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又又》祈明佳

5、19-21

　　19
　　在升上初三之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程幼幼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成绩哭泣了。

　　程幼幼是在成绩出来之后才知道这是分班考试的，优秀的人即将进入实验班，为冲刺最好的高中做准备。

　　而谢遇自然榜上有名。

　　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要分开。

　　他们推着自行车走在夜色里，谢遇从没想到程幼幼会哭泣，他想这个天然乐观的冒险家是不会为一点分别哭泣的。所以谢遇近乎是恍然地看着泪珠滚落，在校服上印出一个深深的小圆圈。

　　谢遇也停下车，他伸出手替他拂去眼泪，很温柔地说，“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呢。”

　　这明明是未发生的事情，谢遇却好像已经经历了一样。

　　程幼幼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谢遇一直都对程幼幼的哭泣没有办法。所以他只好伸出手学习程幼幼往常会做的事情，“不要哭了，我和你拉勾。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这样说着的谢遇，并没有把想要和程幼幼一起留在普通班的希冀说出来。依照程幼幼的性格，如果他这么做了的话，他们势必要大吵一架的。

　　程幼幼把头深深埋起来，他开始感觉到羞愧了，“可是我真的好讨厌学习啊。”

　　“没有关系，就算以后去了不同的高中。我也会来找你的。”

　　“我保证。”

　　“你只要永远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他喜欢高山和雪地，一切有趣的户外活动和探索未知之地。他喜欢昆虫和所有的动物，喜欢色彩缤纷的绘画和有趣的建筑物。

　　这些谢遇都知道。

　　程幼幼别扭地转过头，不想说自己因为谢遇温柔的语气感到害羞了。

　　虽然小遇一直很照顾他——这么多年来的确是这样，不过他这个人说话总是让人心梗，还喜欢对他说笨蛋猪头一类的话。不过程幼幼倒是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有底气。

　　“谢遇，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做完作业之后，我们玩那个新的游戏吧。”

　　谢遇说，“你是猪头。”

　　20
　　程幼幼已经记不清海边的风是如何盈满那整个悠长悠长的中考假期的，他也不记得内蒙奔腾的骏马又是如何带着他们在草原上行走，也忘了敦煌的壁画是如何惊艳他们的世界的……那漫长无比的假期被疯玩塞满。沙漠的篝火和星星成了程幼幼和在日记里陈述最多的点缀。

　　而另一个词语，则被假装遗忘和埋没。

　　有时候谢遇总是回忆起程幼幼在谢师宴那天的哭泣，那时候他们要过马路。

　　程幼幼在谢师宴没有碰到喜欢的菜品，几乎就是空着肚子出来，一出门转角就带谢遇去小摊旁边买了份章鱼小丸子。

　　番茄酱蹭到他手上，因为嘴巴里塞满圆嘟嘟的章鱼小丸子，于是他向谢遇伸出两只手，好讨要一张干净的纸巾。

　　他那样乖，让谢遇想到幼儿园时候。

　　谢遇把纸巾拿出来，擦掉番茄酱，也擦掉程幼幼哗啦哗啦的泪水。

　　他啜泣也哽咽，嘴巴里的美食还没吞下去，声音糊在一起，哭得狼狈又莫名其妙，“章鱼…小丸子…好难吃啊……”

　　在正式中考前，班上已经有三个同学要去国外读书，也有几个同学由于政策原因要回原籍中考，安排谢师宴之后，很多人就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谢遇看了他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把他揽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抚摸他的头。这个行为程幼幼禁止了很多年，他很不满谢遇抽条之后逐渐超过他的身高，所以被谢遇碰到脑袋瓜就会暴走。

　　今天晚上他难得没有挥掉头上的手。

　　谢遇说，“没事，哭吧。”

　　程幼幼这个家伙吧，基本上不太会对陌生人吐露出自己的难过啊悲伤什么的，他打小就被称作社交悍匪，哪儿都是像极了妈妈的笑靥，似乎生活永远不曾磋磨过他，无尽的升学也不会影响他分毫。

　　不过谢遇接住了他所有的眼泪和暴躁。从他们认识开始。于是从章鱼小丸子小摊出发，到炸五花肉结束。程幼幼的悲伤并不影响他的胃口，在谢遇的陪伴下。吃得肚皮溜圆，心满意足。

