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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是我的伴读 ...

  •   秋夜将深,凉风如水。

      马车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进了宫,二人刚下马车,早在宫门口候着的太监就一脸急色的迎了上来。

      待他走到跟前,林清月才瞧清他的脸认出这是皇帝林玄烨身边的贴身近侍-谢公公谢福全。

      谢福全满是褶子的脸上充斥着焦急,竟是连礼都忘了见: “哎哟,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快跟咱家走一趟吧,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了。”

      林清月眉头微皱,心下疑惑却也知道在王福全这问不出什么东西。

      虽是天子近侍,但却不能随意泄露帝王之事,一旦行差踏错很可能就是死无全尸。

      罢了,去了就知晓了。

      面见皇帝前自是先要将秦之意安排妥帖,自己带回来的狼崽子带回来就任由自生自灭。

      奴隶一朝翻身成了伴读,难免会有人眼红,这也是要考虑的事情。

      只一刹,林清月心中就有了计较,对着谢福全吩咐道:“父皇那本宫自会去,”夜色中传来林清月清脆的声音,甜软却不容拒绝:“你且将他带去华清殿,他以后就是本宫的伴读,华清殿的主子,父皇那里自有本宫去说。”

      谢福全虽有些诧异自家殿下对这个穿着破烂的少年如此上心却还是躬身行礼应声称是。

      少年衣衫褴褛长得却十分打眼,刚下马车时便被谢福全注意到了,只是方才事急,他匆忙瞥了一眼便不再看,只当是殿下从哪弄来的奴隶哪成想摇身一变成了主子。

      现下仔细一瞧才惊觉发现他身上有股狠厉劲儿又杂着些许文人的风骨,与那些卑躬屈膝的奴隶截然不同,按理说二者相悖,但展现在他身上毫不违和。

      殿下此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让他给秦之意带路,实则借他天子近侍的身份给秦之意撑场,示意底下的人要真正将秦之意当主子看待,想要阴奉阳违得掂量着些。

      虽是利用,他也乐得去做,整个皇宫只有两个主子,除了皇帝就数公主最尊贵,能卖个好给公主何乐不为。

      三言两语间林清月将秦之意安排妥当后就径自抬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从头至尾未曾跟秦之意言语半句。

      明月高悬,月影如钩。

      衣袂随林清月的步履时扬时落,两侧宫灯高挂,昏黄的光映射在她的罗裙上,光影交织间,那繁复精致的蝴蝶刺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随着她的步子振翅簇拥着她离开。

      月光照耀,珠翠银光,秦之意眼睁睁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和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宫道上。

      这算什么?

      这就走了?

      话都不跟他说一句就将他这么丢下了?

      莫名地秦之意有些不爽,尚未等他究其缘由就感受到那个老太监在正打量着他。

      那道目光使他本就不悦的心境愈发恶劣, 秦之意眸光冷冽,冷哼一声:“不是说带我去华清殿?”

      谢福全这才回过神,恍觉失礼,朝着秦之意微微欠身以示赔礼,恭声道:“公子随咱家来吧。”随即走在前方为秦之意引路。

      既是伴读便是殿下的臣子理当称一声公子以视尊敬,况且少年风骨凛然,自是白衣卿相。

      ……

      秋风乍起,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御书房内,林清月朝着林玄烨躬身施以一礼: “儿臣拜见父皇。”

      上首,那人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批阅着奏折。

      帝王无心后宫,唯念社稷。自登基伊始,仅立一后未曾选秀纳妾,踏足后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以致于数年来只得了一个皇嗣。

      后来皇后薨逝,他亦未曾再娶。

      群臣上书劝谏广开后宫绵延子嗣早日诞下皇子,却皆被悼念亡妻不愿再娶挡了回去。

      前朝后宫同气连枝后宫若独大则前朝势强,他实是不愿费神于反复打压之事。

      世人不知只当天子用情至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每每谈论皆是一阵称赞。

      实则不然。

      帝王以专情为幌子,既谋了个好名声也杜绝了朝臣塞贵女入宫导致后宫乌烟瘴气。

      权利名声皆在手,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久未得回应,林清月一直躬身行着礼,虽不知何意,礼仪却没有一丝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月终于听见上方传来的那句免礼,这才直起身子答了句谢。

      高座上的林玄烨不知何时顿住了笔,定定地瞧着她,不辨喜怒,语气淡淡道,“舍得回来了,让朕好等。”顿了顿,复又开口询问:“听说你今天捡了个奴隶回宫?”

      虽是这么问但句里行间却仿佛是早已知晓。

      “不是奴隶。”少女的反驳掷地有声,在偌大御书房中尤为突兀。

      有趣,平日最是飞扬跋扈的人竟说一个奴隶不是奴隶。

      林玄烨眸光微闪,不露声色的打量着林清月,她方一踏入,他便发现自己女儿与平日里的不同。

      他的这个公主素日里尤为肆意妄为,适才有意为难她,竟是未发半点脾气,倒是令人有些新奇。

      迎着上首之人的目光,林清月神色自若,再次出声: “他不是奴隶,他是我的伴读。”

      林玄烨眼低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佯装出震怒的模样:“放肆!公主之尊择一奴隶当伴读成何体统,尊卑何在。”

      说着便将手旁的茶盏掷出,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满地狼藉尽是破碎的瓷片,林清月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些许茶水,一阵灼热的刺痛传来,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立在那里。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两人无声的对峙着。半晌林玄烨率先败下阵来打破沉默,只问了一句:“为何选他?”

