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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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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终,你还是要下山去?”纸鸢那头,苏玉的声音悠悠传来,清越之中透着些许随意。
鱼以寒倚在窗下,指尖托着纸鸢,语气淡淡:“嗯,是的。”
苏玉似有不解,接着问道:“那况依蕴,不是说什么都不让你下山吗?”
鱼以寒微微一笑,语声依旧从容:“掌门已然决意,说我与桑霍是唯一接触过幕后之人的弟子,此番若不由我们去探查,便是弃凌云派安危于不顾。况依蕴纵然再不愿,也无法再阻挠。”
纸鸢那头传来一声轻叹,苏玉的语调懒洋洋,仿佛兴致不高:“哦,那你这次总算是干正事了?我瞧你忙得团团转,不会最后什么都做了,却连鸿霁都没拿回来吧?”
鱼以寒微顿,眉目间染上抹不以为然的笑意:“怎么可能。”
她漫不经心地接道:“鸿霁在被桑霍发现后,我便趁乱从小院中带走了。”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要与桑霍同行。”纸鸢那头,苏玉的声音略带些许揶揄“你就不怕,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鱼以寒说:“发现就发现吧。”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续道“主要是,那洞中的纹路和蛇像都让我觉得熟悉……像是五年前见过的东西。或许顺着这条线索,真能找到与那人相关的蛛丝马迹,再将当年的真相一一拨开。”
纸鸢一阵轻响,似是苏玉那端传来一声低叹:“小鱼,你这性子。行吧,希望你接下来的行程能顺顺利利,若有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联系我,可听清了?”
鱼以寒偏头,声音不疾不徐:“听到了。”
“啊,对了,忘记说了。”纸鸢那头,苏玉的声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尾音微微扬起,“除夕快乐呀,小鱼。”
话音未落,纸鸢已然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无形,只余那最后一句话,幽幽回响在空寂的屋内。
鱼以寒微微怔神,转眸望向窗外,见薄雪纷扬,天地之间染上一层朦胧的银白。
远处山峦被寒霜覆满,近处枝头挂着冰晶,映着微弱的天光,冷清却澄净。
“除夕……”
鱼以寒低声喃喃,似是回味这两个字,唇角微动,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居然,已经到除夕了。
鱼以寒垂下眼帘,眸中一片幽暗。
冷风从窗缝间钻入,轻轻撩动她耳畔的碎发,带着些许雪意,吹得脸颊微凉。
少女坐于窗边,半倚着雪白的狐裘,肤色在天光映衬下显得更加莹白如玉,眉目间一片清冷。
一片雪花飘过窗棂,悄然落在她肩头,稍瞬即化。
鱼以寒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抬手拂去,指尖一片冰凉。
她眨了眨眼,视线重新落回窗外漫天飞舞的雪,思绪却已飘得遥远。
窗边忽然探出一个脑袋,随即传来一声轻唤:“师妹。”
鱼以寒猛然回神,抬眼望去,正见和殊一身白衣立于窗外,风雪之中,那身影显得格外高挑。
“今日乃除夕,”和殊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门中素有围炉同宴之习惯,师尊吩咐门下弟子皆需出席,师妹莫要忘了。”
鱼以寒微怔,旋即忙不迭站起身,连声应道:“是,师姐。我这就随您去。”
说罢,她理了理肩上的狐裘,轻提裙摆,动作迅速利落。
和殊偏头望了望漫天飞舞的雪,接道:“今日雪势虽不大,却寒气逼人,师妹不妨多添件衣衫,免得着了凉。”
鱼以寒听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地回道:“师姐放心,晚宴也不在外头,这点冷不算什么。”
和殊笑着应声,不再多言,转身先行离去。
窗外,雪地上被风拂过,留下淡淡的足迹,渐渐消失在远处白茫茫的天地间。
*
除夕夜,青霜峰中灯火辉煌,红烛高照,照得满堂喜庆。
席上摆满了山珍佳肴,酒香四溢,映衬得门中弟子们面色红润,谈笑声此起彼伏。
主位之上,况依蕴一袭紫衣,风姿绰约,端坐饮酒。
鱼以寒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低头对着碗中几筷子的菜细嚼慢咽,却不想旁边的和殊一刻不停地为她布菜。
片刻间,碗已堆得像座小山。
“够了,师姐,够了。”鱼以寒抬手挡住,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要饿着下山,这么多菜吃不完的。”
和殊却泪眼朦胧,语气带着几分哽咽:“师妹,你即将下山远行,万一遇上什么艰难,这一顿可就是你在门中吃到的最后一顿了。你多吃点,多吃点!”
