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平与悲惨世界》量子蝴蝶

2、总得拯救世界吧

　　费了好大劲，又是骗人又是画饼，李和平才终于从左右夹击里脱身。提心吊胆地溜进一条小巷，她这才能停下来喘口气，靠着墙缓了半天，抬头一看却发现不对劲——刚才顺着的这个方向，按说应该是自己走过成千上万的那条路，不会有错的。可本来坐落在附近的咖啡店此时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就是这条逼仄的小巷，四壁雪白，如同待书写的纸张。李和平暗道不好，这么跑下去怕是碰到了什么危险都没法求救，正要原路返回，手指却不小心蹭到了附近的墙面。下一秒，两侧的墙壁突然开始急遽朝中间收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几乎要把她挤成扁片。李和平也不傻，赶紧就往有光的方向跑，可墙面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然直直从她身体之中穿过，视野有一瞬的昏暗，然后重新明亮起来。李和平神色恍惚地眨了眨眼，伸手去摸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她没敢再再停留，赶紧就往外走。视野开阔起来的一瞬间，李和平却愣在了原地——自己本来身处的那条商业街就这么消失了，时间也从刚刚的中午直接跳到了夜晚。面前是一条似乎停留在了千禧年的狭窄街道，条幅和红灯笼占领了视野范围之内的半边天空，路边挨挨挤挤地撑着几张小摊，人群几乎被铁刘海和紧身上衣牛仔裤覆盖。唯一不变的是，在那些暖黄色的灯光下，所有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是一样的呆板木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再回头看，身后的小巷仍然是条断头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李和平别无选择，只好走出小巷，犹犹豫豫地停在最近的一个女生身旁。那女生穿着那时最流行的T恤短裙和堆叠袜，手里拎着一只崭新的布包，妆容也很精致。李和平抬头瞥她的眼睛，里面的光芒已经几乎消逝了，却能隐隐窥见曾经的灿烂，仿佛暗夜中绽放的烟花，如今却只剩下灰烬。她小心翼翼地搓了搓衣摆，开口问道：“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梦清街。”女孩头都不回。
　　没听过。李和平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这绝对不是自己家方圆几里内的地方，甚至听起来都不像真实存在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到这儿？这些人，还有那些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同事，都到底怎么了？？
　　“额。”她想起在公交车上时司机那一连串的问话，不由得多看了面前的人几眼。“妹妹，我能问下你要干什么去吗？”
　　“本来要去上学。”女孩说。
　　“本来？”李和平听出了她话里的关键词。
　　“……为什么要去呢？”女孩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着她。“姐姐，我为什么要去呢？”
　　“因为以后要找工作啊。”李和平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好搬出了老一套的回答。“即使不说找工作的事，也得学习，这样以后才——”
　　“以后，有什么意义呢？”女孩目光空灵，打断了她。
　　李和平一时语塞。她只是个普通的小演员，日子过得不错就已经知足，没什么闲心去琢磨这些高深的哲学问题。平时碰到这种人她都是敬而远之，一来是的确聊不到一起去，二来这种人一般都难相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神经病。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不管是公车司机那绝症患者一般的表情还是电话里朋友那奇怪的问题，亦或是眼前女孩这无法让人忽略的眼神，仿佛都在告诉她一件事——这个世界突然停止了运转。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走到今天。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幸运儿？迟钝者？还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到了会被这场灾害忽视的地步？李和平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想要一切恢复正常，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她李和平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连点特异能力都没有——不对，不能再想下去了。一味地琢磨这些只会变得和这些麻木不仁的人一样，如果连自己这最后一条防线也失守，大概这世界就没有人能拯救了。
　　所以，尽管不知该去哪，她还是得试着往前走。身后的女孩神色平淡地盯了她两秒，开口问：“你为什么还在走？”
　　“不知道才要往前走。”李和平打起精神道。“意义嘛，找找肯定会有的。等我游历世界之后回来告诉你。”
