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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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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芙回头瞥了一眼,竟是大小姐和今天她敬酒的帅哥,叫什么来着?
算了,这不重要,她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逃跑要紧。
裴初雪本以为今日楚知意来参与她的及笄礼,是像所有有情人一样,借弯月寒梅,烛光映雪,婚前与她互诉衷肠。
可是期待了很久的新郎,说婚事只是一场误会,这让裴初雪难以接受。
楚知意平静回答,“初雪,没有其他人。两家的婚事只是你母亲与我母亲的口头玩笑,并不作数。”
“早些年,你父亲修书提起此事时,楚家已向他说明一切。我以为,裴楚两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楚夫人与先裴夫人同为青龙郡人,是闺中好友,二人常说以后有孩子了,为同性则义结金兰,为异性则结秦晋之好。
楚夫人嫁人后很久没有再回青龙郡,先裴夫人生病后期楚夫人回来看望过一次,二人回忆往昔时便提到了结亲一事。
先裴夫人希望自己走后女儿能够有个照应。
楚夫人出身寒门,在嫁到楚家之后,一开始受婆婆冷眼,后面不辞辛劳的侍奉,事事不假他人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婆婆才渐渐放下芥蒂,婆媳关系才缓和下来。
尽管她处处退让、处处讨好,但她始终认为她婆婆尽看出身门第是一种偏见,她只是在以退为进,她相信自己能够靠真心感动婆婆。
可在当嫁入楚家,成为权势滔天的楚嫁夫人之后,轮到昔日姐妹谈及她儿子的婚事,她不由得在心里权衡利弊,裴家只是个小家族,与楚家差的太多了。只觉得裴家小门小户,配不上她的儿子。
婚姻应该讲究门当户对,只有修真世家才勉强配得上她儿子。
往日未出嫁时说过的话自然做不得数,但是她顾念着好友身体,加上自己已经立了不对出身存有偏见的人设,并未当面拒绝。
后来先裴夫人病逝,裴家提起这门亲事时,楚家便回信言是玩笑话。
但是楚知意不知道这些原委,他只知道自己与裴家的婚约是一场误会。
作为顶级世家的接班人,他身边并不缺乏异性示好,只将裴初雪看做其中一员。
他不介意裴家借楚家名头行事,但裴老夫人公开提起婚约,让楚知意感到自己被算计,若不是顾及他母亲仍受病痛折磨,他早已掀桌子,不会给裴家这个面子。
裴老夫人做主?他不需要任何人做主。
这些年楚家对裴家多有照应,他母亲对裴家有善意,不代表他要把自己送与裴家。
听到这话,裴初雪满怀期待的心骤然变冷,一股心酸涌上眉尖,“意哥,为什么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回应她的是,“从始至终并没有婚事,初雪,勿执念。”
若是其他人,楚知意理根本不屑解释,也根本不会有不长眼的质问到他身上,可这是母亲昔日好友的女儿,他解释了几句。
这瓜吃的没意思,都分手了,还逼逼赖赖那么多干什么,挠他啊!
此时不挠,更待何时?以后想挠都没机会了。
裴大小姐还是太体面了,陈芙咂咂嘴,没劲儿。
天冷地寒,陈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湖畔那边顿时没了声响。
“谁在那边?”裴初雪问,她不想将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晓。
楚知意的神识早在陈芙路过假山时便察觉到她了,婚事早晚要澄清,便没有避着陈芙。
陈芙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背对着二人,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快走几步路后,她将手放下,撒开腿就跑。
脚底打滑,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
陈芙不是真的要吃瓜,她只是路过,但是瓜都放在脸前了,浅吃一口,可以的吧?
陈芙已走,裴初雪认清现实,不再纠缠,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消息公开之前,必须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
“意哥,你知道的,母亲过世后,我在裴家,过的并不好...”言语间,眼泪潸然落下。
楚知意:“你若修炼,楚家可助你一臂之力,这句话依旧有效。”
“可是洗髓丹早被我父亲收藏了,我的资质怕是不能在修仙路上走太远。”
裴初雪的眼睛亮闪闪的望着楚知意。裴家并不是修真世家,在近几年才兴起,并没有什么底蕴。
洗髓丹可以帮助修炼者祛除身体杂质,增强根据和潜力,有助于修炼者修行。一般大宗门的内门弟子都会发放洗髓丹,其余弟子则需要用宗门积分兑换。
这丹药寻常人难得,对楚家来说却稀疏平常,“无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意哥。意哥,我能随你一起去玄机宗吗?”
