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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碰瓷与失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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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杨耗费了半天终于完成了这场手术,连轴转了几天此刻累得几乎魂游天外,连办公室都回不动了,打算缓一会儿就回家补觉。这会儿半躺在医院硌得人心慌的椅子上随手掏出了手机,打开监控,看到家里的猫Whiskey正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动喂食器。
Chris杨登时坐直了身体,往前拉了一下监控,结果看到喂食器该吐粮的时刻吐了个寂寞,看来要么故障了要么就是自己忘记添粮了。Chris杨把监控拉回实时,猫在喂食器前未曾挪动半步,只是眼珠子似乎都比平时更加惨绿一些。
Chris杨用灵魂的最大能量唤醒自己的□□,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叹了口气,擦了一把脸,抓起车钥匙,准备在拯救完病人之后赶紧回家,拯救自己那嗷嗷待哺的猫。
刚开过两个街区,路口的绿灯开始读秒了,结果前面的车反而慢了下来,Chris杨暴躁地拍了下喇叭,前方车辆的司机仿佛才智商归位,提速向前。Chris杨看着倒数2秒正踩上一脚油门,眼前便游荡过一个人影,旋即车的左前方传来一声闷响。
Chris杨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撞到人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挂上P挡一拉手刹便要跳下车,然后被安全带勒了一脸。解开安全带,心中已然七上八下的Chris杨在已经逐渐聚集的人群中奔向了车前方。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面色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臂,身体微微蜷缩。好在周围没有血迹,Chris杨略微松了一口气,赶忙凑上前去询问:“I’m so sorry. How are you feeling now?(真的很抱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受害者捂着左臂,抬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眸子映入眼帘,是个年轻的亚洲人。受害者看上去意识挺清醒的,起码头部应该没有受到严重撞击。Chris杨凭借医生的专业性迅速地上下打量着,很快得出了判断对方伤势应该不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Chris杨正准备上手再检查一下对方左臂的伤势,却见青年的眼中忽然蓄起了水光,吸了口气,两行眼泪就顺着脸颊划过,吧嗒地滴在了Chris杨手上。
眼泪的温度似乎又烫又凉,完美地凝固住了Chris杨地双手,同时掉下来的眼泪仿佛开启了青年的什么开关,他呜咽了一下,忽然开始哭得汹涌澎湃。称不上嚎啕大哭,但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有天大的委屈和难过。
Chris杨呆住了。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久远而陌生的中文单词:碰瓷。
然后Chris杨意识到处理交通事故的正确步骤——首先拨打报警电话。
好在已经有周边热心围观群众代劳了,又处在闹市区,阿sir很快闪现。
来的阿sir相当有存在感,是一位目测身高接近两米体重超过200磅的壮汉,Chris杨扬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梳了梳,又揉了两把脸,完全恢复了冷静,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这场交通事故的经过,还从手机上调出了行车记录仪当时的影像。为了尽快疏散交通,阿sir也很有效率,判定Chris杨付主要责任。
Chris杨暗自咬咬牙,毕竟是自己疲劳驾驶撞到了人。但碰瓷绝对没门儿。
青年此时终于止住了哭泣,阿sir如同一座肉山一样蹲在了他面前,语速极快地跟他叙述了责任判定的结果,并在这种颇具威慑力体型下力争亲切地询问他需不需要救护车,看到青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阿sir不免多了一份担心,问道:“Are you OK?(你还好吗?)”
青年眼中的茫然变得清澈了些许,清了清嗓子,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答道:“I’m fine. Thank you.(还好,谢谢)”
看来这青年恢复了一些神智,但不多。以及,这似乎是位同胞啊。Chris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阿sir被这AI式的回答震惊了。Chris杨也蹲下来,向阿sir出示了自己的名片,表示自己是这家St.Mathew医院的医生,离这儿只有两个街区,他可以负责把伤者送去医院。阿sir耸耸肩,表示可以。
Chris杨转向受害人,问:“中国人?”
青年长而直的睫毛还是湿的,擦干了脸上的水光,点了点头。
“走,我送你去医院。自己起得来吗?”