　　女孩眼中似乎有什么想要闪动，但却只是一瞬。最后她只是神色木然地哦了一声，把脸转回了原来的方向。李和平认真地和她道了个别，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两秒，最终选择了和来路相反的方向。一路上的灯都亮着，离开喧闹的人声，只能听见钨丝灯在空气中丝丝地响，让人无端觉得焦虑，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是毫无目的地在到处闲逛。两千年左右时她刚刚出生，对这个时代的感觉从来都是遥远的，如今突然踏入这样一片土地，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晚风都格外清冽。大概走了十几分钟，脚下的道路开阔起来，人群也越来越拥挤。李和平站在街上，却莫名有种既视感，仿佛曾经来过这地方。
　　想了半天，死活想不起来。这感觉也模模糊糊，并不确切。如果真的说有什么和这里相似的地方的话——去年她曾经到过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影城拍戏。还记得自己当时又新鲜又好奇，没通告的时候一直到处跑，恨不得在每个角落留下脚印。哦，这么说起来，那部戏的男主好像就是刚才那个拽着自己疯狂喊“小月”的人。杨月曾经死于车祸，就在整个城市最为喧闹的那条街，在她最美的年纪。当时拍戏时她翻完剧本还吐槽，这作者好像在起名方面严重短缺，只一心打磨剧情，而街道啊房子啊角色啊之类的名字都像是用软件随机生成的。当时自己杀青的那条街，在戏里就叫——
　　……
　　啊。
　　梦清街。
　　李和平这才停下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路标。怪不得总觉得有点眼熟，原来这就是当时男主送杨月去医院的那条路。这么说……刚才那个人就是从这个地方跑到自己原本的那条街上的？不对，如果那里是原本的世界，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书里吗？自己为什么穿到了书里，而男主又长着一张同事的脸？
　　不对，不对，不可能是简单的穿书。毕竟有个最艰巨的问题：自己现在不止有一个身份，而是同时变成了好几个角色。穿书什么的，不能同时穿好几本吧？那这难道是……世界重叠？把虚构的部分也搬到了现实里？
　　干想是想不出答案的，肯定得找什么人问问。在这个世界里，如果自己是以杨月的身份活着——嗯，男主太疯了。要不找女主问问去吧，刚好记得她的住处，离这里也并不太远。
　　也不知到底怎么就接受了这个离谱的设定，总之，李和平踏上了寻找书中角色的路途。由于虚无主义的影响，所有人都罢了工，所以她也没办法乘坐公交地铁之类的来缩短时间，只好一步一步慢慢走。一路安静，唯有风声在耳边陪伴。发电厂终于也停止了工作，她只好摸着黑找到一家便利店，按照标价放了纸笔，买了个背包装上了食、水、手电筒和电池。黑暗中，世界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轻声走过时甚至能听到或许是虫子的生物跳跃的声音，一切都变得神秘而怪异。李和平一路走一路照，估摸着大约用掉了半截电池，终于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远远就看见目标房屋亮着微弱的光，李和平终于想起简单回忆原文的剧情。介于她出场的时间实在太短，女主还记不记得她也不一定。只记得这个角色好像是美强惨的人设，友不友善不知道，反正是个能聊天的。如果真如她所料般，现在世界处于一种虚拟和现实的奇怪交汇状态，那这扮演女主的演员起码也是个好相处的人，找她聊天应该没大问题，前提是在这场劫难之中她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敲过两声之后，门就打开了。门里的人果然是熟悉的面孔，无言地注视了她两秒，开口道：“啊，我记得你。”
　　“太好了。”李和平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正常人的。”
　　“我吗。”门里的女生神色冷静地笑了笑。“我不算正常人。你是在说这场席卷城市的灾难？如果说有什么特殊的，我大概只是比其他人更早直面它而已。”
　　……是我的问题吗？李和平继续想。这说的和我问的是一回事吗？
　　“不如说，我也很意外……见到你。”女生终于礼貌地点了点头。“不枉他提到过那么多次。你果然很突出。”
　　等等。他？
　　“我冒昧地问一句。”李和平还是没忍住。“你看我是谁？”
　　“你指什么？”女生皱了皱眉。
　　“额。”李和平顿了顿。“我叫啥。”
　　“……杨月。”女生道。“啊，难道是我认错了？”
　　大错特错。
　　“我是李和平，虽然演过杨月，但真不是杨月。”李和平已经不知道说啥了。“你不是认识我吗？我还以为你记得我呢。”
　　“李和平……”对方沉吟两秒。“不好意思，我没有印象。你只是和一个我认识的人长的很像。”
　　“算了算了，别管我是谁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会变成十万个为什么的正常人，李和平也懒得废话了。“你知道这一堆都是怎么回事吗？为啥所有人都不动了？”
　　“我也只是猜测。”对方犹豫两秒，最终还是回答了她。“你看，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什么，什么东西？”这人哪都好。李和平想。就是说话听不懂。
　　“‘意义’。”女生一脸认真。“每个人存活于世的意义，宇宙运转的意义，维持这个世界前行的意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