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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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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曲九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这声惨叫穿透力无比强烈,小和尚远在厨房都听见了这声响。
然后,他就看见曲九,披头散发地,鞋都没来得及穿,一路奔向了净心室。
怎么回事,这一大早的,鬼压床了?就算要叫,不也应该是杨小雨吗?
杨小雨还没醒,净心室的门跟昨晚她走的时候一样,紧紧地关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曲九敲门未果后,直接瘫坐在了门口,头发散下来,跟女鬼没什么区别。
小和尚急匆匆地赶过来,老杜也跟着走了过来,小和尚见她魂不守舍的,关切地问曲九:“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异常真实的,身临其境的梦,梦里的感觉她说不上来,醒来后出了一身的虚汗,冷风一吹,现在身上都是冰冷的。
那应当是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女人,叫做姜六,她做过花魁,嫁过人,还杀了一个人。
但她最后也死了,同归于尽的死法,很凄惨,七窍流血,心脏骤停,连那把被她握在手里的金钗都被她的血浸满了。
曲九还记得在梦的最后,来了一个人。
穿着艳丽的红衣,轻柔地擦着姜六脸上的血迹,然后将她带走了。
她抱着姜六的尸身,一路走出了染血的朱楼,走向了一片海棠林。
海棠花开的正艳。
那人将姜六葬在了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下,与她一起埋葬的,还有那把金钗。
曲九认出了穿红衣的那人,是六公主刘知蕴。
她双目通红,面上却勾起了一丝笑,嘴里哼着首童谣,是姜六曾经唱给她听的唯一一首童谣。
红衣,新墓,海棠,这一刻定格了好久好久。
小和尚在一旁给老杜使眼神儿:怎么回事?跟丢了魂似的。
老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同样是被曲九那声惨叫惊醒的,然后就看见她蹿出去的身影。
但他估摸着,曲九这副鬼样子,跟杨小雨做的梦有关,只是他没想明白,她是怎么进入他人的梦境里去的。
这姑娘,也是神奇的很。
曲九披头散发地在净心室门口平复了许久,这才开口将她的梦境告诉给老杜和小和尚。
老杜一脸的若有所思,而小和尚则完全是惊掉了下巴,半晌没说出来话。
“这,这是真的吗?真实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小和尚有些结巴,不太敢相信梦里的事情。
曲九看向他:“真的。”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以至于曲九惊醒过来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检索。
她在手机输入了霍存两个字,得到了跟梦境里一样的结果。兴武年间,霍家掌权人霍存于大兴宫谋逆后,暴毙于霍家府邸,七窍流血,似是毒发身亡。霍家满门流放于北境,永不可入开封城。
小和尚手足无措地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挣扎了半天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那然后呢?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曲九也不知道,梦境里的事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既定事实,没有改变的可能,那这个梦有什么意义呢?她又为何会进入这个梦境呢。
现在唯一能搞清楚的,就是杨小雨是不是也做了跟她同样的梦。
但净心室里面仍旧没有声音发出,大门紧紧地关着,没法从外面打开。
于是乎,这三人,一老一少还有一个小屁孩,就这样蹲点似的,蹲在了净心室的门口。
曲九蹲着蹲着,有些怀疑,看向小和尚:“杨小雨,确实在这屋里吧?”
小和尚:“那肯定,这门跟窗都还锁着的,我把唯一的那把钥匙也给了她,没有人能进去。”
他非常笃定和自豪,结果一扭头,曲九跟老杜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幽幽地说:“要不是你,我们现在就进去了。”
小和尚:“……”
这也不能全怪他吧,他这不是怕杨小雨没安全感吗……
“我……”
小和尚刚要为自己辩解,曲九一巴掌拍向了他,“别出声!里面好像有动静。”
确实有动静,小和尚自己也听见了,而且,好像还是哭声?
曲九按耐不住了,啪啪啪地在那敲门:“杨小雨!杨小雨!开门!”