      早在林清月将那个奴隶带进宫前,底下的人就已将那个奴隶的底细探了个底朝天。

      打探消息的暗卫回禀时也不禁赞赏,少年遭此大难,心性却还坚韧,是个好苗子,但他还是想听听林清月的回答。

      今三国纷乱,只有岚月朝还算安稳,但也是摇摇欲坠。

      皇位无继,林玄烨本欲择一宗室子弟立为太子以固朝纲,堵住悠悠众口。

      昔日林清月虽学识过人,却过于易怒,视下人为蝼蚁。

      如今看见林清月的转变,林玄烨忽然想起国师今日在上奏的那番预言。

      只是他实在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林清月短短几日如同改天换地了般。

      林清月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儿臣以为用人当不论出身,只论能力,况且为君者,金口玉言,无信不立。”

      她答应了秦之意让他做伴读,也答应了书灵拯救苍青国的百姓,答应了就不能食言,因此她明知自己正在挑衅林玄烨的权威,但还是做了。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林玄烨脸色阴沉,语气严厉道:“出宫晚归,滚去祠堂反省。”

      罚的是出宫晚归,不是忤逆君父,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默许了此事。

      昨日国师夜观天象发现有异,故而推演了一番后上书密奏留下预言:星辰变,乱世至,天命临月。

      天命临月,一语双关。

      国师数年来沟通天地,预言从未出错。但此番林玄烨却有些存疑,因着林清月以往的做派作为君主实在是不够资格。

      但预言事关江山社稷,不可儿戏。一番犹豫后,他还是召林清月前来,准备将此事告知于她,观察她做何反应,是否能担当大任。
      未料想出了这档子事,顺势又试探一番,而她这次的表现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不知何时她倒是具备了几分君主的格局。

      夜风微凉,秋月如珪。

      祠堂里,沉香萦绕。

      茶水带来的滚烫消退后,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冷意,林清月跪在蒲团上却浑然不觉。

      记忆中,林玄烨政事繁忙与原主鲜少见面,她本以为林玄烨作为帝王会比她前世的父母更加专权独裁,没想到竟愿意听她的想法,和前世的父母对比两者简直天差地别。

      寂夜无声,只有四周摇曳的烛火偶尔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吱——”

      一道声音划破了寂静,林清月侧头看了过去,少年早已梳洗了一番,换上了玄色的锦袍,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他逆着月光站在门口,即便看不清神色,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压抑来。

      她看着秦之意走到自己跟前,唇角扯出一抹笑,朝着他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戏服,发现你不在宫里。”少年说这话时双眼只定定地瞧着林清月,眸色深沉,不等她开口回答旋即又继续问道: “是因为我吗?”

      那时他到了华清殿才后知后觉发现戏服还在自己怀中,第一想法便是给林清月送过去。
      分明明天再送也是一样,可他莫名有些不想。不知为何,他想见她,这么想着便去了。到了才发现,小白花压根没有回过宫。又是一阵打听,才知晓她被责罚跪祠堂了。

      林清月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将脸别了过去,不自然的道了句:“不是。”
      虽是因伴读事起,却因晚归而终,的确不是因他受罚。

      呵,原来还是个小骗子。

      秦之意见林清月不承认便也没再追问,他走到林清月的身旁,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脊梁挺的笔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映射在他的脊背,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连带着身上的狠戾都冲淡了几分。

      林清月听见身旁传来声响,侧首望去发现少年竟也跪下,她有些诧异,眉梢微挑,道: “你干嘛跪着?”

      这小骗子是故意的吧?

      秦之意气极反笑,恨不得用个什么物件将林清月的嘴堵上,让她再也说不出这惹人恼的话来,为何下跪,她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臣也晚归,这罚殿下受得,臣就受不得?”

      脾气古怪的狼崽子。

      林清月被狼崽子阴阳地哑口无言,只默默在心中又给他打上了个乖僻的标签。

      然而还没等林清月安静多久,祠堂里就又传来她兴奋的声音。她望着秦之意,桃花眼里此时盛满了笑意,夹杂着细碎的光,如同漫天星辰:“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二拜高堂?”

      少女轻快的声音好像有魔力般,穿过耳朵,直击他的心脏。

      秦之意的心跳漏了半拍,片刻后他笑了,剑眉微挑,笑意不达眼底:“殿下要是嫌弃臣身份卑贱大可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侮辱臣。”说这话时那双凤眸幽冷漆黑,泛着浓浓的寒意。

      耳边回荡起那时林清月的言之凿凿,秦之意只觉得可笑,嘴上说着不是奴隶还不是想方设法的侮辱他。他居然差点会相信林清月的鬼话,好在,他并未完全相信。

      差一点他就要信了。

      他看走眼了,这哪是什么小白花,分明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总有一天,他要将林清月的舌头割下,让她再也骗不了他。

      “怎么不说话了,”秦之意见林清月不言,心中恼火莫名更甚。

      “你……”

      即便是跪着,少年的身影也要比她高出一截,秦之意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哂笑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不会了。”
      三个字打断了秦之意的话,她语气生硬,干巴巴的。

      林清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似被石化了般,只呆呆地垂眸。

      有人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林清月则是后者,原生家庭的不幸,她终其一生都在治愈。哪怕是重活一世,再面对类似的场景她还是会应激,会不知所措。

      等了半天,秦之意也未等到林清月的下文,秦之意心中一阵冷笑,只觉她如今连场面话都不愿说了。

      什么“千人千面,人有万解”,他现在倒觉得众人的口里的流言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林清月还是如以前般恶劣,不过是手段更高明了些罢了。

      秦之意嗤笑一声起了身,从头至尾没再没给林清月一个眼神,大步走出祠堂,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夜半阑珊,细雨敲窗棂,残烛伴孤影,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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