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26、胎死情灭，痛不欲生

　　这半个月紫萱过的倒不是太辛苦，因为她问心无愧。秋天到了，满园落红，紫萱脚下的铁链只够她走到门口，她望着夕阳抚摸着小腹，心里无比的幸福。她从不知道原来当母亲会这般快乐，上一次怀孕，来匆匆去匆匆，她并未与孩子有太深的感情，而这次，她心里却是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匆匆奔向殇离苑的御医被明黄色身影的人拉到假山后，

　　“你该知道怎么做吧。”炎日抬头望着天边，并不去看那个御医。

　　“是是，老臣知道。”御医拱手说道，“老臣会照王子的吩咐行事，只是……”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放了你的家人，但是，若是你敢耍花招，”炎日冷冷地睨着御医，“你明天就会看到你家人的尸体。”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御医连忙跪下叩首。

　　炎日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殇离苑，紫萱的房间，御医在为调理半月的紫萱诊脉后，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一旁的秦世仇，俯身道，“城主，可否换一个地方说话。”

　　秦世仇微蓝的眸子瞬间阴沉下去，颔首答应，转身带着御医去他的寝宫。他没有看到，御医回过头看了看紫萱，眼神中充满怜悯和愧疚，

　　“有什么话就说吧。”秦世仇背对着御医，冷漠地声音让御医有些心寒

　　“城主，请恕老臣直言，姑娘怀孕，三个月……”御医跪下，低垂着头，掩盖脸上不安的神色，违心地说道，“按照月份来算，在城主出征半个月之后才……”

　　秦世仇高大的身影微微发颤，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充满整颗心，几乎让他昏厥，她果然，耐不住寂寞背叛了他么……

　　他紧紧握住拳头，以防自己感情外泄，故作冷漠地问，“此话当真。”

　　“老臣不敢对城主有所隐瞒。”那个御医的话似乎是那样的诚恳。

　　一瞬间，秦世仇的心有种被劈开的感觉，脑海一片空白，该死的女人……

　　并不知大祸临头的紫萱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点燃些许熏香，继续做早上没有完成的绣品，她已经开始给孩子做三岁的衣服，男女各一套，她甚至为孩子想好了名字，若是秦世仇同意，男孩就叫做云落，女孩就叫做云若。不知道孩子是像自己，还是像秦世仇。像谁都没关系，都是她疼爱的骨肉。秦世仇可以教孩子练武强身，自己可以教孩子抚琴作画，将来自己的孩子一定文武双全。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她面上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

　　突然，一阵喧哗的声音打断了她美好的幻想，她抬头，竟是秦世仇带着数名侍卫与宫女冲了过来，看他一脸比霜雪还要寒冷的表情，她心中不由得掠过惊恐，又是怎么了。

　　秦世仇阴沉冷酷地走了进来，紧紧盯着紫萱，突然上前，甩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紫萱猝不及防，被这迅猛地力道打的踉跄在地，小腹一阵剧痛，她抬头，不解地看着秦世仇，自己又做错什么了么？

　　“贱人，竟敢背叛我！”秦世仇狠狠拂去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心中满是被出卖后的痛苦，汹涌的怒意让他的眼神无比恐怖

　　“我没有做过。”紫萱按住小腹缓缓站起，难道他还在怀疑孩子的身份么？可是她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任何事啊。

　　“好个嘴硬的丫头。”秦世仇冷笑，居然还敢嘴硬，怒喝一声，“来人，把汤药拿上来！”

　　立刻有一个丫鬟低头呈上一碗浓黑的药汁。

　　“喝下去！”秦世仇的声音比冬天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你，你想做什么？”紫萱恐惧地向后退

　　“做什么？打掉你的孽种！”秦世仇冷酷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不，我不。”这男人简直是疯子，虎毒还不食子，难道，他竟比虎狼还残暴吗，紫萱向门口逃去，她不要辛苦怀了四个月的孩子就这样离开她

　　侍卫立刻挡在门口，不让紫萱有机会逃出房间。

　　“城主我求你，你让我生下孩子吧。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这是你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啊。”紫萱眼看逃不出去，只得跪下哀求他，希望他念及旧日的情，放她和孩子一马

