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告别诗》林予千山

4、再见面

　　当晚，秦臻被气得一晚上没睡觉。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人生第一次感到这么无措，这么焦虑不安，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亲情和责任的弦，好像已经摇摇欲坠，说断就要断了。

　　她回想起小时候，秦婉婉一直是很听话的。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人父母的艰辛，面对叛逆的孩子，那种绝望是没人能体会到的。

　　今天，陆寒宇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除了气愤，其实还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秦婉婉终于知道他是人品多么恶劣的人了。但没想到，她不以为然，竟然还责怪自己不应该出现。

　　不出现，陆寒宇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秦臻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精神，她起床，开了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来。

　　刚想一饮而尽，就响起第二天还有两台手术等着她做。

　　默默放下酒瓶的那一刻，她实在忍不住，把酒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臻想，她不应该再管了，她又不是秦婉婉的父母。

　　但她的爸爸已经去世了，难道要让心脏本就不好的妈妈去操心她的事吗？

　　她已经打掉一个孩子了，要是再跟陆寒宇这种人纠缠下去，很可能会打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然后被抛弃。

　　秦臻坐在地板上，不知为何，面前竟浮现出陆寒呈的脸。

　　或许，应该找他试一试。陆寒宇最怕的应该不是警察，而是他的哥哥。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开阔了不少。

　　想来可笑，这种时候，她的心安竟然是一个陌生男人带给她的。

　　尽管，他不知道，陆寒呈是否也跟他弟弟一样，但就是莫名的像抓住了什么似的。

　　-
　　第二天接连做了两台手术，又开了很久的会。

　　秦臻一直没时间联系陆寒呈，其实是先联系陈雾，她并没有陆寒呈的电话，只留了陈雾的微信。

　　下班了后，她刚从医院出来，就听见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停在路边，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格外引人注目。

　　男人从车上下来，秦臻皱眉，竟是陆寒宇。

　　因为昨晚在酒吧打了他一巴掌，秦臻以为他是来报仇的，看他朝自己走过来时，她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你想干什么？”

　　陆寒宇笑笑，“放心，我从来不打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你走开，不然我报警了。”

　　他哼笑一声，“我连碰都没碰你一下，你报什么警？”他顿了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不然姐姐你陪我睡一次，再报警抓我，那样证据比较充足。”

　　“流氓……”

　　秦臻气得脸色发红，抬手想打他，却被陆寒宇一把握住了手腕，她接着扬起两一只手，也被他紧紧捂住。

　　陆寒宇抓着秦臻的两个手腕，她力气不大，手腕也纤细，陆寒宇握在手里。

　　他整个人明显有些兴奋起来，把人用力往前一拉，秦臻瞬间向他靠过去，一时间两人离得很近。

　　他个子高高的，低头看秦臻，“姐姐，我跟秦婉婉已经分手了，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虽然是傍晚时分，但医院门口还是人来人往的，正准备下班的医生也不少。

　　秦臻怕被人看到，心里又急又气，用力挣脱他的手，“陆寒宇你松开，再不松开我喊人了。”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松开。”他顿了顿，“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天天来医院找你，让你们整个医院都知道，我在追你。”

　　“陆寒宇，你有病就去治。”

　　“那医生姐姐帮我治好不好？”

　　“你滚开。”

　　秦臻喊着，膝盖抬起来，直接撞到陆寒宇的下腹上。

　　他防备不及，疼得蹲在地上，大喊了一声，“秦臻……你完了…..”

　　秦臻趁机跑上了自己的车，手忙脚乱的把车开走了。

　　车一路开到小区楼下，停稳，秦臻才从刚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

　　陆寒宇说的那些话还响在耳际，要是他真的每天去医院闹，她这医生还要不要当了。

　　此刻，秦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心中懊恼，怎么惹上这么个混账玩意。

　　这股火烧到了烧到了自己身上，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她拿出手机，找出陈雾的微信，毫不犹豫的发过去。

　　“陈助理，我想跟陆寒呈见一面，您能帮我转达吗？”

　　发送键按下去，她心里也愈发忐忑起来，上次直接把陆寒呈的钱捐给了儿童基金会，会不会已经把他惹生气了。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在愚弄他。

　　但这天底下，能管理和约束陆寒宇的，恐怕就只有陆寒呈了。

　　过了好一会，陈雾才回过来。

　　“秦医生有什么事吗？陆总这几天比较忙，您可以先跟我说。”

　　秦臻抱着手机看，马上回过去，“是关于陆寒宇的事，只能跟陆总谈，就几句话，不会占用他太长时间的。”

　　“好的，您等我消息。”

　　放下手机后，秦臻的心才算畅快了点。

　　停好车后往楼里走，手里的电话响起来，是妈妈苏微打来的。

　　她接起来，抱怨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臻臻啊，婉婉这是怎么，今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饭也不吃，还一直哭，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秦臻叹了口气，“她……失恋了。”

