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是正道第一》吾枝晒月光

2、天命（二）

　　雪夜孤寒。

　　有几只黑鸦栖息在宗门外树梢上，万物都沉睡在这片极其寂静的寒冬，就连清水河湖面上都结了冰。

　　但在深夜里，被那道符箓骤然打散的阴森黑气再也没出现过，林岁朝一夜好眠。

　　转眼到了天亮。雪没有停，山岭上风声呼呼，青云宗顶峰主院往南方向。鸦青楼阁错落在山顶云雾雪景中，成片碧青屋檐被白雪覆盖。

　　天寒地冻，周围群山被一片残雪覆住。有风吹过，那雪松枝头被雪压弯，啪嗒的掉落下来。

　　“是在这吧？”

　　“应当是的，听他们说，小师妹就是在这边的。现下师父正在闭关给师娘疗伤，这些时日小师妹都交由乳娘照看着。”
　　“就是不知道咱们小师妹究竟长啥样？”
　　“是不是也同样喜欢咱们……”忽然随着院内走廊传来的一阵窸窣走动和说话声。刚还在熟睡的林岁朝瞬间就清醒了。她虽是婴孩，白天晚上睡眠时间较长，但她毕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小孩。所以在听到外面屋檐下一路过来的脚步声和动静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那声音逼近，这时有几双手前后推开了南面厢房的门，是一张张青涩稚嫩的少年面庞，青色衣袍被风吹鼓起来，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外面被雪覆盖的院子里穿透渗进来的冰雪冷气，又被他们连忙反手把门关上，看上去，是只有大人一半高的四五名青色身影。

　　他们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似乎有些做贼心虚般绕过最外面屋内柱子，发现床榻旁的那个暖和的摇篮后，朝里细小摇篮中的小娃娃低头。

　　他们神色紧张，十分认真地盯着林岁朝，也不知道刚才都奔着过来看她的高兴劲去哪了。而此时负责照看林岁朝的乳娘，去南院旁的小厨房给她弄热奶去了。

　　清一色弟子服，围在摇篮中的这名粉嫩幼小的女婴旁，还有人敛声屏息面色不安地问：“二师兄，你说像咱们今日这样不练功，偷偷跑到青云宗顶峰来看小师妹。”
　　“这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我们……”

　　这名弟子话音尚未落，他就察觉到身后隐隐不对劲，觉得有种说什么来什么的可怕阴森感，带头那人脖子僵了一瞬，缓缓看到旁边人的眼神后齐齐回过头。

　　便一瞬看到了那一袭青色弟子服，秀眉俊目，稍比他们出挑半高的身影，站在门前，正认真看着他们。

　　房间里，就只剩被放置在摇篮中的一名熟睡婴孩，和屋内明显局促站成一排的半高的孩子，他们看上去五六七岁不等。

　　全都是自幼便来宗门开始修炼，在青云宗内门的弟子，青云宗掌门也就是林岁朝的爹是他们师父，他们自然对这个刚出世的小师妹好奇有加。

　　于是接着，就有了下面让林岁朝闭着眼躺在摇篮里都感到头疼的一幕，四五个孩子正蹲在摇篮边围着她，他们小心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她却觉得周遭压迫别扭极了。还有拿手指头轻轻触碰她白嫩脸颊的，他们看摇篮中的稚□□娃娃，眼神中充满了足够的好奇在不停打量她。

　　但就在他们看了一会儿后，发现师母生的这个小师妹居然不哭也不闹，睡在摇篮中模样安静乖巧极了。

　　“哎嘿！这小师妹好可爱啊，她的脸像肉包子，圆圆的。”

　　其中有一名青云宗弟子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喏……”

　　“大师兄，小师妹这脸，也太软了吧？”

　　“她还小，你们都不要乱碰她。”
　　忽有一道清淡青涩的声音，在林岁朝身旁响起，那名看上去面容清俊的少年，皱了下眉，看着他们这般逗弄着摇篮中的女娃娃。

　　说好的只看一会儿，结果他们现在都赖在这不走了。

　　“唉？大师兄，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还有人揶揄他说道。

　　“你以前不怎么喜欢小孩吧？“就连他们说要偷偷组队来看小师妹，大师兄都明令禁止了，说是修炼最紧要。

　　更何况，还是尚在襁褓中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还在吃奶呢。

　　要是林岁朝现在知道他们是这么想她的，估计能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她的年龄比他们实际上不知道要大了多少。

