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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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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莉看着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的少女,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对劲?这当然不对劲。一个人很难对同一件事的前后差异如此之大,那么要不然这位勒托小姐是疯子,要不然……可能是她一开始就搞错了,莫德爵士实际上就是个普通的好人,而勒托说的事情有其他的解释。
那该有什么解释?
离家出走只因为不想上学的艾希莉小姐使劲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决定放弃思考。
“嗨,勒托。”她双手扳住少女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发现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后,略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艾希莉?”勒托还在笑着,微微歪过头来看着她,露出一副儿童般懵懂的表情,“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难道你不想见到我吗?”
“不!”艾希莉条件反射地说,“我就是……”
她犹豫地瞥了莫德爵士一眼,又重新看向勒托大睁着的美丽眼睛,它们像是一对打磨恰好的宝石,缀着一片朦胧的星光。
艾希莉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问道:“勒托,我有点担心你。你之前说的被强迫着去见男人是怎么回事?”
那片星光闪动起来,勒托收起笑容,抿唇看着她。
“呃,抱歉勒托。”艾希莉有些慌乱,但她确实急于确认面前少女的情况,“我不是有意……”
在勒托做出其他反应、或是给出什么答复之前——也许她是想给出什么答复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拉斐尔的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小半张脸都浸到了汤盘里,蔬菜汤溅得到处都是。
但年轻的绅士对此毫无所知。他的胳膊垂落下去,手里捏着的汤勺滚落到地板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毫无预兆地,他晕过去了。
拉维妮娅猛地站起来,抽出衣摆下的左轮,一支指向没有任何反应的莫德爵士,另一只指向还看着艾希莉的勒托。
“这是怎么回事?”她咬着牙说,“您最好能解释一下,莫德、男爵。”
“别担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莫德爵士双手交握着,依旧笑容满面地说,“我只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小忙……顺利的话,他也会得到好处的。”
“听起来不是很能说服我。”拉维妮娅咬着牙说,手指在板机上渐渐收紧。她必须快点解决问题了,那阵眩晕感越来越清晰,想必不是她的错觉。
“您最好立刻放我们走。”她喘了口气说,“不然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
“真是个暴脾气的小姐!”莫德爵士大笑起来,却又突然停住,表情变得扭曲起来,“这可不行,我不喜欢这样……我的爱丽丝也不会喜欢的。不过你的头发很漂亮……爱丽丝也许会喜欢醒来的时候长着这样一头亚麻色的头发……”
“你在说什么疯话?”拉维妮娅忍无可忍地吼道,她的眼前几乎要看不清东西了,但她不能就这么晕过去,于是她凭着直觉扣下了板机。
但这一枪并没有起到她想要的效果。
艾希莉身边的少女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抓住了拉维妮娅的胳膊,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把它们硬生生地掰到了其他方向。子弹在出膛的瞬间打偏了,斜斜地穿过半个餐厅,在天花板上留下一个弹孔。
“抱歉小姐。”勒托的脸上还带着那种懵懂的表情,“我不希望你这么做……父亲他还得活着。”
剧痛让拉维妮娅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能从混沌中清醒。那阵眩晕感再次袭来,前所未有的强烈,在她做出任何其他反应之前,她的所有意识已经迅速变为了空白。
拉维妮娅坐在书房的窗台上,看着膝盖上摊开的书若有所思。
她好像又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道林还在她对面看着她,面容安静平和,带着一种独有的温柔,像许多年以来的无数次一样。
“你还好吧,拉维?”他问,“你刚才发了好久的呆。”
拉维妮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她想,这不过是又一个梦,而你只是我十几岁时记忆的投影。
“你没事就好。”道林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存在的回答一样,微笑起来。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像是早春拂过面容的微风。
“对了,我前几天拿到了大学的录取信。”他接着说,“你有兴趣申请函授吗?我听你的家教艾罗特小姐说你的进度很快,更上大学的课程也不是不可能。”
道林倒是真的这么说过,而她当时拒绝了。家里书房的藏书就够她学很长一阵子,用不着非要参加大学课程——事实上,那些女性能够申请的大学课程也不过是将她们包装成更完美新娘的噱头而已。
她现在有些怀疑,道林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
“你不愿意……哦,有道理。没关系,我假期回来也可以教教你,只是……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你觉得没关系吗,拉维?”
