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万藤

2、第二章

　　夏日里总是雨水不断，稀稀拉拉的下了好几天才停。院子里太阳正好，整个小院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丫头搬来竹躺椅，在院子里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放下，转身唤着公孙琦娘：“娘子快来，这会子日头正好，娘子晒晒。”

　　她叫桃子，是公孙琦娘去年春天在路边捡到的。这事儿说起来真是缘分，那天她打算去山里拜佛，经过一条小路，就看到桃子在那里卖身葬父。

　　公孙琦娘就给了她一些钱，让她能好好安葬她父亲，然后就没再管她了。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找到了公孙琦娘的酒馆，跪在地上就是不走，一心想要报答她的恩情。

　　公孙琦娘看她年纪小，又无依无靠的，实在是不忍心赶她走，就干脆让她留在了身边，帮忙干点倒茶水之类的活儿。

　　“桃子，去上我屋里把美人露拿来，好几天没喝了怪想的”

　　公孙琦娘懒懒的躺在椅子上，脸颊还敷着厚厚的红玉膏。

　　桃子虽然人不大，但说话做派都是副小大人的样子：“不行，娘子月事才去，现在不能喝酒，那美人露我可都点过数了，娘子别想偷喝。”

　　公孙琦娘转头，眼尾上挑：“你这小丫头，变得越来越厉害了，还管上我喝酒了。”

　　桃子粉嘟嘟的小脸上充满稚气，她叉腰：“反正就是不行，娘子要好好注意身体，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到老了可就晚了。”

　　公孙琦娘轻哼一声，躺回竹椅叹气：“唉…桃子，你说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人不大，歪理不少。”

　　桃子拿抹布擦拭着旁边石桌，嘴上还唠叨着：“我这可不是歪理，都是卖猪肉的花婆婆告诉我的，她今年都八十岁了！”

　　她顿住，回首一笑，眼角弯如新月：“我希望娘子也跟她一样长寿。”

　　公孙琦娘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嘴角轻轻扬起。

　　收拾完，桃子端来几盘糕点和一壶茶水，她坐在小凳子上，吃得摇头晃脑：“娘子，你之前说要成亲？这都好几天了，媒婆怎么还不来呀？”

　　公孙琦娘手指轻点着竹椅扶手，装作苦恼道：“你不知道，你将娘子看上的人呀，他不喜欢我，所以才要费点力气。”

　　“娘子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桃子不解。
　　她家娘子人美心善，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
　　这边媒婆也是为了那块银铤，拼上自己老命。除了一日三餐，恨不得住在宋岷的店里。

　　赶也赶不走，推也推不开。宋岷又不能对媒婆动手，只能把力气和注意力放到打铁上，周身火花四溅，铁器棒棒作响。

　　媒婆磕着瓜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宋郎君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你就考虑考虑吧，再不成婚，你就变成咱们杜陵县有名老大难了，到时候官府上门强制婚配，就不好看啦。”

　　宋岷打铁的动作一顿。

　　他并未想到这层，自己隐姓埋名到这里开铁匠铺，要是被官府的人找上门，身份暴露，定会招惹不少麻烦。

　　媒婆一看有戏，立刻把手里的瓜子皮随意扔到地上，拍拍手走过去：“宋郎君你看我说得有理吧，像公孙娘子这样的美人可不多，你可得抓紧了。”

　　宋岷垂眸，似在认真思考。

　　.
　　“成了？”
　　公孙琦娘惊得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媒婆一拍手：“是呀！我就说这事儿能给你办成吧！琦娘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准备嫁妆吧！”

　　她这计划才刚开始，怎么就成功了。
　　公孙琦娘懵了。
　　那她花钱雇的那几个地痞流氓还用不用了？

　　见她没反应，媒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琦娘？琦娘？”

　　公孙琦娘这才回过神，笑言道：“那真是多亏柳妈妈了，您放心，这谢礼琦娘是不会少了。”转头唤道：“桃子，快把我给柳妈妈准备的谢礼拿来。”

　　一听谢礼的事，柳妈妈的脸瞬间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

　　桃子抱着那个钱袋子从屋里出来，满脸的不高兴，递给了媒婆。

　　媒婆打开一看，里头铜钱里头还藏着两块亮晶晶的银铤，特别喜人，她笑得更开心了：“琦娘，你安心吧，这场婚礼我一定给你弄得特别漂亮，保证让你满意得不得了！”

　　说完，她就把钱袋子往怀里一揣，乐颠颠地晃着身子走了。

　　等她走远后，桃子心疼坏了：“娘子！你给她那么多做什么？这寻常人家娶个媳妇才花不到三四两，你这一挥手，都够别人娶十几个媳妇了！”

