，而秦世仇却践踏自己的卑微的爱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面上冷冽阴狠的表情伤透了自己的心。一想到自己倾注了全部的爱，辛苦怀了四个月的宝宝就那样离开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就会痛的抽搐，痛到窒息。

　　她曾以为秦世仇会顾念他们之间的情感，她曾以为上天一定会垂怜自己，可是她错了。

　　秦世仇！

　　我错了，错在我曾经认为你有心，认为虎毒不食子

　　我错了，错在我曾经认命的跟在你身边，认为我命该如此

　　我错了，错在我曾经认为，你是我的丈夫，而我，该一心一意地爱你

　　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看清你了，秦世仇，你无心！我不爱你了，秦世仇！我再也不爱你了！

　　是盲目和愚蠢开启了悲剧，还是那无意的温柔成就了怨恨？

　　易远兮惊喜地看着睁开双眸的紫萱，欣喜若狂。

　　“你总算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易远兮欢愉的情绪还没有结束，便被她的反应吓的愣住，她失魂一般的眼眸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面无表情，瞳仁涣散，他刚刚说的话她仿佛一句也没听见，

　　“紫萱……”叶素雨拉起她的手，哀伤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你怎么了，说句话啊。”

　　紫萱似乎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对外界的事物，毫无反应，她此刻只感觉到自己仿佛迷失黑暗之中，不断的堕落，堕落，就像迷路在了无垠沙漠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希望，也没有了悲伤，也没有归属感，迷茫地站在沙漠中央，被烈日暴晒，被狂风侵袭，直到化为黄土，谁能告诉她，她生存下去还有什么希望，她以后该往哪里走。

　　整整五天，紫萱都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睁着无神的双眸，望着虚幻的空气，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断了线的绝美人偶。喂进去的东西全部被她吐出，生命只靠汤水维持，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强烈的轻生念头。她在潜意识里抗拒着吃药，抗拒着一切外来的帮助，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易远兮端过微烫的汤药，柔声哄劝道，“紫萱，把嘴张开，把药吃了。”

　　紫萱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唯有这一呼一吸，与眼睛的眨动能说明她是一个活人。

　　“你不能这样啊，紫萱，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不能不要我们大家啊。”易远兮柔和的声音暗藏着深深的痛苦，“紫萱，把药吃了好不好？”

　　一旁的叶素雨心如刀绞，她看得出紫萱早已没有了求生的意志，秦世仇扼杀了紫萱唯一的希望，此刻虽然她人活着，可是心早已经死了，这肮脏的世界，要她如何去面对。

　　易远兮皱着眉，心疼的望着床上失去生命力的紫萱，苦涩的泪水滴滴答答的掉进药碗中，世仇太残忍了，他实在太过心狠手辣。

　　紫萱无意识的眨动了一下双眼，然后闭起双眸，似乎沉沉地睡去。

　　易远兮万分痛苦紧紧握住药碗，只听“啪”的一声，药碗四分五裂，滚烫的汤药撒了他一身，破碎的瓷片深深刺入他掌心，滴滴艳红浓稠的鲜血滴在她的被褥之上，渐渐渗入，怎么，感觉不到疼呢？

　　“易将军……”叶素雨咬唇看着他，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他与紫萱那样的好人要遭受这种折磨，而秦世仇那个畜生就可以问心无愧不痛不痒的活着。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