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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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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太监匍匐在地,没有一点动静,呼吸都浅得可怜。
香炉烟熏缭绕,墨清野没出现任何中毒迹象,想来这香薰只是个引子。
沈阙早就打算对这些人动手了。
他们死得无声无息,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在了地上。
墨清野找了一个不会被血溅到地方待着,看着沈阙分尸。
屋子里的场景混乱,鲜血把桌案上的书染红了。
墨清野靠在书架上,他着低头,耳畔边除了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就只剩窗外的蝉鸣。
“你害怕?”
少年帝王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斧头,将割了舌头的宫人的头颅砍下,慢悠悠地看向墨清野。
“臣害怕。”墨清野隔着一段距离与沈阙对视,幽深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们是被毒死的。”沈阙手里的动作没停,但解释了一句,似乎是在安慰墨清野。
“臣知道,陛下仁慈。”墨清野说得很认真。
沈阙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墨清野不恼,道:“我确实觉得陛下仁慈。”
如果忽略地上的尸体,气氛倒也算得上温馨。
沈阙像是完全忽略了墨清野,认真地把屋子里的场景布置得血腥暴力。
“陛下,假的总会露出破绽。”
墨清野眉眼带笑,“人恐惧时候的模样很美。陛下觉得如何?”
沈阙客观地道:“有病的想法。”
墨清野不置可否。
“陛下先前不还说杀人是件有趣的事情?”
沈阙没有说话。
“得意忘形会摔死的,陛下。”墨清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字字犀利 ,满是嘲讽:“臣心善,能在陛下犯错时指出来,要是别人,说不定就挖个大坑把您埋了。”
十八岁的沈阙并不是真的以杀人为乐。
墨清野了解沈阙,又不了解沈阙。
他清楚的记得作为沈阙时经历的一切。但二十八岁的沈阙并不清楚十八岁沈阙的想法。
想伪装暴君,却又有那么一点自己都不知道仁慈?
装的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真的天性残暴,喜好杀人。
十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但墨清野会好心点拨沈阙?
不。他只是见不得沈阙软弱。
他讨厌过去的自己,这种隐秘的感情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烦躁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于是才控制不住出言嘲讽。
“陛下既然‘喜好杀戮’,就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露出马脚。尤其是祸,从,口,出。”
墨清野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太清楚沈阙刚才那句“他们是被毒死的。”想表达什么了,他在抗拒,更或者说是自我安慰。
看见这样的沈阙,墨清野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早就罪无可恕、万箭穿心死亡的暴君和昔日良心尚存、正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新帝,如同时间的闭环,沈阙从来都没有回头路。
墨清野讨厌追忆往昔,即使现在重活一世,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哪怕明知后果也是不得不做的。
身份,立场是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罪孽。
墨清野的理智拉扯着他不再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讨厌过去的自己,却也没资格指责他什么。
他只是,不愿看到沈阙这副蠢样子。
想到这,墨清野笑了笑:他现在是墨清野,沈阙蠢关他什么事?