门被打开了。
杨小雨满脸的泪,径直扑向了站在门口的曲九的怀里。
曲九从未见过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眼泪跟水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流。
她就这么抱着曲九,好似要哭到地老天荒一样。
若是曲九没做昨夜的那个梦,她只会觉得现在的杨小雨莫名其妙,可眼下,便只剩下心疼。
如若梦里的姜六,真是杨小雨的前世,那她合该得哭一哭的。
曲九一直耐心地等到杨小雨平静下来,才让她讲述了昨夜的梦境,跟曲九所看见的基本上一模一样。
思索了片刻后,曲九让杨小雨将那支捡到的金钗拿出来。
上面斑驳的锈迹和那绿色的斑点竟然已经褪了一大半,依稀能够看出这支金钗原本的模样,成片的缠枝牡丹相连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钗子上,艳丽又高贵。
姜六这人,也如同这金钗上的牡丹花一般,艳美而不俗,短暂地盛开在了那朱楼碧瓦之下,而后香消玉殒。
她仔细端详着这根金钗,试图找一样东西。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上面一定有。
果然,在牡丹之下,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微微的凸起。
曲九用手摸索着,那是一个字,准确来说,是一个姓氏:刘。
象征着刘知蕴。
这把千年前被葬在海棠树下的金钗,也不知是为何来到了这里。
长长的梦境已经结束了,属于姜六的故事已经讲完,那刘知蕴的呢?
她跟那把长命锁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金钗跟长命锁又有什么关联?
曲九有预感,跟长命锁相连的物件绝对不止这支金钗,而刘知蕴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这是‘刘’?”
杨小雨凑过来,也看着金钗上的字。
等真的看清是个“刘”字后,杨小雨泪眼婆娑地笑了起来,很开怀的那种笑,但又夹杂着哭腔:“得亏不是霍存送的那金钗,不然要气死我了。”
霍存送的那钗子,跟这支金钗着实有点像,可能当初被姜六留在了花满楼,早就不知去向。
对于最后的姜六而言,羁绊最深的仍然是刘知蕴,而不是霍存这个男人。
杨小雨是意识到这点后,才笑出来的。
姜六做的很棒。
杨小雨其实隐隐约约有感受到她跟姜六之间的联系,那是一种微妙的,说不清的感觉,那应当是她的一部分,就好像她失去了一段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而梦醒之后,那段记忆又倏地回来了。
那是千年前的她自己,热烈地死去的那个她。
“我要走了。”
杨小雨将金钗交给了曲九。
“我要回去退婚,辞职。”
曲九:“啊?”
“我其实不想结婚,也不想当小学老师,更不喜欢别人说的‘小杨老师最适合结婚过日子’、‘小杨老师还真是宜室宜家’,这样类似的话。”
“现在想想,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在努力迎合着社会标准,扮演爸妈期待中的自己。”
成绩不好就是差学生,不听话就是坏小孩,辞掉稳定的工作等同于老了一定会后悔,不结婚就是没良心、不孝顺。
这样的评价是对的吗?
是谁做了这样的规定?
为什么我们约定俗成地就要这样认为?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对她说这样的话?
你这做的不对。
女孩子要文静点。
你要乖。
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
我是你妈,难不成还会害你?
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
大家都这样,为什么偏偏你不一样?
好好反思下。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被这些潮水一样涌来的话语给包裹住了,以至于看不清她自己。
一句话对不对,得自己来判断,自己的选择得自己做,选错了承担后果,选对了迎接喜悦,那才是真的长大了。
她不应当为了做“恰当”的事而放弃思考,不应当为了成为“好孩子”而丢失自我。
她应当来做真正的杨小雨,不该隐藏自己心意,要学会选择和拒绝,要善待自己。
曲九看着面前的杨小雨,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准确点说,就好像叛逆期的孩子,一觉醒来突然要跟这个世界对着干了,在愤怒地发出怒吼:这糟糕的世界,颤抖吧!
这样没什么不好,毕竟,小孩才想着拯救世界,大人只想好好活着。
曲九面对杨小雨的叛逆宣言,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抱住了眼前的这个女孩,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如同那长长的梦境里,刘知蕴拥抱了姜六一样。
“这给你。”杨小雨下山前,突然把金钗塞到了曲九的手里,没有任何缘由,她只是突然想这么做,然后就做了。
在她将金钗放在曲九手心里的时候,好像有一股轻柔的力量托住了杨小雨的手臂,手掌,然后顺着她的手,来到了曲九的手里。
曲九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轻飘飘的,暖暖的,像雾气一样的东西。
当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这股力量时,眼前就炸开了一副画面。
是姜六临终时的场景,她呢喃着说出了一句话,很轻的一句话,要凝神去听才能听清楚。
她在说,岁岁平安。
刘知蕴,愿你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