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大地》陈馥燃之

8、捌 红丝绒

　　“干什么吃的！”
　　俞山忠怒喝，啤酒瓶子抡下去，手下趔趄摔在茶几上，其他人吓得不敢吱声，生怕注意到自己头上。他发起怒来如金刚罗刹，满屋惊惧。

　　晏好戏谑玩味抱着胸，在门口，她喜欢俞山忠教训人那副狂样，特别凶，满足她莫名其妙的慕强。

　　俞山忠察觉她来，停了手，拧眉，背对着她，绷嘴恶狠狠点了点办错事的手下，下达最后警告。

　　晏好的暗红色细高跟把会所暗金色斑驳地板踩得脆响，她坐到欧式丝绒质地沙发上，冷着脸无视俞山忠。

　　那次接风宴后他们没再见面，有些微妙的别扭。

　　俞山忠走过来，神色和缓些，但身上那股子狠历劲还没完全收住，等她开口。

　　“脚疼。”
　　晏好挑衅似的仰头看她，两腿交叠，高跟鞋挂在脚尖上摇晃。

　　俞山忠不嫌丢脸，也懂她就是故意，当着一众畏缩不敢吱声的手下的面，直接单膝跪在地毯，握着那只细白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把害人的美丽刑具脱下来，揉捏着低声问：
　　“是不是磨破了？”

　　像她走之前那样，正常地哄。

　　晏好看他神色如常，知道他也是故意，恼火又没招，没好气对着一屋子噤声的喽啰扬下巴：“都出去。”

　　只剩他俩，晏好依靠在沙发背，神色居高临下地生气，语气却委屈：“你躲我。”

　　俞山忠沉默地帮她揉被鞋磨红地方。

　　“你不要我了…”
　　晏好气急猛地坐直，直逼他凑近，委屈得摇摇欲坠，嘴巴抿着给出绝望断定。

　　俞山忠也来气，没收住的劲儿又散开，沉着脸，手上收紧力道握住她的脚踝：“我他妈怎么不要你了？你想干什么？作什么妖？”

　　“那你喜欢我。”
　　大小姐颐指气使惯了，表白也要祈使句。

　　“什么意思？”俞山忠皱眉，嘴唇绷紧，他跪在地上，却像是真正主导，他盯着晏好，要她解释。

　　“你知道的，”她微微歪着脸，慢慢俯身靠近他的眸子，“你看到我，用你的领带，在家里。你怎么不明白了？”

　　是了，那扇半掩的门里，小女孩随意搭在身上的薄毯，细细簌簌，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腿和一瞬间紧绷的脚背。
　　还有那条黑灰色、被她光明正大偷窃的领带，缠绕在手腕，靠近喘息的唇，不知在一片绯色浆糊的脑子里承载怎样的引导者角色。

　　那时他逃也似的下楼，挡住尹卓，去吃那顿干涩的晚饭。

　　晏好凑得更近，微眯起上挑而圆的猫眼，吐字喷出温热的气撒在俞山忠耳侧，晚香玉，依兰裹挟檀香木的尾调盈盈，温热而甜，绯红色唇膏亮晶晶湿润着，语气带着点捏住他把柄的得意挑衅，又赤条条期待。

　　俞山忠僵住，被拆穿的一丝心虚下意识外化成压迫感，他站起来，低头盯着小女孩：“你这不是爱，你只是习惯我。你可以依赖我，但你不能爱我。”

　　他第一次有养孩子养失败的受挫感。

　　“那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俞山忠正色着点头，带点哄孩子的妥协。

　　“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晏好万分不解地着急想要知道为什么，她也站起来，赤脚踩在沙发上，白皙秀气的脚被暗红丝绒衬得更白，比俞山忠高一些，“因为我太小了？你喜欢成熟御姐？”

　　这个局面她设想了无数遍，但真的发生了，她所有的坚硬盔甲溃败一地化作原型，变成耍赖的小孩。

　　像小时候争辩自己可以吃冰淇淋不会肚子疼一样，着急着撒娇，胳膊环上对方的脖子：“我都二十一、大学毕业了！”

　　她把头贴过来埋在他脖颈蹭，头发丝痒得俞山忠心里一团乱糟。

　　“晏好。”

　　他警告。

　　她就是不放手，额头窝在他衣领：“抱一会。我回来都没有抱过你。”

　　俞山忠还在气，不动。

　　过了半分钟静默僵持，终究是败下阵，抬手用力环住她，把人从沙发抱下来，让她光脚踩在自己的皮鞋上，把服帖着薄薄衣料的腰和窄窄的背压进怀里。

　　晏好喜欢紧而用力的拥抱，俞山忠自始至终懂得她的需求，没有不满足的道理。

　　晏好见好就收，再久会溃不成军地不要分开。她偏过脸瞧他，眸子亮晶晶：“明天去接我，穿我买的那件外套。”

　　扶着他踩上鞋子，脚步轻快走出去，逆着光影，留下俞山忠和他怀里残存的香水尾调。
　　他抬手用力捏自己眉心，想掏一根烟抽，才发现良久的紧绷让他喉咙干涩得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