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路一号》公子晖

15、14

　　“教授，我必须向你道歉。”
　　“什么？”
　　“我对你撒了谎。”

　　千叶直视前方，嘴里淡淡道：“看电影那天，我说你是因为发烧产生了幻觉，但实际上，你所见的，我也经历了。”
　　曲怀觞一惊，他迟疑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那并非幻觉？我的确在负一楼遇见了……那东西？”

　　千叶瞥了男人一眼，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教授觉得鬼是一种什么东西？”不等曲怀觞回答，女孩又续道：“根据我的研究，鬼是一种能量，□□无法接触，但却可以影响人的精神。”
　　“根据你的研究？”
　　“教授忘记了我想考的是民俗学？对于未来的专业，我自然有所研究。”千叶轻笑了下，只是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教授认为，那些信件所预告的死亡，是否是‘鬼’所杀？”

　　曲怀觞沉默了下，他忽然隐隐约约把握到千叶到底想说些什么：“根据你的理论，鬼无法碰触到□□，自然也不能强迫人去死。”
　　“是的，可是如果它只是让人产生幻觉呢？”
　　千叶忽然放轻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所见的，都非真实，你又如何分辨自己是否正走向死亡。”
　　曲怀觞忽然觉得喉咙很干，他哑着声音，眼皮不自觉地发抖：“……可是灵犀，她是病情忽然反复……”
　　“教授，其实昨天你离开后，我有悄悄调查过月灵犀的死因。”千叶忽然沉默了下，半晌后续道：“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里，月灵犀自己把吊瓶里的药给换掉了。”
　　“什么！”
　　“你放心，我找到那盘录像就销毁了。”
　　“我不是说这个！”

　　曲怀觞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千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拿到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已经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问题，他只是想知道月灵犀为什么会那么做，难道……难道真如千叶所言，是被幻觉所惑？那织语长心还有悲风……他们同样如此？还有，既然他们被幻觉迷惑，那自己呢？自己现在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那个制造一切的存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叶！”
　　曲怀觞猛地拉住千叶的手，强迫她停下车，男人脸上表情严肃到近乎僵硬，手背上青筋直冒：“你既然知道有可能一切都是幻觉，为什么还要按照那东西的安排去做？你难道不明白……”
　　“就算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万丈悬崖，我们也只能前进。”
　　千叶转头看着曲怀觞，嘴角微微一动，然后伸出手指轻点挡风玻璃：“更况且，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

　　顺着千叶的手指看去，出现在曲怀觞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马路，道路两旁景物依稀、人来人往，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曲怀觞眼尖地在人群里发现了两个眼熟的背影，似乎是察觉了曲怀觞的目光，两个人影转回身来朝曲怀觞的方向无声地笑了笑——男人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两个“人”赫然就是月灵犀和饶悲风。

　　“车动不了了，我们走过去。”
　　千叶忽然开口，曲怀觞立刻一把将开了车门想要下去的女孩拽了回来，他怒道：“你疯了！听着，虽然我不知道那东西的目的是什么，但它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只要安安静静待在这里，说不定不会出事……”
　　“曲教授，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你看见一样的东西。”
　　千叶冷冷看着曲怀觞，她摇摇头：“你错了，从一开始，它就没打算放过我。”
　　“可是，我是说……如果不去那个‘寒光路一号’……”

　　千叶“嗤”地笑了下，然后坚定地推开了曲怀觞：“没用的，你看……有没有觉得这附近的建筑，很眼熟？”
　　曲怀觞怔了怔，千叶这么一提醒，他倒是真的发现附近的建筑有莫名的熟悉感。曲怀觞皱着眉头看了片刻，然后下车走了几步，最后突然反应了过来：“这里不就是千叶你家附近？”
　　“是，也不是。”
　　千叶同样下了车，她直直朝前走去，神色冷漠：“教授你不记得了？我家附近，可没这些商店。”

　　曲怀觞迷茫地跟在千叶身后看了一阵子，然后点点头：“是，我记得这里应该都是别墅……可是奇怪，看到这些商店我又觉得很熟悉，似乎并不违和。”
　　千叶眼神一闪，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她微微笑了下：“我去年从学校搬进现在的屋子，据说我家附近是两年前才扩建的，也许这些商店那时被拆迁了。”

　　两年前？
　　曲怀觞越走越是心惊，他耳中渐渐能听见人群的熙攘喧闹声，但所有的人却像对他们两人视而不见，甚至当他们走入人群的时候，还有人边说笑边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就仿佛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时空，彼此无法碰触一般。
　　曲怀觞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有血有肉，也有温度，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但眼前这些走在阳光下的人群，也同样并非虚幻，只是他看得见他们，他们却察觉不了他。

　　千叶任由人群穿过她的身体，曲怀觞却觉得别扭，不时避让着，最后他避无可避的时候脚一退忽然撞到了身后一个水果摊，老板“唉呀”一声叫唤了出来，然后对曲怀觞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啊？”
　　曲怀觞下意识回望了千叶一眼，见女孩也是一脸愕然，他不由回头指着自己问老板：“你，你看得见我？”

　　“你又没透明，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老板明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不就是住前面别墅的白先生么！都是老客户了，你考我记忆力呢？”
　　“白？你认错……”
　　后面的话被咽进了肚中，因为曲怀觞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凄厉地叫着的名字——白忘机。

　　曲怀觞一下子哑了声音，千叶却默默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女孩低声道：“走吧。”
　　浑浑噩噩任由千叶拉着自己向前走去，路上的行人这次明显能看见他们，有几个似乎还认识曲怀觞，还主动打招呼，只是他们叫的都是“白忘机”的名字。曲怀觞胡乱点着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怎么也抓不住，而千叶拉着他穿过商业区走近了那栋他们都很熟悉的别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到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道旁的路牌，千叶眼神幽暗地扫过“寒光路”三个大字，然后看着自家大门微微一笑。

　　“原来这里，就是寒光路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