去了玄机宗,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楚知意,背靠楚家,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玄机宗收徒与寻常宗门不同,不过你但可一试,如果不行,楚家可送你去天衍宗。”
玄机宗长老们收徒的理由千奇百怪,不是很靠谱,问就是缘分使然,楚知意不是很懂。
比如他天资卓绝,他师父却说没见过他这么废材的,想挑战一下;比如另一位长老游历时吃了师妹做的饭,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就给收做徒弟了;还有一位师弟招鬼体质,长老说要拿来研究,也不知道是研究人还是研究鬼,就给收了。
那些不在缘分之内的人,被拒绝的理由也是乱七八糟,比如头发太长了、进门先迈左脚、呼吸了、什么命中相克、太胖了太瘦了,长老不想收的时候,什么理由都编的出来。
玄机宗和天衍宗同为四大宗门,相比玄机宗讲究长老说缘分就是缘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收徒方式,天衍宗的收徒方式就正常的多了。
......
陈芙离开观春园后,回到杂使丫鬟的房间。
“呦呦呦,一日不见,都升为大丫鬟了。”莺歌打趣她。
陈芙含糊其辞,看着莺歌,“今晚,我就走了。”
屋子里的六个丫鬟,陈芙与莺歌最要好,莺歌有些惊讶,调侃道,说:“这么快?苟富贵,勿相忘。发达了记得来捞我。”
陈芙应道,“嗯。”
“算了,大小姐的丫鬟不是那么好当,别捞我了,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莺歌眉头一皱,有些担心,“哎,你向小翠姐取取经,四大丫鬟,就她一直没被换过,向她学学。”
“小翠姐的情商不是一般的高,没七八个脑子学不来的。”陈芙调侃道。
满屋子的杂使丫鬟都是活契,工钱不高,活计又累,但好歹都是自由身。
陈芙看似高升,可所有人都明白,这未必是好事。
为奴为婢需看人脸色了,往后日子的好坏全仰仗主人鼻息。而大小姐身边丫鬟前两年更换的甚是平凡,这两年才稳定了些。
她们对陈芙表达了祝贺,见陈芙还在收拾旧衣物,便问,“做了大丫鬟会有新的衣物,这旧的衣服还留着干嘛。”
陈芙笑着说,“留个念想。”
收拾好包袱,拿着这些年抠抠搜搜背着家人偷偷存下来的三两银子,抱了抱莺歌,哑声道,“我走了,晚上别怕,我为你祈福。”
“好。”
再见了莺歌,今夜我就要远航。
告别旧友,转身离开这个待了七年的房间,投入无边暗夜中。
七年前,青龙郡大旱,州府开仓赈粮,每人一天一碗粥,陈家一家四口靠接济渡日,有时能抢到,有时抢不到,陈芙在这种情况下饿晕了。
醒来已是裴家奴仆,算是有了活命的机会。
大旱天灾,高昂的税收导致家中无余粮,天灾之后土地贱卖导致无地可种。
于是她七年来就来到裴府当奴婢,赚些辛苦钱。
她爹常年在外孤身一人漂泊,虽会读书写字,但是不会算数,一年到家到手的工钱常被克扣。情况最差的那年,黑心老板拖欠工钱,后来老板跑了,也就不了了之了,为此娘亲跟他大吵一架。
她娘不过四十出头,愁的满头白发,常用黑布煤炭来遮掩。
她哥在码头做体力活,前些日子跟着大工出船去了,归期未定。
一家人过着苦哈哈的穷日子。
农民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烈日晒谷,寒冬卖碳,但凡懒惰一些,根本活不下来,只是天不遂人愿,人不把人当人看。
以至于一旦有一丝机会,他们就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向上。
陈家不是不知道让女儿给人当继室丢人,但是他们家再经历不起任何一场天灾人祸了,有钱活着比什么都好。
也不是不知道给人当奴婢就是入了贱籍,但是陈母只知道女儿给大小姐当奴婢,以后是要陪嫁到楚家去的,这样以后她的女儿就真的成贵人了,她并不清楚裴大小姐婢女常换这件事。
况且,裴家想要一个人,岂是她能拒绝的。
裴府西园是一片荒凉的梧桐树,陈芙三两下爬上树,翻过墙头。西园外是厚厚的积雪,她穿的也厚,从墙头跳下摔到了也不疼。
虽然奴隶逃跑会很艰难,但是管它呢,先逃了再说。
还有一刻就宵禁了,临近年关,出入城门查的不严。陈芙拿着原本为年底回家用的路引,出了城。
青龙城是裴家的地盘,待在这里早晚会被抓回去进行排列组合。
她打算找个村落,先睡麦子垛,渡过今晚。
陈芙向西行走一个时辰,约十余里,未见村落,只见一座庙散发着微光。
一人不入庙,尤其是女子,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女流浪汉的,也没有所谓的诱拐,她们只是被好心人收留了。
可是风雪越来越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陈芙冒险先从外面打探了一会,入了庙。
这座庙破败已久,四面墙壁漏风,柱子被虫啃食,供奉的神仙塑像上半身残缺,看不出模样。
枯枝落叶破布堆积,推开庙门,吱呀呀的响。
陈芙探头探脑的向庙内望去,庙内烧了一堆火,只见几个灰头土脸乞丐模样的人在听一个衣着体面的壮汉讲话。
壮汉拿着张纸,“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招短工,包吃包住,每月一钱银子。”
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能够活过三个月。
听到这话,小乞丐们吸了一口气,一个乞丐眼睛放光,“大壮哥,我去我去!”