　　秦世仇不语，上前轻易地钳制住她瘦弱的身体，扳开她的嘴，狠狠地将药汁往她嘴里灌，脸上残忍狠厉的表情让所有人都胆寒，我的亲骨肉？你这个贱人还想骗我！

　　紫萱艰难的咽下口腔中过多而无法承载的苦涩汤药，凄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嘶哑的嗓音透出无比的怨恨与绝望，“你的心也太狠了，你还算是个人吗。”

　　药碗掉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碎片，就像紫萱此刻的心。这一回，她真的做不到一点也不怨，一点也不恨，再也做不到逆来顺受，再也做不到忍辱负重。她曾以为，他本性不是如此狠毒冷酷，所以，她愿意用她的柔情和善良感化他，可是……

　　她盯着秦世仇绝情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裂痛的小腹掩饰不了心中的痛苦，秦世仇，你恨我？你竟然如此恨我！恨到要用自己的亲骨肉来惩罚我？

　　因为你恨我，你可以害我和我的孩子，因为你恨我，你可以践踏我的尊严，因为你恨我，你可以羞辱我，以我的痛苦为乐。难道打着恨得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伤害羞辱别人吗？好，那么很好，我也，恨你！恨死你！

　　秦世仇，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爱你，秦世仇，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恨你！

　　悲伤至极的她疯狂地大笑了起来，苍凉阴冷的笑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悸

　　秦世仇带着大部分人离去，只留下几个宫女和一个接产的嬷嬷

　　叶素雨拼命地跑到易远兮的临风阁，大喊道，“易将军，不好了紫萱出事了！”

　　“什么？”易远兮惊恐地瞪大双眸，难道世仇还是不相信她么？

　　“紫萱的丫鬟说，秦世仇带着稳婆和汤药去了她的小院。”叶素雨无比恐惧地说，“我怕……”

　　紫萱躺在床榻上，剧烈的颤抖着，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苍白的唇瓣已经被咬的麻木，下腹像被撕裂一般传来阵阵铭心刻骨的剧痛，双手因剧痛紧紧揪住被子，以至于锦被都被撕裂，她的脑海不住的轰鸣，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孩子离开自己，不能让自己唯一的美梦和希望破灭。

　　床尾的接生婆看不下去，便规劝道，“姑娘，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听老奴一句劝，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放松身体，时候到了孩子自然就落下来了。”

　　紫萱痛苦地摇头，眼泪一刻不停的涌出，不，不要自己怀了四个月的宝宝离开自己，那是她倾注了全部感情的骨肉啊，她不要孩子就此与自己阴阳两隔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房间中传出，让站在门外的易远兮身体僵硬，脊背顿时窜出一股寒意，怔怔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听着她惨烈的呼叫，他心中百转千回。怎么可以，世仇怎么可以这样做……

　　易远兮冲出紫萱的小院，直奔秦世仇寝宫，满心都是无比的愤怒，

　　秦世仇双拳紧握，抬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易远兮上前，抬手就是一拳，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怒吼，“你简直不是人！”

　　秦世仇被打了一个趔趄，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的易远兮呜咽了，他说，“我认识的秦世仇，纵使无情，纵使薄性，可他不会那么残忍，竟然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毒手！”

　　秦世仇原本平息的怒火再次上涌，他擦了擦嘴角，暗哑的嗓音充满被出卖的无力，“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是谁跟你说那不是你的孩子！”易远兮怒吼

　　秦世仇眸间带着痛苦的神色，“御医检查过了，孩子只有三个月，怎么可能，会是我的。”

　　“是哪个混蛋说的？”易远兮早已失去的往日的风度，恶狠狠地揪着秦世仇的衣领，“我告诉你，从她怀孕我就一直在她旁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怀孕已经有四个月了，那孩子是你的！”

　　秦世仇蹙眉，紧咬嘴唇，“你为何，要这般维护她？”