“陛下恕罪。是臣僭越了。”墨清野笑得如沐春风,与刚从嘲讽时的表情别无二致:“只是臣见到陛下,总觉得亲切,下意识就想与陛下亲近,希望陛下无恙,陛下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还是小心为上。”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说的。
房间里的血腥味浓重,熏得墨清野咳了咳,沈阙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墨清野却知道沈阙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怎么会好心提醒我。无非是借机嘲笑我罢了。”“摆出一副长辈模样就是想取得我的信任”之类的阴谋论。
像他这种人啊,只有表现得有所图,才会安心。
“陛下,臣和陛下只是合作关系,陛下稚嫩,臣不希望陛下坏了臣的事情”
虚情假意的关心往往不如直击要害的威胁令人安心。
“呵呵,爱卿图穷匕见得倒是快。”
沈阙立刻就明白了墨清野转变态度的原因——他在迁就他。
阴沟里的烂泥是不会喜欢阳光的。
比起墨清野虚无缥缈的温和,他更适应两人剑拔弩张的讥讽。
还真是了解他的卑劣啊……
沈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右手拎着斧头,明黄色的衣袍上血迹斑斑,他盯着墨清野,透过墨清野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
仿佛有那么一瞬,沈阙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熟悉。
耳畔温润的声音依旧,只是多了几分冷意,显得有些高高在上:
“臣与陛下共谋大事自然是要与陛下心意相,通默契配合”
墨清野拱手,他还想说点什么,只觉喘不上气。
他的脸色苍白,心肺像是被一只大手篡住,疼得额角冒出冷汗。他紧紧捂住胸口,试图平息这阵痉挛,但那阵阵刺痛却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无法抵挡。
这具身体的体质真差,墨清野忍着巨疼,半倚着书架,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有些想吐。他掩住口鼻,看向沈阙。
沈阙啧了一声,还是走到窗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窗子推开。
一阵微风拂过墨清野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却丝毫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
它似乎在控诉这里的惨烈场景,模糊的血肉,残缺的肢体,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墨清野觉得自己晕得厉害,眼前的景象突兀的消失,只剩一片黑色。
他看不见了。
同时,脑中多了一段记忆。
有关墨清野的片段记忆。
根据记忆中的内容,他还会随身出现现在这种状况。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沈阙发现。
“陛下,臣身体不适。”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声音,就觉得他虚弱的厉害。
沈阙眉头紧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墨清野现在不能死,更不能在御书房出事。
他对守在门口的全福道:“送墨大人回去休息,再找两个御医去照看。”
“奴才遵命”
全福扶着墨清野出了御书房。
陈一焦急的等在门口:“大人,您总算出来了”他闻到墨清野身上有很浓烈的血腥味,想问些什么,顾及到全福,最后只得闭了嘴。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瓷瓶,取出一粒,递给墨清野。
“大人,这是新炼制的药,能缓解疼痛。”
吃下药后,眼前的终于不再是一片黑色,视线中开始出现些模糊的影像。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皇宫的窗棂,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远处的宫墙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肃穆,红墙黄瓦与蓝天相互映衬。
晨风轻轻拂过,带着花园中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宫殿前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巍峨的建筑。
墨清野住的位置离皇帝寝宫很近,据说是太子幼时故居。墨清野作为太子伴读,也曾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太子不是嫡出,他的母亲令贵妃深受先皇宠爱,先皇甚至想为她废除后宫,但受前朝牵制,并没有成功。
沈阙把他安排在这儿除了环境好便于养病,怕是还有警告的意思的意思。
先帝子嗣稀薄,共三位皇子,沈阙是先帝第三子,还是宫女所生。
大皇子是江皇后如今的江太后所出,在令贵妃入宫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可惜年幼时就死在了和令贵妃的斗法中。
而沈阙的生母也是个厉害角色,一个宫女爬床的选侍,硬是在江皇后和令贵妃的眼皮底下生下了他,还养到了七岁。
后来,江皇后被害,不能生育,沈阙就养在了她名下。
江皇后不喜他生母,对他也生不出亲近。令贵妃欺辱他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想扶持沈阙上位做一个傀儡皇帝,然后垂帘听政。
沈阙十三岁时,皇帝被令贵妃挑拨,把他丢到了边疆平乱。
十六岁时平定叛乱,十八岁时准备回京,这时候,江皇后就联合母族的人逼宫,还打着他的名义,他从立功的皇子成了叛贼。
无奈之下,只能杀回京城。
这场宫变持续了三个月,在他势力折损的差不多时,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传位于三皇子。
他被迎回京城,成了傀儡皇帝。
刚登上皇位,江皇后,不,江太后就开始安排女子给他,想要在沈阙诞下子嗣后,去父留子。
沈阙连寝宫都不敢回,对接触女人更是小心翼翼。
墨清野望着不远处的皇帝寝宫,思绪飘散,他整理好官服,朝金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