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十殿阎罗晋升酆都大帝失败后》岁槿

16、第16章

　　3日后，黑市，“知意”黑灯铺里。
　　老杜手里正拿着一个纯黑的信封，用来封口的红色火漆上盖着枚崔家的官印。
　　打开来里面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空无一物。
　　沈望从身后的柜子里拿来一根白色蜡烛，没有烛心，但泛黄的信纸置于烛身之上时，出现了烟熏的痕迹，黑色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

　　第一行只有四个字，子母禁制，如同正文的标题。
　　下面的介绍很简短，这个古老的禁制之术似乎鲜为人知，就连听正肆这个地府的官方情报机构都没法拿到更多的信息。
　　术法核心：求缘。
　　形成之法（不可考证）：将带有羁绊之物，供奉于高堂之上，受十年香火，再以鲜血饲之，日日浸润，方可成术。
　　特点（不可考证）：禁制一旦生成，母件与子件之间，即可形成长久的关联。不论时间轮转，世代轮回，母件与子件，终将重逢。
　　备注：此术不祥，曾短暂现世过，人间年号建元。据史书记载，一座佛教庙宇中曾留有子母禁制的痕迹，最终导致庙宇坍塌，传承断绝，佛缘尽毁，实乃不正之术。缘能结而不可求也，求缘之法皆为逆天改命之道，成术不易，解术易难，极易反噬，请勿强行破术。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听正肆温馨提示，如若发现子母禁制，请及时上报，以免招惹祸事！

　　曲九看着“建元”，曾经背过的朝代表开始自动检索，古玩店老板曾说过长命锁出自兴武年间，跟建元之间，中间还隔了个正宁。
　　正宁这个年号有些特殊，其间出了个女帝。

　　曲九猛地站了起来，她想起来了！
　　难怪自己先前一直觉得刘知蕴这个名字耳熟，正宁元年，那位登位的女帝，就叫刘知蕴。
　　世族霍家一夕瓦解，戚家、谢家、崔家随即被削弱，皇室与世家的斗争就此落下帷幕，而后三年，皇室之间内斗不断。
　　刘知蕴是踩着她亲弟弟登上了那帝位，在位十三载，而后国灭。
　　六国既灭，天下一统，建元年自此开始。

　　曲九有种考试时终于读懂了题干的感觉，她找到了所谓的背景引入。
　　那么，在这个年代背景下，除了刘知蕴，谁还会是主人公？
　　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是说那个权倾一时的右相？亦或者那位她一手提拔的左相？
　　不对，曲九的思路跑偏了，姜六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内，她要确定的不应该是正宁年间重要的人物，她要找的，应该叫做谁对刘知蕴而言至关重要，或者是谁将刘知蕴视为重要之人，那些历史上未曾记载的，或许才是长命锁真正关联的。
　　还有一处也值得探究，“一座佛教庙宇”，这显然指的是千年前的善慈寺，可按照小和尚所说，善慈寺不止建元年间，八、九十年前也是盛极一时，南来北往的人都会去庙里求平安符，这跟听正肆给出的“传承断绝”似乎有点不相符，这中间是哪里出了变故？还是说是听正肆给出的消息不准确。

　　相较于曲九的历史检索，老杜跟沈望这两个欺负人关注点略有不同，他们注意到的是“求缘”这两个字。
　　只要在这阴间待过一段时间的鬼魂都知道，“缘”这个东西是最不可求的，必定会付出极高的代价，子母禁制想要形成，绝非听正肆给出的受十年香火和鲜血饲之这么简单。

　　老杜：“崔家人可真鸡贼，就这点信息量，还收费这么贵。”
　　怎么样形成子母禁制的没说全，怎么解制没个说法，连方向也没提供，具体是怎么个危险也没明说，拿钱来买消息，结果通篇就一个中心点：危险，别碰！危险，上报！
　　“听正肆这黑心的铺子，钱可真好赚。”他说地很是肉疼，那可是他一年的俸禄，要不是天渊楼没有收获，他是决计不会花这冤枉钱的。
　　想到天渊楼，那股冷飕飕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老杜记得沈望曾经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他扭头问他：“小沈啊，关于天渊楼，你有发现里面哪不对劲吗？”

　　敲击的键盘声突然很突兀地停了下来。
　　曲九第一次看见沈望如此失态的表情，他甚至有些错愕地问他们：“你们进了天渊楼？”