　　“你怀疑我？”易远兮痛苦地握紧拳头，颤声说，“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把她当做那种很随便的女人，难怪你会怀疑孩子的身份，世仇，你到底有没有站在公正的角度去看待她，你这样做太不公平了！”

　　“我不是怀疑你，”秦世仇眸色一滞，“况且她怀孕的时间……”

　　“你信我还是信别人？”易远兮狠狠推了秦世仇一把，“世仇，你一向谨慎，你这次怎么这般冲动，你有没有多确定几次，难道就不存在误诊吗？”

　　秦世仇一惊，他真的，太冲动了一点，为什么，只要一牵扯到她，他就会变得失去理智，只要一想到她肚子里有可能是别人的孩子，他便来不及多求证几次便要迫使她打胎，这到底为什么？

　　“跟我走！”易远兮拉起发呆的秦世仇，奔向紫萱的房间，他要让他看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来到紫萱的小院，便听到屋内传出的一声声惨叫，那恍若杜鹃啼血一般的哀鸣不断的撕扯着秦世仇的心。

　　暗卫晚秋来报，“禀告城主，张御医不知所踪。”

　　秦世仇的身体忍不住摇晃了几下，几乎站不住，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居然那么容易就听信了别人的话，他居然没有想一想最近发生了太多针对紫萱的事是那么不寻常，难道他所逼她打掉的，难道真是他的骨肉？

　　凄厉的叫声再度响起，似乎将天空划的支离破碎。秦世仇的心突地加快了速度，奔流的鲜血叫嚣着无边的恐惧

　　下一刻，他不管不顾的撞开房门，惊呆了一屋子的人。血气冲天的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咸腥味，只熏的他一阵晕眩，

　　秦世仇走到里间，一脸震惊的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紫萱，只见她全身都在痛苦的颤抖着，原本清丽的面容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滚滚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乱发散落的满床都是，都被鲜血染成褐色，她的眼神涣散，表情呆滞，意志似乎已经模糊。

　　他惊恐的看着满床奔流蔓延到地上的鲜血，只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抑着，他看到宫女们手中都拿着鲜血染红的纱布，一盆又一盆的清水都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水，此刻，这里，宛如一个血腥的刑场，而正在受刑的，是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他阴鸷的目光冷冷的扫视了所有的人，半晌，才用森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接生婆哆哆嗦嗦的回道，“是，是姑娘她不肯落胎，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出不来，才会流血不止，老奴已经给她服用了治疗血崩的药物，可是，根本不管用。”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她，，那种仿佛痛到麻木的神情让他的心跟着一抖，

　　绝望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深切的怨恨，那样凄凉惨绝的叫声仿佛一条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的抽打着他的心，不断翻搅着他的灵魂，恐惧一点点从脚底爬上头顶，绝望冰冷的感觉让他微微发抖。秦世仇大步上前，双腿仿佛灌了铅，以至于每走向她一步都觉得筋疲力尽，站在床边拉起紫萱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嘶哑，冰冷地喝道，“云紫萱，你给我听话，把孩子打下来！我不准你死！”

　　如同暴风雨一样的喊叫让她猛地回神，转过脸，看着那张让她刻骨铭心，恨之入骨的脸，怒极攻心，“扑”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衣襟上，痛彻心扉的喊道，“你给我滚，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话，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恨之入骨，她此刻才知道自己多傻，竟然甘心把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当做丈夫。

　　几滴血喷溅到他眼中，让视线变得模糊，她决裂眼神让他脑中嗡嗡作响，蓦地，心头传来一阵绞痛，秦世仇嘶喊道，“你永远都别想逃开我！”此刻他的样子像极了穷凶极恶的恶鬼。

　　紫萱痛得几欲打滚，哪里还有力气去回答他的话，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像洪水猛兽一般向她袭来，痛楚来的是如此猛烈，当真让她承受不住，一声惨叫还未完全喊出便戛然而止，卡在喉咙中，她恹恹的昏了过去。整个屋子都寂静的吓人

　　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大惊失色的叫道，“城主，快掐姑娘人中，晚了就来不及了。”

