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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并非低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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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30年冬,那年冬季寒意刺骨,风雪漫卷,光是冻死的百姓都不计其数。
那一年岚月国势弱,苍青国国君-司明忧命苍青国司马大将军裘克在那个冬季对岚月发起了战争。
那年秦之意不过10岁,年纪虽小却也在父亲的教导下知书明理,文武双全,少年惊才艳艳,壮志凌云。
可少年再怎么意气风发也还是少年,抵不过千军万马……
敌国入侵时,他被爹娘藏在马槽里亲眼目睹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被裘克凌辱致死,有着书法大家名号的父亲那双引以为傲的双手被一根根切下活生生疼死,亲族更是被屠戮一尽。
可少年傲骨铮铮,又怎会降服于命运。
一番辗转几经磨难他来到了京城,想要以父亲的名号为投名状施展才能然后为其报仇雪恨。可时过境迁,已经无人再记得他的父亲的名号……
秦之意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林清月的提议,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暂时放下尊严还是继续维持着自己那仅剩的可笑傲骨,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要怎么选。
从边境辗转到京城,跟野狗抢吃的,被鞭挞,甚至差点被卖到南风馆当小倌,他早已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至于以后可能会被林清月以后天天虐待又算得了什么?无非就是以后费点力气多杀一个人罢了。
林清月故意又往前凑近了几分,两人呼吸交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故意打趣道:“怎么?瞧着本宫好看,舍不得起身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秦之意骤然直起身子,掩去那有些不自然的面色,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殿下哪里的话,奴现在是卑贱之身,哪里敢觊觎主子。”
她是登徒子吗?见人就调戏。
他当时怎么没掐死她?
“你不是贱奴,本宫从未说过。”林清月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反驳,她从未想打断他的傲骨,只是寻个由头将他带回宫好好看着他,别让他长歪以后嚯嚯百姓罢了。
身前的人嗤笑一声,眼底尽是狠戾,冷眼盯着林清月,“你成了我的主子,我不是贱奴那是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会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沉默半晌,正当秦之意想再度开口嘲讽一番,林清月终于回应了,“本宫说过,你是我的伴读,是臣子不是奴隶。”
少女嗓音的有些稚嫩却带着一丝清甜,如夏日里叮咚作响的小溪。
秦之意眼睫颤了颤,只觉得可笑。
呵,说的好听。
臣子和奴隶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为人办事么?只不过臣子算是高级的奴隶罢了。
真是虚伪!
传闻中蛮横无理的公主殿下居然不再折辱人了,活久见。
月落西窗,月光拂过外头枝桠,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陆离地投射在窗棂上。她回首垂眸望着场下,指尖轻叩着那张紫檀雕花圆桌,朱唇微启,只吐出一句 “千人千面,人有万解。”
寥寥几句却是一语道破了秦之意的心中所想。他越发琢磨不透这位公主的所思所想,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本次拍卖的东西是一件傩戏戏服,由天蚕丝浮光锦等名贵布料制成,五万两银子起拍。” 下方响起拍卖师慷慨激昂的声音,全方位展示着戏服的华美。
戏服古老且华美,领口和袖口处镶着金色的滚边,整套衣服以藏青色为主色调上面绣满了花鸟鱼虫和象征了吉祥如意的白泽麒麟等图案。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
林清月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不久后就是皇帝的生辰,这也是原主为何出现在明源拍卖阁的缘故,想来是要拍下一件当作贺礼。
在记忆中知晓此次拍卖名单上出现了戏服时,林清月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要拍下戏服穿着它在寿宴上为皇帝祈福,逐渐打破封建思想改变众人对戏子的看法。
看着展台上那件戏服,林清月唇角微勾,周身清冷的气质也柔和了起来,如枯木逢春。
会场里鸦雀无声,无人竞拍。无他,只因戏子在古代是最低贱的行业,来这的人非富即贵没人断不会拍下来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正当戏服将要流拍时……
“慢着,我出五万两银子。”林清月开口将那件戏服拍下。众人看是林清月出价只敢在心里取笑,在他们看来这是自甘下贱。
戏服很快被侍者包好送了上来,林清月爽快地掏出金叶子,付钱的过程行云流水。
一直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目睹全程的秦之意不难猜出少女此次来拍卖阁的目的就是为了戏服。
莫名的,他有些不爽,自己站在她身边很久了,她连坐都没让坐,身上的伤更是没开口过问一下。
从头至尾,她的眼里只有那件戏服。
等他大权在握,他要让她站个三天三夜再把她做成人彘!