　　结果当晚肚子痛跑了四趟厕所，看到窗户对面谢遇房间昏暗，程幼幼气得拿出手电筒对那边狂闪。

　　他很快收到谢遇的回复——沉睡的窗户唰一下拉开，谢遇问，“你还不睡觉？”

　　程幼幼呲牙咧嘴，“我肚子好痛。我还睡不着，我失眠。”

　　“吃药了没有？我现在过去，给你拿药。”谢遇一下紧张起来。

　　他跑过来，很快。在谢遇的威逼利诱下，程幼幼吞掉难闻的正露丸，身体不再难受美美睡去。

　　结果谢遇错过了困乏的时间点，一夜通宵到了天明。

　　21
　　谢遇和程又又几人组建的六人小团体，包括谢遇在内，语文课代表李佳恩、班长赵一桥和副班长于萌萌都顺利进入了省实验，上官仪则和程幼幼相约重聚四中。

　　省实验在城的最西边，四中在城的最东边。从省实验去四中，要坐1号线拐限行的6号线，算上拥堵时间，足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俩的家在两学校中间，刚好是换乘站。一个人坐1号线，一个人坐6号线。

　　开学第一天，两个人进同一个地铁站，搭上不同的地铁线。

　　程幼幼还和彼时一样跟在谢遇后头走，谢遇突然停下步子，程幼幼直接撞在他背上。捂着额头，程幼幼想谢遇是长大了，他已经比他高了许多，肩膀也宽厚许多。谢遇回过头来掐他脸颊，伸手指地铁站里头的指示牌，很无奈地说，“你要坐6号线，快下去吧。别迟到了。”

　　6那个数字用绿色标注，好像发光一样。

　　程幼幼吃吃笑，“我都忘了哦。我走啦，小遇！”

　　谢遇停在原地，看程幼幼风风火火跑进人潮里。他换了新书包，上面没有小熊□□也没有海绵宝宝，干净的白色看起来会很容易弄脏。

　　晚自习结束，在小区门口，程幼幼看到了谢遇。

　　他正在用手机发信息，表情很冷，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嘀嘀嘀地响起来。程幼幼还来不及把手机拿出来，谢遇便抬头朝这里看来，他的面庞突然春风一般地明媚起来，紧接着是急切迈动的脚步，“我给你买了吃的。”

　　程幼幼举起手里的东西，大声说，“你看，我给你买了吃的。”

　　声音同时一起一落。又寂静了。

　　他俩低头一看，一个人拿烤鸭脖，一个人拿烤猪蹄，一个人带两瓶可乐，一个人带两瓶雪碧。

　　程幼幼笑得月牙弯弯，露出的小颗虎牙在谢遇看来都可爱又可怜，他脸上的笑容也生动起来，抑制不住地微笑，十分满足这样的巧合，就好像他们永远是最严丝合缝的锁和钥匙，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烤猪蹄香气四溢，烤鸭脖色泽诱人，他俩带上手套大吃特吃，快乐水和荤菜在胃里相遇，剩下饱腹感和满足。程幼幼和鸭脖里的骨头奋战，誓要吃得干干净净。

　　谢遇已经住嘴，只默默喝那瓶可乐。

　　“你后来遇到了谁啊，手机里你还来不及回我。”

　　“柯诚啊。你还记得吗？成了我同桌。上官在我隔壁班，要是我俩同班指定坐一块儿。”程幼幼舔了舔手指。

　　谢遇握住可乐瓶杯壁的手指突然用力起来，他有些微妙的不快。这种不快来自于不安和占有欲融合而成的情绪。

　　“不要靠他太近，他之前不是不太安分嘛。”

　　“我知道。”程幼幼不以为然，“我俩最多也只能当当普通的同学罢了。你和佳恩他们见了没？他们仨上学就不带手机，还没回群消息。”

　　谢遇松开紧缩的眉头，掏出纸巾帮他擦手，“佳恩和我一个班，萌萌在六班，赵儿去了八班......你不在我身边，我很不习惯。”

　　月夜好缠绵，已经到九月份，还有蝉鸣。

　　程幼幼突然说，“你要交朋友哦，小遇。”

　　他嘻嘻哈哈的，“不可以自闭！知道没有。”

　　他知道谢遇不会交朋友，就好像谢遇知道他会和柯诚成为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