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渊记》居然有姜

13、献舞

　　慕涵早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场内众人寒暄过后也陆续入座。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皇上和皇后娘娘出场，坐于上首。
　　待众人跪拜、皇上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宴会终于正式开始。
　　美酒佳肴，乐舞欢歌。
　　团圆宴不像寻常宫宴那样讲究死规矩，公子小姐们也可以准备节目。
　　晋国公府便出了一支破阵舞。
　　十个舞姬身着金色盔甲，以扇为剑，以缶为鼓，秩序谨然，声势夺人。
　　一曲下来，看得人心震动，热血沸腾。
　　皇帝龙心大悦，拍手称好。
　　“此舞此曲，甚是快意。编演者何人？”
　　隋芊芊起身，来到大殿正中，盈盈拜倒，回答道：“回圣上，此破阵曲，是臣女所作。”
　　皇后笑道：“晋国公将女儿教养得很好，落落大方，不失巾帼本色。”
　　“我前日子得了一支由南海明珠点缀的玉钗，今日便赐于你吧。”
　　隋芊芊扬起笑容，脸上的惊喜恰到好处，“谢圣上，谢皇后娘娘。”
　　皇后点点头，微笑道：“善舞的人很多，但编舞之人，心思更加难得。今日这一出破阵乐，能看出你是十足用心了。”
　　隋芊芊再拜首，抬头时眼神发亮。
　　“臣女自小便喜欢听父亲讲关于边疆的事。我父亲说过，北境之民残忍暴虐，被俘的将士们会被他们开膛破肚，但尽管如此，也无人投降。”
　　“这些故事令我心存感怀。我虽身为女子，但也深知气节之可贵，故作出了这一曲破阵乐。”
　　“希望能以此曲激励在场诸位的血性，不论男儿女儿，在外族之人面前，扬我国威显盛，决不做好逸恶劳贪生怕死之辈！”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许多宾客被说得胸怀澎湃，都击掌称好。
　　只有相府的人脸色僵硬，一个个笑容勉强但又不能不笑。
　　毕竟他们这里坐了个刚从北境回来的“贪生怕死”慕涵。
　　倒是慕涵稳坐如松，笑意越发浓。
　　隋芊芊这一箭双雕妙啊。
　　本来她都听得心潮涌起，想要拍手喝彩来着，结果原来隋芊芊这番话是意在点她呢。
　　她如果不做些什么，今晚的处境只会愈发尴尬。
　　其实厚着脸皮忍气吞声也不是不行。
　　毕竟看整个相府都如坐针毡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但，这就和她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噙着笑意，慕涵缓缓起身，此时只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她没在意。
　　她一步、一步走向大殿正中，走到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让少数脑子木讷的、本来压根就没通过隋芊芊的话联想到她的人，都瞪直了眼睛。
　　看来慕涵跟相府的关系真不好。
　　挑这种时候出来蹦跶，这是生怕圣上忘了相府的丑事啊。
　　“圣上，皇后娘娘，隋小姐一番话实在让臣女动容，故臣女也有一请。”慕涵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她的身腰纤细，可不论是弯腰伏身，还是挺腰直背，都给人一种好似北方胡杨的感觉。
　　凛凛风骨，寒风中孑然而立。
　　隋芊芊扭头瞥了她一眼，眼里尽是志得意满。
　　皇后看着殿下之人，眼中满是意味深长，“慕小姐但说无妨。”
　　“我随公主入北境后，公主谨记使命，悉心向北境部落传授我晏国文化礼仪，规驯民风。”
　　“然，毕竟远离故土千里，公主思乡之情甚重，遂作了一舞以宽慰乡愁。”
　　“此舞在北境流传甚广，北境之民皆以此舞纪念公主宽德，和我天朝礼遇之恩。”
　　皇帝颇有兴致地倾了倾身，“哦？是什么样的舞？”
　　“是北境的踏月舞和江南的临溪照水乐融合而成的舞蹈，臣女请献此舞。”
　　皇帝扬手道：“准了。”
　　慕涵从容起身，准备退下，跟着侍女去偏殿换衣服。
　　但她稍稍侧目，就对上了隋芊芊的眼神。
　　纵使众目睽睽之下，隋芊芊不敢太肆意，但那双眼中还是有着藏也藏不住的狠戾。
　　慕涵眼角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笑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心思狭隘的人，竟是在众人面前自夸格局。
　　她的微笑落在隋芊芊眼中却是十足的讽刺。
　　隋芊芊回到座位上，心底怨愤至极。
　　慕涵会跳舞？她可不信。
　　从前的慕涵确实是琴棋书画未有不精，琴艺更是堪称贵女中第一人。
　　但她可从没听说慕涵会舞。
　　纵使慕涵真的能舞，又怎么比得上他们晋国公府培养了十几年的舞姬？
　　就算比得上，那也是和舞姬比，哪家小姐会做这样的事儿，那不是砸了自己的身价。
　　想到这里，隋芊芊心情又好了起来，好整以暇准备看慕涵跳舞。
　　容辰坐在靠近上首的位子。
　　相比脸色渐缓的慕家人来说，他的神情却越发沉郁。
　　其实，外人所不知的是，慕涵的舞比琴更胜一筹。
　　那个时候，她经常一高兴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翩然而舞，让自己的小丫鬟在一旁击木相和。
　　偶尔风至，落英飞洒，一片纷然之中她轻盈得不似凡尘客。
　　只是大家小姐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作舞，所以旁人都不知晓慕涵会舞这件事情。
　　从前的慕涵安然守着世家那套规矩，如今她却主动破开那道桎梏，棱角比往昔分明更甚。
　　杯中酒一瞬之间见底，他又为自己添满。
　　说不上心中情绪是骄傲是酸涩，但他此刻却是有些想念从前那个花下起舞的小姑娘了。
　　这时，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大殿中央。
　　座席安静下来。
　　江南水乐徐徐奏响。
　　慕涵缓缓压低身体，以临溪照水的姿态起势，整个人似垂柳不胜春风一般，轻盈地转起了圈。
　　她转圈缓中带疾，既与节奏轻慢的水乐相得益彰，又叫人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
　　借着转圈的力道，她以足尖点地，向空中跃去。
　　在她滞空的那一瞬，众人都忍不住屏声静气，眼前之景仿佛一瞬间便从江南烟水到了雪境悬月。
　　明明殿中无风，她的衣裙却翩飞如风洗。
　　既有凌空之感，又有照水之姿。
　　终于来到尾声的那一刹那，那一身素色轻纱飘然飞起，足尖似是立于莲心，似缈缈树影又似无边月色，几乎让人以为下一秒她就要乘风过去。
　　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揽住那抹身影。
　　琴弦却在此刻骤静，有破空之余音。
　　宾客再度回神时，慕涵已收了动作，亭亭立于台上，衣裙不见丝毫摇晃，仿佛方才的披风踏月之舞只是一场梦境。
　　慕涵再次伏身行礼，等待上座之人的反应。
　　其实要真论声势论效果来说，方才那支破阵舞，气势恢弘，更能够震慑人心。
　　所以她必须要做到最好。
　　不光是师出有名，还要舞到极致。
　　这样才能完全取代大家对方才那支舞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