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人偶坠入长河

5、合不来

　　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但现在明显不是看书的时候，草草翻了几页便被她藏在了枕头下面，小丫头换好衣服噔噔噔地出门。
　　画已经被摘了下来，不知被江舟藏到了哪里，此时这人正在厨房中忙活着，伴随着油脂崩裂的脆响，浓郁香味扑鼻，是培根的味道。
　　“坐吧，别拘谨。”这么说着江舟关闭煤气阀门将煎熟的培根摆在了桌子上。
　　早餐不算丰盛但种类足够多，能看得出是精心制作的，果然啊这个女孩就如同第一印象那般，阳光明媚美好的仿佛从童话中走出来。
　　“尝尝我的手艺。”餐桌上，江舟本来想给小丫头夹菜，想了想却忍了下来，虽然挺可爱的看着也懂事，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太过亲近终归不好。
　　早餐吃的很安静，不多时慕白芷便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好了，江舟懒得客套看小丫头也已经放下筷子笑着收拾碗筷准备丢进洗碗机。
　　“对了这个给你。”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慕白芷准备起身告辞，离开前把准备好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算是回礼。”
　　“嗯，放着就行。”人还在水池前忙活头都没回，慕白芷笑了笑拉着女儿准备回家，还有工作要忙，瑶瑶还需要去补习班。
　　想到工作，慕白芷脚步又是微微僵硬，思索片刻她又开口说道，“对了，你的那个合同没通过，等下我教你重新做一份。”
　　“......”水声停顿片刻，随后从厨房传来了无奈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她还委屈上了。
　　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最终也只能无奈苦笑。
　　厨房中，江舟撇撇嘴，感叹着好心没好报，这都周末了居然还需要上班，万恶的资本家。

　　将女儿送到补习班，慕白芷打车回家，本来应该开车的奈何脚踝痛得厉害，扭伤之后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连番折腾终究是肿了，记得家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也只能一瘸一拐地爬楼梯。
　　远远听到脚步声猜到应该是伤员回来了，江舟无奈之下穿鞋出门，就这副模样还折腾，看来明天是不想走路了。
　　两个女人坐在宽敞的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事江舟那个馿唇不对马嘴的材料。
　　只要是工作，慕白芷便又恢复成了平时在公司中那副强势而又霸道的模样，一句话删删改改怎么也不满意，气的江舟想要砸电脑，不过她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做的方案究竟有多差劲。
　　如果不是意识到这点她已经准备掀桌子了。
　　“你看这里，这句货币转换比例不严谨，要说清楚是哪两种货币。”
　　“还有这里这一句完全是废话，删点你又不是写小说还得凑字数。”
　　“还有......”
　　听的人头大。
　　江舟机械般地敲打着键盘，看着字符的增多与减少，时间便这样飞速流逝，不知不觉便已经两个小时过去，直到手机的闹钟响起，慕白芷才从工作中回过神来，高度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她便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凉气。
　　注意力都扑在工作上，居然忽略了已经快肿成馒头的脚踝，江舟瞥了一眼无奈起身去屋子里拿药。
　　“你还真是个工作狂啊。”一句话从卧室轻飘飘传来，半晌她拎着医药箱出来，将药丢给慕白芷，却又看到这家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江舟当时就急了，伸手把这个好像根本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家伙强行摁回去，她叉着腰又好气又好笑。
　　“腿不想要了是吧，还折腾。”
　　“.....”慕白芷咬了咬嘴唇挣扎着准备再站起来，“瑶瑶该下课了，我得去接她。”
　　“给我地址，我去。”江舟力气明显占有优势，慕白芷挣扎无果后明显是急了，光洁额头之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面容微微胀红，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你去什么，快放手，一会迟到瑶瑶该等急了。”
　　“你看你的脚踝，老实呆着，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她。”江舟不打算让步，虽然她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但毕竟是邻居还是自己上司也，预计很长时间会处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终归不能看着不管。
　　“我.....”慕白芷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这人已经起身穿鞋，自顾自地往外走，这人也真是善意来的横冲直撞，连给人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在公司认识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我去买菜中午......”话还没说完，江舟一脸无奈地看了过来，“你个X大无脑的家伙，给我好好在这呆着，早知道你喜欢这么折腾身体，老娘昨天就不该管你！”
　　又好气又好笑，慕白芷下意识开口“昨天，昨天不是因为你......”话到这里便卡壳了，房门关闭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家伙已经出门了。
　　慕白芷张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气，自己也多余和她争辩，仿佛是认输般揉揉额角，掏出手机将定位发过去，结果半晌回过来个扮鬼脸的表情包。
　　还真是，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满满孩子气的表现，慕白芷居然难得感受到了轻松，昨晚还真是得多谢她的。
　　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怎么也不想让瑶瑶再经历一次。
　　手指倏地蜷缩起来，修剪整齐的指甲剐蹭着沙发布料，死死扣住却终究没有多大力气，有点抖，她眉心褶皱似乎又深刻了几分，睫毛也轻轻打颤，眼角不知何时变得湿润，恍然间眼泪无声滑落。
　　记得刚来到这座城市，带着几个月大的瑶瑶举目无亲，缩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孩子的哭闹与父亲质问的语气令她几斤崩溃。
　　好在有学历撑腰，她从最底层的一个小小的业务员，底薪只有两三千，完全靠提成活命，酒桌文化盛行偏她还有一副好皮囊，经常为了一个单子陪客户吃饭喝酒，群狼环伺，可再害怕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扯着笑脸打起精神。
　　更要命的是，她还有女儿，扶养金比工资高不了多少，还要专门请阿姨来照顾瑶瑶，不幸中的万幸阿姨人很好，哪怕手头紧张拿不出工资也没说过什么，更是把瑶瑶当亲孙女对待。
　　后来转到外贸分部，职位也提升了，终于不用拼命折腾自己的胃，但奈何应酬依旧无法避免。
　　瑶瑶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某天醉醺醺的她回家，抱着马桶狂吐，听后来阿姨说自己真是丑态百出，说着胡话又抱着瑶瑶哭，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自己记不清了，只知道从那天起，瑶瑶忽然变得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碎。
　　然而说过的话覆水难收，只能避免再将刺扎的更深，从那以后，她赚钱更拼命，喝多了之后便找个酒店躲一晚。
　　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后，情绪总是极容易被挑动，想起从前许多事，打拼至今早已经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酸甜苦辣咸堆积在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难得周围没人也不用继续伪装的坚强一时之间难以自控。
　　呼吸有些困难，鼻尖微微发酸，目光却忽然扫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药瓶，扯着唇，她似乎是露出了笑容，但眼泪终究不受控制地滚落，好像有时候有这么个邻居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她拿起手机，回了个猫猫生气的表情包。
　　车辆穿梭在车流中，白色流线形身躯线条流畅，听着导航的声音，江舟哼起了小曲，天气好心情也自然不错，从小区到学校的车程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奈何红灯不给买面子，足足折腾出了一倍的时间。
　　到的时候，补习班已经下课，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马路边上，拿着厚厚的英语书好像在背单词。
　　车辆停下她向后退了几步，摆出戒备的姿态，面前窗户缓缓降下，见到的是今天早晨见到过的，很漂亮的，疑似自己小妈的阿姨。
　　“瑶瑶。”眼前的阿姨笑着开口，“你妈妈有事让我来接你。”说着她还拿起手机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她看。
　　那个不断做着鬼脸的表情包循环播放着，鬼畜又莫名的可爱，这种聊天方式可不是亲妈的风格，又带着莫名的亲密，果然！自己的猜想没有错，书里说的都是真的！
　　“谢谢阿姨。”小姑娘脑子里都快补充出两百万字了，说话却依旧是规规矩矩的，坐上车辆后排，安静的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透过后视镜看去，江舟注意到她的五官模模糊糊间能看到慕白芷的轮廓，骨相极好是个还没长大的美人胚子，看来是个比价内向的小丫头。
　　受不了安静，江舟准备找找话题，
　　“平常都是妈妈送你去上学？”
　　“不是，妈妈很忙我平时都住校。”
　　“你爸爸呢？”
　　眼前正好是红灯，江舟只是随口一问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小姑娘奇怪的眼神，窗外笛声嘈杂，她嫌烦便升起车窗将噪音隔绝在外。
　　“阿姨，我没有爸爸。”突然听到这个回答，江舟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油门当刹车踩下去，不过注意到女孩的神色以及格外的沉默。她也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不是八卦的人追着人家的隐私不放手。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因为关闭窗户导致空气无法流通，江舟打开了冷气，却在此时听到了女孩低低的声音，“真的他已经死了。”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辆催促着她前进，忽然发觉手心里全是汗，滑溜溜的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抱歉。”
　　她嘴里说着，莫名想抽嘴欠的自己一巴掌。
　　中午十一点半，车辆停在了雅居的停车场，想帮小丫头拿背包却被有礼貌地拒绝，江舟也不多矫情，四楼的房门被推开，看来那人在楼上等了许久注意到两人便急匆匆过来。
　　鼻尖闻到了淡淡的药味，江舟扯了扯唇角，看来这次有老老实实地上药休息，可在看到桌子上散发着热气的饭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菜我是叫外卖买的，药我也上完了……”慕白芷见到江舟的神色下意识地解释，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解释些什么，总觉得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扫在身上火辣辣的。