　　这是事实，也是秦臻能想到的最合理且不会让妈妈太担心的解释，至于具体的情况，她只字未提。

　　苏微听后才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小女孩失恋了，意味着哭一哭就过去了。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苏微顿了顿，“臻臻啊，你是姐姐，要多关心妹妹，照顾妹妹，想想你秦叔叔对你的好……”

　　“妈……”

　　秦臻打断她，从小到大，“要保护好妹妹，要对妹妹好，这样才对得起秦叔叔……”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苏微的确是把秦婉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宁可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给秦婉婉最好的。

　　这么多年，秦臻已经习惯了，习惯妈妈对秦婉婉比对自己好，习惯处处让着秦婉婉，习惯处处保护秦婉婉，所以得知她跟陆寒宇这种人交往时才会那么紧张。

　　保护秦婉婉不受伤害，似乎成了秦臻的思维定式，成了她刻在脑子里的应激反应。

　　但仔细想来，秦婉婉能养成现在这样骄纵任性的性格，跟苏微的教育方式是分不开的。

　　她接着道，“妈，我知道了。”

　　陈雾发来微信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秦医生，陆总后天下午五点有时间，您来公司可以吗？”

　　她迅速看了下排班表，明天晚上要值夜班，后天下了班直接去找陆寒呈。

　　看到微信，秦臻终于松了口气，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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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连续值班24小时这种事，秦臻已经习以为常。

　　连续做了两台急诊手术，又看了一上午的门诊，查完房出来，已经下午接近下午五点了。

　　她倚还完衣服，依在更衣室的柜门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许欣宁塞了块巧克力到她手里，“中午又没吃饭？”

　　秦臻撕开，咬了口，“嗯”了声。

　　许欣宁朝她看过去，因为换衣服，半扎的马尾有些散乱，一缕贴在纤细的脖颈上，大美女多了份凌乱的，略显颓废的美。

　　她“啧啧”两声，“这胶原蛋白怎么都被你一个人吸收了啊，值夜班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皮肤怎么还那么好啊，你看我这黑眼圈。”

　　秦臻朝她过去，笑笑，“我看看，我也有啊……不过我这是…...卧蚕。”

　　许欣宁笑着去掐她的腰，“就知道气我……”顿了顿，“走吧，去食堂吃饭。”

　　秦臻“哦”了声，过了会才想起要去找陆寒呈的事。

　　“来不及了，我有事先走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五点了，忙从柜子里把包拿出来，斜挎在身上，边走边整理自己的头发。

　　许欣宁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叹了句，“慌慌张张的，干嘛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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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时，她实在太累，觉得脑子有些恍惚，便打车到了安珩集团楼下。

　　陈雾下来接她，说陆总会议还没结束，让她在办公室等一会。

　　秦臻礼貌点头，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也不见陆寒呈进来。

　　办公室楼层很高，面积很大，沙发旁是巨幅落地窗，能俯瞰市中心的众多楼宇。

　　秦臻等得有些焦虑，因为中午没来得及吃饭，这会胃饿得难受。

　　她经常三餐不固定，久而久之，留下了胃病，饿起来胃就会开始绞痛。

　　何秘书进来给她送茶，看秦臻按着自己的腹部，脸色不好，问了句，“您怎么了？”

　　她有些难为情，还是试探地问了下，“能给我一些饼干之类的东西吃吗？”

　　“有的，您等下。”

　　何秘书很快回来，端了一盘点心进来，“您随便。”

　　秦臻笑着道谢，拿起小蛋糕咬了一口，就看见门口进来了人，正是陆寒呈。

　　她慌忙把手里的半块糕点吃下去，又喝了口茶。

　　这一系列动作刚好被陆寒呈看在眼里，他也没想到看见秦臻时竟然是这样一副画面，她慌张的样子跟之前那个说话有条不紊，雷厉风行的人判若两人。

　　他明显也怔了一下。

　　秦臻也觉得很尴尬，哪有人在跟主人完全不熟的情况下在人家办公室吃吃喝喝的。

　　她忙解释，“不好意思，我胃突然有点不舒服…...”