“堂堂公主,金枝玉叶也要做个低贱的戏子供人取笑玩乐吗?”秦之意轻哼一声,睨着林清月,言语间皆是讽刺羞辱,说罢便移开视线不再瞧她。
谁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谁好过。
他本以为这些难听的话会让这个娇贵的公主大发雷霆,他恶劣的想看见她恼怒,想看见她被气哭的样满足自己那股暴戾的情绪。
可是没有……
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儿什么反应也没有……
都被人这么说了还是不知道反抗还嘴。
这哪里是别人嘴里的小魔女,分明是一朵小白花,谁都能欺负两下。想到这里,秦之意心底涌起一阵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少女骤然出声,侧首望着身边的少年,神色认真,“不是……”
秦之意听见回应下意识的又跟她对上了视线,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凝视着,让他无端生出几分妄念。
月下惊鸿影,疑似画中仙,她就坐在那里如傲雪的寒梅。
“戏子并非低贱,” 林清月睫羽轻颤再次开口,月光落在其上仿若泛着点点星光,“他们不偷不抢凭本事挣钱谋生为何要被说低贱?”
少女声线甜软吐出的一番话却让他振聋发聩,那双眼睛看着他有股说不出的清冷高贵,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神女降世,心底的燥意就这么抚平了。
拍卖已然临近尾声,宾客陆陆续续散去。等秦之意回过神,林清月早已把拍下的戏服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起身,望向秦之意眉眼弯弯,哪还有刚才半分冷清的模样,“走吧,再晚点宫门就落锁了。”
……看错了,不是什么神女,是个会变脸的精怪……
二人上了马车,林清月抽出小桌案的抽屉从里面找出金疮药,光顾着拍卖竟是忘了他的伤势了。她眨巴着眼睛,将药十分自然的递给秦之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愧疚: “诺,金疮药。”
几个字理直气壮,秦之意快被气笑了,磨了磨牙,嘴角噙着冷笑,“你再给晚点,臣就好全了。”
说归说,但他还是将药接过来,干净利落的将药倒在手臂那处伤口上,他好像不知道痛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清月看着秦之意这幅做派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些心疼,虽说伤口不是她造成的,但到底忽略了他的伤势,林清月心里涌出几分愧疚。
后背的伤口不方便在马车里上药只能等回去再说,秦之意草草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以及一些擦伤刚抬头就对上了她自责的眼神。
秦之意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了。
蠢死了。
他又不是没了这药就死了,自责个什么劲儿,早给晚给不都一样。
林清月见秦之意只处理了露在外面的伤口,想也知道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脱衣裳,可伤口已耽误了那么久再不处理就要化脓了。
她夺过秦之意手上的金疮药,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座位上,墨发交缠,场面竟有些诡异的养眼。
秦之意错愕,看着跨坐在他腰间的林清月扯着他本就有些破烂的衣裳,厌恶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挣扎着想要起身抗拒着她的触碰,说出来的话也愈发口不择言。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霎那间冷意翩飞:“呵,公主就这么饥不择食吗?连我这个低贱的奴隶都要。”
林清月将药膏挤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背上,垂着眸子,手指轻柔的打着圈将药膏均匀的涂抹着在伤口上,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她凶巴巴的说道:“不想化脓发烧就闭嘴。”
只一句话就让秦之意成功噤了声,她顿了顿,终于想到了,狼崽子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低贱的奴隶,似乎很在意被人叫贱奴,她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又继续开口,“阿意,戏子不低贱,你也不低贱,我从未觉得你低贱。”
趴在座上,秦之意看不见林清月的表情,但少女那绵软的嗓音声声入耳,敲击着他的心,抚慰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
伤口火辣辣的,林清月微凉的指腹沾着药膏在上面打着圈带起阵阵酥麻,秦之意只觉得这药上的有些煎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车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在小桌案上。
林清月从他的身上下来,秦之意松了口气,上药的过程委实磨人,他坐了起来,如缎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丝丝缕缕的散落在他的脸庞,在昏暗的马车里更添了几分妖艳。
“管那些做甚?本宫说谁低贱谁就是低贱,整个岚月朝除了父皇谁能越的过本宫去。”
秦之意看着林清月少年意气,字字句句皆是肆意张扬。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如她这般。
他突然有点不想杀她了,留她一命,他想看看这个蠢女人还会做出什么让他出人意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