壮汉嫌弃的看他一眼,“别叫我大壮,叫我牧之,老弱病残不要,只招收青年男女,你年纪太小了,不行。”
小乞丐牛牛沮丧地蛄蛹着,“大壮哥,你行行好,让我去吧。”
大壮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你这身板,去了也没用,我还得贴钱。另外,哥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叫我牧之。”
牛牛说,“大壮哥,有了这一钱银子,我们这些人都可以活下来,可是没有这一钱银,我们这种人,连活过这个冬天都难。”
大壮摇头,“罢了罢了,若你们谁能渡过接下来的测试,便可随我去,如果不能,就留下。”
大壮大手一挥,阵阵黑雾从他袖口中传来,寺庙内的乞儿,晕的晕,倒的倒。
只有面前的牛牛,和角落里的不合群的乞儿不受影响。
陈芙眨巴眨巴眼睛,偷偷摸摸的进了寺庙,找了一个墙角,安安静静的蹲着。
“好小子,可以啊你。”大壮面露欣赏之色,又是一挥,加重了雾气。
此时牛牛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大壮哥,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角落里的乞丐眉头皱了一下,陈芙依旧眨巴着眼睛。
而其他乞儿已露出癫狂神色,“不要打我”、“爹、娘、我错了”、“给我,给我,全都给我”、“烧鸡、好吃的烧鸡”......
大壮来了兴趣,大手接着一挥,牛牛抱着他,“太奶、太奶~”
而角落里的乞儿依旧不受影响,大壮来了劲儿,将在地上扭曲爬行的小乞儿们画了个阵法,圈了起来。
大壮不知挥了多少次衣袖,直到再也挥不出雾气,最后就连他自己都陷入了癫狂状态,嘴上嘿嘿嘿个不停。
角落里的乞儿感到轻微不适,陈芙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很担心他们的精神状态,更担心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耳朵里塞上布。
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第二天早晨大壮醒来时,面前围了一圈小乞丐。
本想试下角落的男人有多少本事,结果一上头,自己先倒下了,真丢脸啊!
看着在地上呈虫子形态的大壮,牛牛先开口,“大壮哥,你没事儿吧?”
大壮忙爬起来,心想,完了完了,面子彻底没了。嘴上仍说着,“没事,没事,都是小事儿。”
他看向角落里的乞儿,“你跟我走,看你资质,能拿住这一钱银子。”
牛牛连忙挡在江海平面前,“不行,江哥不能去,他受伤了。”
他们这些小乞儿也有自己的乞讨势力范围,超出街道,就要与其他街道的势力打架;乞讨不来,偷抢也是常有的事,这些腌臜事都是由江海平和他来做;乞讨来的一部分,还要给黑心帮派交保护费。
江哥打架很猛,被□□上看中了,要是以后江哥跟着道上混,还能保护其他小崽子。
但是牛牛打架不行,可能一辈子都要乞讨了,与其这样,不如他去。
牛牛接着说,“大壮哥,我去。”
江海平缓缓站起身,“我跟你走。”他拍拍牛牛的肩膀,“保护好弟弟们,待我赚了钱后,我还会回来的。”
“江哥...”