　　就跟这间院子里刚好对着她开了一条细缝窗外的那棵被云雾笼罩住的青云宗山顶千年古树，还要老……个数万倍！

　　但无意中，林岁朝忽然脑海中的画面顿了下，她闭着眼，但她的视野却可以看到窗外院子里的那棵老树？

　　山顶上，大雪簌簌飘飞之中，那棵树参天茂密的大树枝叶被一团雪雾遮住。

　　也就是说，她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只不过那个范围，在她这间屋子周围有一定限度，再远的声音，她就听不清，也看不到那些模糊画面了。

　　林岁朝不由得在心里想，难道是她这一缕神魂中，残存着的力量？

　　但她不确定，只能想着等破羽醒来，再问问它。

　　她的力量是不是能慢慢恢复，并不是说完全消失了。

　　如果是这样。

　　她或许还能恢复自己的本源之力。

　　屋子里，几名年少的青云宗弟子围在林岁朝身边正乐呵，他们在青云宗这两年都没见过这么小又长得粉嫩漂亮的雪团子，那张脸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戳。

　　但当看到二师弟又想拿手指去戳戳她脸的时候，少年顿时一敛神，忙伸出手去阻拦，他情急说道：“小心些，别弄伤她……”

　　他本是想阻止二师弟的行为，毕竟师父和师母不在，小师妹现在还太小了，他们几个下手没有轻重，生怕弄疼了小师妹，所以他想要将那只手挡开的。

　　但当他手伸过来时，林岁朝的脸连接被人戳弄了好几下，虽然他们的手指力道很轻，但她淡色的眉皱起，明显是不太高兴了，她不喜欢别人捏她脸。

　　就在二师弟手上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看清，就连林岁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识海深处的那抹淬蓝光焰亮了一瞬，那道青色的身影就被摇篮中的女婴给震飞出去了。

　　“哐当”一声，猛地撞上屋内的一道将室内分隔开的漆嵌松涛山水屏风，旁边置物架上的一方石墨被震得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面屏风也轰然一声向后倒下。

　　同时在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转过身脸色一变朝他茫然惊讶瞪大眼看去的时候，那名青色身影早已经飞出去仰面朝天跌坐在了地面上。

　　这名青衣弟子被摔得胸腔一阵闷痛，他捂着自己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前面的人惊讶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他自己满头雾水回怼道：“咳咳，这我哪知道？”不仅是他，就连旁边的好几个人都没搞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他直接被一阵力量给掀飞出去了。

　　就在他们思考的时候，林岁朝长睫颤了下，想到有可能是她体内残存着的力量，似怕他们猜出来什么起疑心，只好选择最低级的一个办法了。

　　就看到屋内放着婴孩的摇篮中，那粉雕细琢的玉面女娃娃，清澈惺忪的大眼睛睁开，当看到屋内疑惑围满的人后，淡淡的细眉耷拉，嘴角往下一撇。

　　看得他们一瞬间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一抹紧张的情绪，随即他们个个都精神紧绷心底感到害怕极了。

　　他们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要哭吗。

　　下一秒，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巴，粉团子惺忪眼睛里酝酿溢出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

　　这不哭不闹还好，她这一哭，他们顿时慌了神：“不是。”眼下刚闯祸，林岁朝突然的哭嚎声吓到了他们，连带着刚才还处在震惊之中的众人都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连忙安抚林岁朝，“别，你别哭啊。”

　　“大师兄，这该怎么办？”他们这才意识到小师妹抽噎着啪嗒啪嗒眼泪往下掉，他们是真急了神情有些慌张无措，连忙去看旁边的青涩俊秀少年。

　　这他们也不会哄啊！

　　那名少年冷静沉着：“想来是师父在师妹身上设下的禁制。”

　　怕小师妹年龄太小，会出什么意外。

　　忽的，乳娘端着手里的一碗热汤进来，当听到屋内林岁朝的哭声，顿时被吓得不轻，她踏进屋内后，急忙放下她手中碗跑过来查看。
　　“哎呦，我的几位小祖宗，大小姐她还这么小，你们几个小娃娃不会照顾小姐万一碰伤了小姐哪里，来把小姐给我，你们先出去玩吧。”

　　青云宗这些内门弟子，也都是年岁不大不到五六七岁的孩子，在宗门内修炼刻苦认真，晨起苦练，都是些听话的孩子，但他们毕竟也才这么大点。

　　这他们下手哪能有轻重呢？她也是担心，夫人他们不在，她怕大小姐万一闹腾起来很难哄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大小姐平时比其他她带过的孩子都要乖，不哭不闹的，今日却忽然放声嗷嗷哭了。