　　“……”江舟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你跟我解释什么，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也不可能天天看着你。”

　　闻言慕白芷的脸色黯淡了几分，心情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那个，先吃饭吧。”好在她得很快，打起精神想要去拉椅子，脚踝处不知怎么又是一阵剧痛，身子踉跄着便要摔倒，好在江舟眼疾手快把人拉住，也不管那么多双臂发力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

　　“真是不长记性，老实呆着。”

　　在一旁淡定吃瓜的慕星瑶表示，磕到了磕到了，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妈妈这么弱势的一面，平日里的紧绷与压抑似乎只有在这个名叫江舟的阿姨面前才会缓解。

　　慕白芷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但在看到那双清澈而干净的眼眸，最终闭了嘴，说来也奇怪虽然认识很久但两人之前的交流主要集中在工作，很少私下接触，就以刚才的情况来说，若是以前她必然会争辩几句，可在这个人面前话却不知为何总是说不出口。

　　就好像很担心打破什么，不知缘由地便小心翼翼。

　　转头看去，那背影在低头从包包里找寻着什么，坐在身边的女儿却忽然间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能让她听的清清楚楚。

　　“妈妈，你喜欢江阿姨吗？”

　　脑子在这一瞬懵了片刻，慕白芷心底不知从何而来涌起一股心虚，不自然地想转开头，随即便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用手指戳着女儿的小脑袋瓜，

　　“想什么呢，怎么你喜欢她？”

　　“当然啊，江阿姨那么温柔，人又长得这么好看。”慕星瑶觉得自己此时眼睛里快要掉出小星星了，明知母亲的意思却假装无知，随即反问“妈妈，你不喜欢江阿姨吗？”

　　人长得漂亮，阳光开朗确实会招小孩子喜欢，成年人也是，都喜欢漂亮的，嗯也挺现实的，慕白芷权当是自己会错了意，笑着开口，

　　“嗯，我也挺喜欢你江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