　　陆寒呈一身剪裁熨帖的深色西装站在门口，抬腕看了下表，“走吧，我们边吃边说。”

　　“不用，不用，”秦臻忙摆手，“我说几句话就走……”

　　“是我饿了，”陆寒呈打断她，“吃完饭我还有别的事。”

　　他说完就往外走，秦臻有些懵，但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吃饭的地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地处市中心，但却闹中取静，装修很有格调，处处都给人一种很高端的，很昂贵的感觉。

　　秦臻更觉得有些尴尬，有种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感觉。

　　陆寒呈点完餐，抬眼看了下秦臻，她忙道，“我就不吃了……”

　　他把菜单交给服务员，说：“给她来份一样的。”

　　说完又看向秦臻，“秦医生刚收了我一千万，一顿饭钱却不想欠我的？”顿了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臻听出他这句话里讽刺意味，收了他的钱，却拿去做了慈善，明显有些看不起那些钱的意思，又用了陆寒呈的名字，讽刺的意味也很明显。

　　她心想，怕是已经把他得罪了，解释道，“我用陆总的名字去捐款，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觉得那是你的钱。”

　　他“哦”了声，“我还以为秦医生在教我做人？”

　　她朝他看过去，幽幽开口，“陆总这么大集团，做点慈善很正常吧，有意识你们药企，普惠百姓不是社会职责吗？”

　　陆寒呈笑笑，“没想到你看着严肃，其实挺牙尖嘴利的。”

　　秦臻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服务员在这时把菜端上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陆寒呈吃了口牛排，抬眼，“你不吃吗？”

　　“我不饿。”

　　秦臻话音刚落，肚子就响了下，陆寒呈勾唇笑了下，“你都帮我花了一千万了，现在是在给我省一顿饭钱吗？”

　　这话说起来有些道理，但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

　　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她低头看了眼，心中想着浪费可耻。

　　拿起餐具，快速吃了起来。

　　不一会，牛排被吃下去一大半。

　　她吃饭一向很快，基本没时间细嚼慢咽，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所以她的胃才会出问题。

　　陆寒呈借着餐厅温煦的灯光朝她看，皮肤白皙光滑，不带一点瑕疵，五点立体但又不是浓颜，很有亲和力。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还是觉得秦臻好看。

　　看过去时，晃了下神。

　　“你们医生吃饭都这么快吗？”

　　秦臻点了下头，嚼完了最后一口，擦了擦嘴，酝酿了一会，抬头道：“陆总，捐款的事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道歉，但毕竟是陆寒宇有错在先，你也不想让他以为肆意妄为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吧？”顿了顿，“我今天来，是想说说有关陆寒宇的事。”

　　陆寒呈听着，放下了餐具，“他们还没分手吗？”

　　“现在分了。”

　　“那你还想说什么？”

　　秦臻叹口气，拿出手机来，那天在医院外看见陆寒宇，她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把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录了下来。

　　她把手机推到陆寒呈那边，“您听一下这个。”

　　“不然姐姐你陪我睡一次，再报警抓我，那样证据比较充足。”

　　“姐姐，我跟秦婉婉已经分手了，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天天来医院找你，让你们整个医院都知道，我在追你。”

　　陆寒宇说着这些混账话，秦臻从头至尾播放了一遍。

　　陆寒呈听完，拧着眉，骂了句，“混蛋。”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甚至有些玩物丧志，他屡次教育，耳提面命，但始终都没有奏效。

　　好在，到目前为止，除了频繁换女朋友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违法乱纪的事。

　　陆寒宇自小无父母管教，爷爷宠溺，陆寒呈工作繁忙，根本顾不上他，久而久之，自然养成了有恃无恐，任性妄为的性格。

　　陆寒呈听着这些，很生气，恨不得马上把人揪过来打一顿。

　　上次出了秦婉婉的事，他已经狠狠批评了他，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没想到，他竟然把目光转移到了秦臻身上。

　　而秦臻是什么人，独立清醒的医学博士，跟陆寒宇之前认识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她自然是不会同意做他女朋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他叹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做？”

　　秦臻把手机收起来，“你比我更了解陆寒宇，我想相比于警察，他应该更怕你……所以，请你务必管好陆寒宇。”

　　她顿了顿，“如果他再去医院里找我麻烦，我不介意把他那些狗血的八卦透露给记者，那样的话，安珩集团的名誉也会受影响的吧？”

　　“看来秦医生是有备而来啊。”

　　陆寒呈点了点头，“好，我会管好他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秦臻刚想起身，手机就响了起来。

　　“臻臻，你昨天手术的那个病人有点情况，你赶快来看一下。”

　　“什么？”她神情立刻紧张起来，“血压多少……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立刻起身，“陆总，我现在要回医院，谢谢您的牛排，我先走了。”

　　不等陆寒呈说什么，秦臻就直接往门口跑过去。

　　北城的初秋，天气说变就变，来时还好好的，这会竟然下起雨来。

　　天色也逐渐暗下去，正直下班的晚高峰，门口根本打不到车，手机软件排队显示二十分钟。

　　秦臻心里实在着急，二十分钟，开车都能到医院了。

　　手足无措之际，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去找陆寒呈了。

　　此刻，陆寒呈坐在餐厅里，刚想打手机给陆寒宇打电话，就看见秦臻跑了回来。

　　“陆总，外边打不到车，我实在着急，您能送我回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