“你觉得孤独吗?”
我觉得孤独吗?拉维妮娅想,当然,但每个人都是这样,或者至少我们是一样的,我和道林。
但他真的在意这件事吗?还是为不用再陪一个烦人的孩子而感到窃喜?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该死的梦怎么还不醒?
孤独。
孤独。
我是否一直都孤身一人?
“你还好吧,拉维?”
道林像是突然结束了独角戏,回到了演出开始一样,再次问道。
该死,我到底要怎么醒过来?
拉维妮娅猛地站起来,举起手里的书,狠狠地向窗户砸去。
一切却突然停滞了,她的手仿佛在透明的糖浆里移动,最终被牢牢地粘住,连带着她的发丝和空中的灰尘。周围似乎渐渐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只剩下道林还坐在原处,温柔地看着她。
“我当然关心你,拉维。”他轻缓地说,气流在他的舌尖被温和地吐出,让拉维妮娅想起某种冷血动物。
“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那位绅士呢?他是个完美的对象,这是为了你好。”
他的面孔扭曲起来,接着是灰暗的书房,悬停在半空的书本。他们一起在迷幻的漩涡中腾空,而当拉维妮娅终于落地时,她发现她坐在一个熟悉的梳妆台边。
“讨论来不及了,小姐,快些,我来帮您上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在她身边絮叨着说,“说真的,很少见到您这么不积极的新娘了。”
拉维妮娅突然站起来,一把推开面前的女佣,毫不犹豫地从房间打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窗外白色的雾气将她包裹起来,她不停地下坠,直到超出了楼层该有的高度。她难以抑制地闭上眼,现实的痛楚逐渐尖锐地出现在她的身上,眼前的雾气不再是没有实感的幻影,渐渐组成了新的颜色——
——在抹雪亮的刀锋前,拉维妮娅睁开眼。
她猛地低头,在头皮被扯动的刺痛里,那把刀擦着她的头皮堪堪划过,削下了她后脑勺的一撮头发,连着她被扯下的头发一起,留在莫德爵士的手里。
“你醒得可真快,小姐。”莫德爵士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也许是笃定了她没法逃跑,他既没有用任何束缚,也没有为她的突然醒转感到着急。
“你该多睡一会的,那样你会在睡梦中离去,没有痛苦。”他看着手里的发丝,满脸可惜地把它们丢到一边,“现在瞧瞧你,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头发……我还得费心让你挣扎得小幅度一些,免得把剩下的头发也破坏了。”
拉维妮娅半跪在地上,一边肩膀靠着墙壁,感觉寒气正顺着脊背爬满她的全身。
她确实失去了大半行动力,那位叫勒托的少女几乎扭断了她的胳膊,她的右手现在完全不听使唤了,只有左手还能在剧痛中勉强抓握。也许是因为手臂失去控制的缘故,她现在连平衡都很难维持,没有办法支持自己夺门而出。
局面现在非常糟糕,虽然这位莫德爵士没有什么使用武器的经验,但他显然营养过剩,胳膊和腿都粗得可以,贸然反抗只会加重自己的伤势。
但她不能在这等死。
我的腿还能动,左手也还可以。她看着逼近的莫德爵士想,我得拼一把。
“好啦,放轻松,小姐。”莫德爵士轻柔地说,如果忽略他手上的尖刀,他看上去还真像个慈祥的长辈,“我会尽量保证你不那么痛苦,还有你头皮的完整……”
拉维妮娅的右脚猛地踢出去,正踢中他拿刀的手腕。莫德爵士大叫一声,却没有完全松手,重新攥住了那把刀,向拉维妮娅扑过来。
刀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拉维妮娅咬牙向一边滚去,险险避开了刀锋,刀尖擦着她的耳侧扎进地板里。
莫德爵士摇晃了一下,一手抓住那把刀,把它从地板里拔出来。
拉维妮娅在这个空隙里站起来,直截了当地朝刚拔出刀的莫德爵士撞过去。
莫德爵士仰面朝天,和拉维妮娅一起倒在地板上。而在倒地的瞬间,拉维妮娅一秒也没有犹豫,左手抓起那把莫德爵士没拿稳的刀,朝他的脖子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