　　难言的恐惧席卷着秦世仇，只觉得的全身一阵宛如油煎火烧般的剧痛，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人中，低哑的嗓音，声嘶力竭地叫喊，“给我起来，我还没准许你死！听见没有。你死了，我就要帝江城万劫不复！”

　　紫萱幽幽睁开双眼，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唯有看向秦世仇的双眸，充满了难掩的恨意

　　秦世仇撕破了往日冷漠的面具，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惊喜

　　“秦世仇，你会得到报应的。”紫萱咸涩的泪水流水一样倾泻，仿佛要把毕生的眼泪都流尽一般。

　　秦世仇一怔，望向她的眼眸里全是震惊，他从未想过温顺的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阵阵噬骨的灼痛从小腹传来，通过脊椎，蔓延到脑海中，她感觉有股灼热腥气的液体流出，她忍不住凄厉的哀叫，“不，孩子，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别抛弃娘。”只觉一团灼热的东西排出体外，紧接着小腹一空，紫萱心头不住的颤抖，原本丝毫无力的手臂举起来，凄绝的哑声叫道，“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看着紫萱近乎疯狂的样子，此时此刻，秦世仇不知说什么才好，胸口一阵空空荡荡，从前经历过无数血腥惨绝人寰的场面，他面不改色，但像今天这一幕，却让他痛不欲生

　　接生婆看了秦世仇一眼，又看了看紫萱，心下怜悯，大着胆子将那团血红色的东西托到紫萱面前，那是个发育良好的……男婴

　　紫萱全身剧烈颤抖，仿佛有双大手扼住她的喉头，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痛将她彻底淹没，她张大嘴，大口的喘着气，猛地揪住胸口，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再也无法正常的呼吸

　　秦世仇眼眶发红，眼角隐约渗出湿热的液体，痛不欲生的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竟然害怕那个胎儿，他狠厉疯狂的吼道，“拿走，赶快拿走！”嘶哑的声音喉头如吞沙一般疼痛，那是他的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啊，他竟然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子……

　　接生婆被秦世仇这样的语气吓到，双手一抖，那个死婴直直的坠地，“啪”的一声摔的血肉模糊

　　这一幕将会成为紫萱心中永远的痛

　　“啊！”紫萱凄厉地哀号了一声，重重倒在秦世仇肩头，心头只愿就此死去，再不愿面对这一切，这肮脏的一切。

　　秦世仇环住她没有一丝生气的身子，怒吼着她的名字。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晃动，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云紫萱！你给我起来，不要妄想逃开我！你生是我的人，你死了，我定然要追你到地狱里去，占有你的魂！”秦世仇疯狂的吼道，“你永远都别想逃开我！”

　　外面的人闻听屋子里那样暴风骤雨一样的嘶吼，一齐冲了进去，只看到浑身是血的秦世仇失去理智一般的摇晃着紫萱瘦弱的躯体，发疯一般的发出破碎的嘶喊。

　　“你这个畜生！”叶素雨一把推开秦世仇，紧紧将紫萱搂在怀里，“紫萱，紫萱你看看姐姐啊，你不要姐姐了吗？”她就知道，这个畜生无情，她早就劝过紫萱，可是她就是不听。紫萱，太傻太傻，竟然认命地爱上了这种人,竟然还以为这种畜生会有人性。

　　秦世仇不断地摇着头，不该是这样啊，不该是这样啊。

　　“城主。”晚秋上前，想拉住秦世仇，她从未见过秦世仇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

　　“满意了？”易远兮强忍眼里的泪，冷笑道，“这下你满意了？”望着床上已经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女孩，心中像是被千万把刀子同时插进又同时拔出，痛得他全身颤抖，

　　原以为仇人的女儿死了，自己该有多畅快，可是……可是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苦代表了什么，心头被无数个痛苦填满，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相信她的忠诚，为什么自己没有问问她的想法，为什么自己那么急切的给她灌下打胎药，为什么自己要那样冲动的相信别人。秦世仇，原本身为领导人的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一时的冲动与嫉妒，竟然做了令自己遗恨终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