青年又点了点头,起身时Chris杨扶了一把,才发现原来他左腿上还有一大块擦伤,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十分扎眼,膝盖也肿了起来。
Chris杨替他开了车门,扶着他坐了进去。青年身量很高,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和黑色的五分短裤,一双长腿在副驾驶显得有些局促,考虑到他腿上的擦伤,Chris杨把青年的双肩包放在了后座,又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起身时正撞上青年的目光,两人挨得近,Chris杨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
这张脸倒不太像是会碰瓷的脸,Chris杨一时有些意志摇摆,放松警惕。
青年似乎在为自己之前的失态后悔,脸上显出些羞赧,很快低下头去。Chris杨也没再耽搁,上车启动,一个流畅的调头驶回了医院。下车时青年一个没站稳,差点栽下来。
Chris杨蹙起眉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找个轮椅来。”
青年刚想表示好像不用如此小题大做,Chris杨已经旋风一般地消失了,很快推了一辆轮椅回来,然后火花带闪电般地把他推进了骨科。
今日骨科门诊是他的同事Mia,一位黑人中年女士,看到Chris杨推着位青年进来表示了恰如其分的惊讶。Chris杨则非常冷淡地表示是自己开车撞了他。
Mia骂了他一句demon,然后看着眼前这位眼睛红红的、瘦削又年轻的亚洲男孩儿,心中充满怜爱,一句“Oh poor sweet bunny~~~(哦可怜的甜心小兔子)”张口就来。
Chris杨看着原本只是眼睛红红的青年,从听到sweet bunny这个词开始,脖颈染上了一层粉红,一直蔓延到耳朵。看来英语也没那么差。
一套检查下来,确诊青年左臂有骨折,左腿擦伤加扭伤,跟Chris杨在现场的判断差不多。估计是被撞倒时大部分重量都落在了左臂。
Chris杨一边跟Mia讨论X光片,一边又无意识地穿回了白大褂,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对自己该死的职业病发作充满绝望。处理好之后,Mia建议住院观察一天。
Chris杨把青年带到了住院部,想了想,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Chris Yang,这家医院的心外医生。刚才给你验伤的是我的同事。作为这场交通事故的责任人,我会承担你所有的医疗费用,但你无需在你的伤情上做什么文章,既然都是同胞,希望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青年哭过的眼眶周围的红色已经淡去了,脸上又浮现出了茫然:“?”
青年跟Chris杨对视了一会儿,神智如果能读条的话此时大致已经回复到80%,终于理解了这位医生的画外音。于是匆忙地翻起自己的双肩包来,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
Chris杨打眼一看,哦豁,居然是个名牌大学K校的留学生,学生证上面印着青年蓝底穿衬衫的照片,笑得青春洋溢阳光灿烂。Chris杨又把目光移到了青年的名字:Mao WU。
“五毛?”Chris杨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便宜名字,现在国内还流行贱名好养活这一套?不过似乎有点耳熟。
“邬卯。”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我叫邬卯,额,乌黑的乌加个耳,寅虎卯兔那个卯。我是K校计算机系的研究生。我没想讹你。再说就算你不赔,学校也有医疗保险。”
Chris杨:“哦……”
Chris杨小学就随家人来M国了,中文听和说还是母语级别,但读写的确是生疏了,对于这名字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没反应过来,决定不在同胞面前露怯,过会儿再用手机偷偷查一下两个汉字的写法。
看来误解人家是碰瓷的属实冒昧了。但这下Chris杨就奇怪了:“那你刚才在大街上怎么哭那么惨?撞得那么疼吗?”
邬卯的皮肤又肉眼可见地变红,垂下眼睛:“啊……不是……疼当然是挺疼的,一开始的确是疼出眼泪的,不过后来是因为……”
看他嗫嚅起来,Chris杨此时的好奇达到了顶峰,双手交握又凑近了些。
邬卯冷不丁又对上了这张脸,虽然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但这位约莫30岁的大夫有双漂亮的桃花眼,脸型轮廓流畅又锋利,俊美中带着一点强势的侵略性和浪荡气。
一个闯入得很痛的陌生人。但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自己无人诉说的心事却忽然有了一个出口。反正是陌生人。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
但还是有点丢脸。对啊,艹,老子怎么能在大街上哭成那样。简直可以纳入人生黑历史的新篇章。
经历过复杂的心里斗争,邬卯带着一种生无可恋又忧郁的神情,用一副十分做作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是因为我失恋了。反正也被你撞了,趁机哭一哭。”
说完邬卯迅速地抬眼一瞥,医生盯着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邬卯又垂下头抠着床单:“咳。啊……就是说,那个,我从青春期开始,有个暗恋了8年的男孩子,为了能做好兄弟从来没敢跟他说。结果今天他告诉我,说他交了男朋友。”
邬卯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却收获了一声轻笑。
TMD。邬卯的心中没来由地烧起了火气,这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情吗?邬卯怒目而视,却见医生站了起来,白大褂敞开着,叉着劲瘦的腰原地转了一圈,脸上没有嘲讽地神色,反而满眼惊讶和探究地看着他,一时让邬卯不知该作何表情。
Chris杨又笑了,笑得有种不符合年纪的生动活泼,眼睛亮得黑眼圈仿佛都淡了许多,然后口出暴言:“自从进入21世纪以来,我就没再听过这么纯情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