　　天渊楼是地府里唯一的藏书阁，号称地府之眼。
　　而沈望，曾在那里待了三十年。
　　在他来到地府的第三年，他去到了这号称囊括天下群书的藏书阁，从天渊楼的最顶层，一级一级往下走。
　　地影作为吃书的怪物，能够游走于阴阳两界，它们只能以书为食，无时无刻不在进食。
　　无数只地影栖息在这天渊楼里，它们日日吞吐，让藏书楼每一日都比昨日要高一些，也因此，这地府里的藏书楼才变得如此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
　　在这样一个无尽的空间里，沈望翻遍了他能找到的每一本藏书，就为找寻一个答案。
　　可没有。
　　无论他看了上千本书，还是上万本书，他都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还是找不到沈知意。

　　在这30年里，他去过忘川很多次，前三年是在找人，后来的那30年是为了装忘川水。
　　他用忘川水抓住了很多只地影，多到他都有点数不清，可那么多的地影都只给了他一个连答案都算不上的回复，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只要他问出那个问题，地影就会缓缓消失，唯一留下的只有空白。
　　可为什么会是空白？
　　他那个曾经如此鲜活的妹妹，为什么在死后，只剩下空白，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10950天，262800个小时，够他走很长很长的路，可为什么他要走的那条路，依旧没有尽头？
　　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沈望终于崩溃了，他的精神开始从内里坍塌。

　　他知道这天渊楼里关着个怪物。
　　只要在这栋楼里待的时间够久，就能发现一个规律。
　　每个月的十五，藏于这楼里的地影都变得异常安静，天渊楼会自上而下，变得冰冷，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直击灵魂的寒冷，好似一个邪恶的东西在攻击你的灵魂，让你不受控制地浑身发颤。
　　那是楼里的怪物醒了过来，在对这里的其他物种发出精神攻击。

　　人类死后的灵魂在那个怪物眼里应当是可口的食物，充满了香甜和诱惑，沈望不止一次听见了怪物的召唤。
　　是一种嘶哑如同被炭火烧过的声音，很难听地在让他过去。

　　过去的30年里，他没有一次回应过这样的召唤，但当他精神崩塌时，这种声音便自动入侵了他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另外一双眼睛，血红的，邪恶的另一双眼。
　　怪物睁开了眼睛。
　　它就在沈望的身体里，问他，要不要献祭自己的灵魂。
　　作为交换，它会帮他找到他的妹妹。

　　沈望动摇了。
　　怪物最会蛊惑人心，它能看见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所以沈望一眼就扎进了怪物那血红色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编着麻花辫，在无声的哭泣，那是他绝对无法抗拒的画面。

　　他甚至迈出了第一步，伸手触碰到了这天渊楼里设下的禁制。
　　是一个八卦圆盘，用朱砂画出来的，上面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一寸一寸地压制着那双庞大而又邪恶，宛如恶龙一般的眼睛。
　　但沈望的手被八卦圆盘上面的力量反弹开来，被他的灵魂所触碰到的圆盘发出了阵阵哀鸣，如同凤凰发出的啼叫。
　　那是一种预警机制。
　　怪物加大了对沈望的控制，让他再次上前。
　　火烧的滋滋声响起，圆盘在灼烧沈望的灵魂，那一刻，他感受了久违的深入骨髓的痛楚，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仍旧活着的错觉。

　　也是这样的灼烧，让沈望第一次看见了未来。
　　不再是空白的答复，他很清晰地看见，未来的自己，带着满脸笑意站在奈何桥畔，有模糊的人影在朝着他走来，然后，他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在忘川河经年的流淌中，在奈何桥承载的无数死亡下，他终究是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自己不能就这样魂飞魄散，沈望从火焰般的灼烧中清醒了过来，他还得去实现刚才看见的属于未来的碎片，去拥抱那个爱哭鬼。
　　他还得存在着。

　　血色的双眼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沈望，压制在他身上的力量如此可怕，即便灵魂在灼烧，沈望也无法后退一步。
　　你逃不掉了。
　　他好似听见了怪物在说话。
　　你逃不掉了。
　　灵魂的献祭一旦开始便无法结束，除非天渊楼压制怪物的禁制消失，沈望才能得以解脱，但那时，怪物便也就获得了自由。

　　这便是真正的死亡吗？
　　很痛，像是还活着的时候，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空气在消失，连呼吸都变得很难受，浑身像是在被炙烤，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消失。
　　不是□□的死去，而是精神的消亡。
　　但不行，他还不能这样死去。
　　他要等到刚才看见的那个因果。
　　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