　　看着她抠搜的小表情，公孙琦娘笑出声来：“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让人家办事，不把钱给够怎么能行呢，更何况，你家娘子寻了个还算可靠的人，这不比那点银子重要？”

　　话虽这么说，桃子心里还是觉得她败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娘子这般费心费力？”

　　公孙琦娘笑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个铁匠，身上有把子力气。”转头看着她继续说道：“这女子生意不好做，我总得给咱们寻个靠山不是？”

　　桃子更不理解了：“那娘子为什么不寻个书生？将来考取功名，不比那铁匠强多了？”

　　到底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书生有什么好的，她在勾栏院里见得最多的就是书生。一个个拿些酸文臭墨来哄骗女子，身无二两肉，连勾栏院里的小厮都打不过。

　　公孙琦娘轻啧一声：“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要怎么选夫君吗？”

　　桃子看了看她，脸颊微红的低声道：“要选…要选劲大的，不容易受人蛊惑的，功名钱财可以不看重，但人心性一定要善良。”

　　公孙琦娘笑眯着眼：“这不记得很好嘛，你家娘子选的这个人呀～就是劲大，心性也良善的。”

　　桃子歪头：“娘子怎么知道他心性纯良呢？”

　　公孙琦娘道：“我在他店门口路过了好几次，他居然都没抬头看我一眼，这世上能对你家娘子视若无睹的，不是仙品，就是断袖。”

　　.
　　媒婆收了钱，事情办得也快，两人都没长辈，倒也省去了父母之命，她张罗的起劲，吉日就定在了十月初三。

　　宋岷那边该准备的聘礼也没少，一只猪，五匹布，各色干果种子，一对大雁，还有彩金五两，将其交付于媒婆，由她拉上门送与公孙琦娘。

　　别的都是平常的，就是这一对大雁让公孙琦娘颇为意外。一般人家都是用一对鸡来代替，大雁不易得，价钱贵得离谱，只有那些当官，或是豪绅的才会舍得卖来做聘礼。

　　大婚这日。

　　公孙琦娘坐在颠簸的花轿中，竟然还是感到一阵紧张，她本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便能游刃有余，然而现实却是她依旧如此脆弱。

　　轿子摇曳不定，外界的吹打声阵阵袭来，让她原本焦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迎亲队伍很快到了骡子巷。这里平常喜事不多，能出一件，大家都争相出门观礼，让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巷子里变得更加拥挤。

　　宋岷的小院里摆了两三桌，简单请了几个亲朋好友。

　　轿子落地，公孙琦娘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她垂眸，盖头遮挡住她的视线，隐约能看到一只大手伸了进来。

　　外面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她犹豫一瞬，然后坚定的把手放了上去。公孙琦娘能清楚感觉到他手上的老茧，和自己的柔软不同，是完全不同的触感，自己被他握着，耳尖都染上红晕。

　　幸好有盖头，不然真要丢人了…

　　跨过火盆，拜了天地。

　　公孙琦娘被送到洞房，她坐在喜床边，心里既忐忑又激动。

　　室内的红烛摇曳生姿，不知何时，门外的脚步声方才缓缓传来。本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公孙琦娘，立刻警觉地清醒，急忙将身子挺直。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公孙琦娘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宋岷酒意微醺，目光落在身着火红嫁衣的公孙琦娘身上，她的腰肢细巧而不失丰润。过了一会儿，宋岷缓缓拿起旁边的秤杆，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

　　烛光映照在公孙琦娘的脸庞，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睫毛微颤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含着情丝，让宋岷看了呼吸一滞，顿时觉得喉咙发紧。

　　公孙琦娘抬眸，红唇轻启，声音娇酥地喊了一声：“夫君…”

　　宋岷顿时觉得身下一阵火热，他握紧拳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嘶哑：“如今你我既成了婚，有些事我要与你事先说好。”

　　公孙琦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忍耐，却不点破，继续问道：“什么事？夫君请说。”

　　宋岷呼了口气，心中恢复些许清明：“以后家里用度，我会把银钱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说，能做到的我都会定会尽力满足。”

　　“每月初和月末我会离家几天，你自己一个人把门窗关好。”

　　公孙琦娘微愣，但想了想后觉得自己又不吃亏，于是点头：“好，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要去干什么？我总得知道自己夫君的行踪吧…”

　　宋岷嘴唇微抿，似乎不想多说。

　　公孙琦娘看出他的难言之隐，又道：“只要不是谋财害命，打家劫舍什么的…其他的，我就不过问了。”

　　宋岷郑重点头：“你放心，我宋岷从不做那种事。”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