　　乳娘将她抱起来，准备哄。

　　看到这样的情况，那些弟子只能先遗憾满脸自责的站成一排，准备离开。

　　他们也怕被师父责罚，本来来看望小师妹是好心，却没想到会这样。

　　皆都是满脸自责的模样，许是他们把小师妹吓哭了。

　　当看到室内摔碎的一方石墨，还有那面倒塌下来的松涛屏风，那名青色衣袍的少年手指曲起来，对着捏了个诀。

　　下一秒，室内刚才还混作一团的满地狼藉画面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只一息之间就完全恢复如初了。

　　在看戏的林岁朝：“？”她眼睛眨了下。

　　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她看到一瞬间就恢复原貌的室内干净齐整的情景，心底顿时有了什么新的认知，她才初临这个世界，对这个世上很多东西都不清楚。

　　可她如今看到了竟然有人也会捏诀术法，还有昨天半夜里发生的诡异的事情。想来这个世界也有一定的秩序规则。

　　有凡人修炼，也能习得这样的法术，她亲眼目睹了一瞬间被撞倒的屏风回归原处，那一方摔下架子几乎变得粉碎的石墨一丝裂痕也无，室内完好无损整整齐齐的，在青云宗弟子把室内恢复好原样后，这才对着怀中抱着林岁朝的穿着冬日衣袄的乳娘颔首：“抱歉。”随即他带人满脸歉意离开了。

　　外面还下着雪，但是屋内女婴响亮的啼哭声透出青云宗山顶寂静冷寒的院子，倒是打破了以往寒冬里这地方的和煦平静。

　　谁知道他们前脚一走，乳娘刚抱起来，在怀里轻拍着哄睡的女娃娃，忽然不哭了。

　　林岁朝不是真的哭，她就是为了吓唬他们的，怕他们多想。

　　不然像她刚才那突然发生的情况就不好解释了。

　　但经过她这么一闹，那些青云宗内门弟子原本都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想来看他们青云宗这个刚出世的小师妹所以悄悄来这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后，他们也知道是惹了祸。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那些青云宗的弟子都没来这闹腾过，院子里也就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只有窗外雪羽簌簌落下的声音，岁月静谧。

　　即便是到了夜晚，月在枝头，雪光在院子里映出一抹走廊里一道阴森气息，寒冷夜风拂过，林岁朝在屋中睡的正熟，忽然这间屋子的门被风一吹发出吱呀的一声从外到里打开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但在寂静黑夜里，那昏暗墙面映射出来拉长的阴森暗黑影子如同鬼影，静悄悄地逼近了在摇篮中襁褓里的婴孩。

　　那一瞬间，林岁朝眉心稍微一压，似察觉到了屋子里进来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她神海恍惚的意识在此刻被拉了回来。
　　但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只能假装没有听出来声音，青云宗主峰并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所以，林岁朝有了警醒，因她闭着眼睛，睡的很熟的模样。所以那只手，在走近她以后，缓缓停住，他低头凝视了摇篮中的林岁朝片刻。

　　就是她，这样一个刚出世的女婴，是将来会杀死他的人么？

　　随即，一抹朝她伸出的手的阴影忽然落下来，到了摇篮中这名白皙稚嫩的女娃娃的脖颈间，看这动作，一看就是想要掐死她的。

　　但林岁朝最不喜欢的，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模样被人当成婴孩似的打量，还有这种做贼一样溜进来走路一点气息也没有的人。

　　从屋外涌进来的阴森寒气萦绕在她周围，让她心底有些发毛，索性也就不继续装睡了。

　　就看到她不耐烦地闭着眼睛张了一下嘴，猛地一下，那一瞬间，少年浑身一僵，仿佛被惊到了。

　　因为他的手，被摇篮中熟睡的小女婴给一口咬住了。

　　但这感觉，不对。

　　林岁朝当即一怔，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就看到摇篮中的小女婴，她睁开了水灵灵漆黑的眼睛，看向摇篮旁站着的人。

　　她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她没有牙齿……这样咬人，只是不痛不痒的。

　　而且林岁朝看到眼前，这名貌似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他浑身气质压抑冷清。
　　绷着的稚嫩面庞显得阴气森森的，身形挺直，一双漆黑认真的眼睛，正蹙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