这话怎么听都不吉利呢。
未等鱼以寒开口,又有几位同门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惋惜的笑:“师妹,这杯酒敬你。下山办差不易,咱们同届里头你是头一个被派去的,可别让凌云派的名声在你手里掉了分。”
“就是,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咱们敬你一杯,也盼你平安顺遂。”
话虽好听,言语里却带着些微的怜惜同情。
鱼以寒抿了抿唇,抬起酒盏一饮而尽,低声回道:“多谢同门厚爱,我自会竭尽全力,不辱门派。”
除夕夜的青霜峰,道旁积雪浅覆,星光点点,透过枝桠洒在石板小道上。
鱼以寒缓步而行,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方才酒宴上喝得有些多,她只觉脸颊发烫,脑中晕晕沉沉。
冷风吹过,耳边的发丝被轻轻撩起,鱼以寒抬手捋了捋,微微喘了口气。
忽然,远处天际有一只纸鸢破风而来,带着些微灵气,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光弧。
鱼以寒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纸鸢便稳稳落在她指尖。
她瞧了一眼,原以为是苏玉的传讯,可细细感应才发现,这纸鸢的灵气熟悉却并非来自苏玉。
也不陌生。
但接都接了。
纸鸢微微震颤,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言语。
酒意漫上大脑,鱼以寒只觉头痛难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脱口而出:“桑霍。”
纸鸢轻颤,桑霍的声音从中传来,低沉冷淡:“今天是除夕。”
鱼以寒微微一怔,随即语气随意地应了声:“嗯。”
“吃过饭了吗?”
桑霍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波澜。
鱼以寒抬眸望向远处雪夜,轻轻吹了口气,雾气在空中氤氲而散。
她敷衍地答道:“嗯。”
短短两声,纸鸢那头便再无动静。
鱼以寒不自觉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除夕。
那时天光未暗,檐下红灯笼映着暖黄的光,整个玄青峰都沉浸在节庆的氛围中。
那一年,桑霍还是她的小师弟。
除夕夜,大家围坐在师尊的小院中吃汤圆。
木桌旁,炉火正旺,汤圆在滚水中浮浮沉沉,散发着一阵甜香。
桑霍还是不苟言笑的小师弟,话少得令人发指。
鱼以寒偏偏看他这副冷淡样就忍不住想捉弄。
“师尊,”鱼以寒端着碗,眉眼弯弯地提议,“咱们做个游戏吧!谁吃到汤圆里藏的铜钱,大家都要对他道一声‘除夕快乐’,还得给他发个红包!”
师尊颇感兴趣,颔首笑道:“倒也有趣。”
汤圆煮好后,鱼以寒趁大家不备,悄悄将那枚铜钱塞进了一颗汤圆里,又将那颗汤圆拨进了桑霍的碗中。
“小师弟,多吃点啊。”她语气带着些许殷切,递过筷子轻轻敲了敲桑霍的碗缘。
桑霍抬眼看她一眼,虽没说话,还是淡淡点了点头,举箸夹起汤圆吃了。
谁知刚咬下一口,便觉舌尖触到一物。
桑霍将异物吐出,只见那是枚亮闪闪的铜钱。
鱼以寒端着碗站在桌旁,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如山间的泉水。
“谁吃到了铜钱?”
围坐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声。
汤圆的热气袅袅升起,弥漫了整个小院。
片刻后,坐在末位的小师弟桑霍低头轻声道:“……是我。”
鱼以寒眸中瞬间溢满了笑意,她一个箭步上前,搂住桑霍的肩膀,半是欢喜半是调笑地高声道:“恭喜小师弟啊!大家,快点道贺吧,快说‘除夕快乐’!”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会意,纷纷笑着应和起来:“桑霍,除夕快乐!”
桑霍不擅言辞,骤然被推到众人目光的中心,耳根迅速泛起红晕。
他抬头看了鱼以寒一眼,唇角微动,却未说什么,只是垂眸抿着唇,尽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你倒是回一句呀!”鱼以寒推了推他的肩,笑得揶揄,眸光流转间透着些许狡黠。
桑霍被她这番动作逼得坐直了身子,僵硬地抱拳回礼:“多谢……多谢各位师兄师姐,除夕快乐……”声音小得像蚊蚋,几乎被窗外的风雪吞没。
鱼以寒仿佛没听见,故意作势侧耳:“什么?小师弟你刚才说什么?”
桑霍眉头微蹙,脸上已烧得通红,无奈又重复了一遍:“除夕快乐。”
这下,围坐的同门们笑得越发开怀,甚至有一人笑着拍了拍桌子:“小师弟,你脸都红了!”
鱼以寒强忍住笑意,揶揄道:“哎呀,小师弟可不能害羞呀,这可是你今夜的运气最好,讨了个大大的吉兆呢!”
桑霍双手紧握筷子,耳根已红得快要滴血。
鱼以寒却笑得愈发灿烂,明亮的眼眸里倒映着窗外飘飞的雪花,也映着桑霍那抹羞窘的神色。
那一刻,她像是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尾巴翘得高高的,心中满是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