大壮留下一钱银,对牛牛说,“以后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来找我,还能换一钱。”
走到庙门时,角落里的陈芙开口了,“我能去吗?”
大壮见她精神奕奕,瞬间眼睛放光,昨天太上头了,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脚步一顿,“走走走,跟我走,给你一钱银子。”
陈芙不以为意,“我就问问。”
她只是对昨晚的事情有一点好奇,并不是真的要把自己搭进去。
大壮不满,“嘿,你这人。”
陈芙背着包袱继续西行,兜兜转转一上午,向西行约二十里路,途经一片茂密树林,林子似在遮掩什么。
冬日里树枝光秃秃的,露出交错纵横的枝杈。脚下的雪咯吱咯吱,慢慢侵入鞋子里,走起路来湿重黏腻。
前方立起一块界碑,上面写的字陈芙没认全,界碑上有图形符号,这符号陈芙好像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在裴府!
三个月前,在裴府遇见给裴老夫人治病的云游医修,名为沈星沉。他容貌昳丽,让人一眼万年。过于惊艳,以至于他只是拂袖时偶然瞥了陈芙一眼,陈芙就红了脸,牢记到现在。
沈星沉在裴府的那段时间,裴府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兴致盎然,斗志高昂,活脱脱的跟磕了五石散,吃了回春丹似的。
平日里能够搬十桶水也不喊累的姐妹,硬是把自己变成一幅娇娇气气的模样,让沈星沉给请脉。
陈芙也不免俗,但到真正看脉的时候,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大夫只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陈芙红透了一张脸,不请脉了,直接跑了。
沈大夫平易近人,没有修真者的架子,那些日子大概是裴府最有活力的时候。
前几日沈大夫离开了裴府,裴府上下好一通怀念。
她见过这沈星沉隔空画符,画的就是这个图案,但不知为什么,和她同行的丫鬟看不见这个图案,只有她看见了。
对于未知的事物陈芙没有轻举妄动,她想先走出林子时发现一直在饶圈圈,走不出去了。
天色已晚,这是陈芙第五次走到界碑面前了。
认命。
陈芙回想沈大夫画图的情形,手指跟随着转动,下笔极其阻塞,感觉身体被掏空。
在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累死的时候,终于绘制出界碑上的图案,图形发出金色的光芒,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片高高的围墙。
陈芙沿路走到围墙处,借着夜色,贴着围墙隐藏自己,猥琐到拐角处歇息。
这时冲来一队士兵,“什么人?”
陈芙解释自己只是路过,士兵没有理她,直接架着她,带到高高围墙内的私狱。
她一直努力挣扎着,试图通过语言就让这些人放了她,直到她看到眼前的场景瞬间闭嘴。
私狱内充斥着无数的声音,痛苦呻吟、呜咽抽泣、歇斯底里,疯疯癫癫的混做一团。
寒气冰冷入骨,只有一处灼热如夏。
狱头张如林正在烤烙铁,只等烙铁变红,将它嵌入犯人身体里。
烛光打在犯人身上,与周围的黑暗隔离开,匆匆一眼,遥遥看去,几天前光芒四溢,让裴府上下都心动的脸庞,变得苍白憔悴。
被困在那里的俨然是在裴府救人治病的沈大夫。
他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竟让他遭此酷刑。
沈星沉双手被镣铐吊着,整个人跪坐在私狱中央,双眸轻闭,脑袋低垂。
上身赤裸,胸口带伤,身上是鞭子留下的红肿印子,衣服上有几处颜色更深一些,身下血迹干涸,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陈芙心脏一缩一缩的,面对如此残酷的责罚,不忍直视。
苍劲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驾着陈芙的士兵猛地把她拉过,为后面的人避让行礼。
裴愿向张如林走去,脱下毡帽和披风,随手交给一个狱卒,上面还残留着片片白雪。
裴愿光彩照人的模样与阴暗湿冷的监狱格格不入,她的面容温良无害,阳光明媚,无辜又单纯,是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心生好感的程度,怎么看都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很难想象她居然是这私狱里的一把手,她如何镇的住这里的场子?
张如林将烙铁烫在沈星沉身上,滋的一生,皮开肉绽,肉被烫焦的气味混合在牢狱的臭味中,“修行之人身体就是不一样,挺耐造。”
他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般,肆意在沈星沉的躯体上留下刻痕。
沈星沉虚弱的微睁双眼,明明为阶下囚还睥睨着张如林,被烫的呼吸沉重,发出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