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他们周而复始》请踢断我的腿骨吧

3、听广播是个好习惯

　　眼睁睁看着同学们的人头接二连三地落地，何子望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冲击，情不自禁紧紧搂住同桌的脖子，而宗佳欣已经尖叫着向楼梯口逃跑。
　　岳元刚刚应该是在门口查看公告板上的成绩排名，此刻人头缓缓滚落到她们脚边，脸上依然是春风和煦的微笑。
　　啊啊，还是很好看。何子望精神恍惚地想着，迟钝地意识到应该拉着同桌逃跑。
　　但似乎已经迟了，一个硕大漆黑的毛球带着撕裂空间的特效凭空出现在教室里，睁开身上的七八只眼睛环顾四周的尸体，然后转向她们。
　　我一定是疯了。何子望呆呆地想。
　　她为什么能在眼前的不明怪物眼睛里看出笑意。
　　然后，她听到一声巨大的“砰”！眼睛也进了杨絮和飞花。
　　刚刚，好像是广播打开的声音。何子望迷迷糊糊地想。
　　门口的喇叭不知道为何开始播放音量巨大的跑操音乐，几乎震破人类的耳膜。
　　必须赶快逃跑，何子望拼命去拉同桌的手，但同桌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办法，何子望机械地把同桌背在身后，在装了铁窗的开放走廊上拼命奔跑。
　　跑操的音乐也适时地进入“一二一！”的部分。
　　黑色的毛球跟在她身后随着音乐蹦蹦跳跳，红色的花一朵、一朵绽开在被他们留在身后的窗子上。
　　一个又一个教室的声音平息了。
　　何子望被什么绊倒在地。
　　脑袋炸开的女尸堵在楼梯口，穿着统一的校服，脸又一起被炸得粉碎，明明应该认不出她是谁的。
　　但是校服裤子的右口袋掉出一盒牛奶。
　　跑操的音乐突然平息了。
　　广播里传来争执的声音：
　　“快滚！”
　　“蒋老师，可是我……！”
　　然后是一个女人暴怒的声音：
　　“所有人！现在放假！离开这里！”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教室里会立刻爆出欢呼声，接着是所有人收拾书包“咕里咣当”的声音。
　　但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教学小区里安安静静的。
　　何子望趴在地上，透过装在走廊上的铁窗，看见了被隔断的、血一般的残阳。
　　……黑色的阴影也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一脚踢开宗佳欣，背起同桌，何子望连滚带爬地坠下楼梯。
　　广播室里传来女人微弱的痛呼声。
　　但何子望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喉咙被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堵住了，只是茫然地向教学小区之外逃跑。
　　可教学区的自动门严严实实挡住了她逃跑的脚步。
　　“叔叔叔叔！救命啊！开门啊……”发出声音是这么困难，何子望几乎只是开合着嘴狂敲保安室小屋的门。
　　保安室的窗户被卷帘门捂得严丝合缝，从外面看不见窗户上有没有溅出的血和脑浆。
　　而门应该是被何子望砸开的，没有头的保安还在看着档案室的监控。
　　监控里是赤身裸体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万幸的是因为也没有头，偷情并没有没被发现。
　　何子望一下子跪在地上。
　　……救命，谁来……救救我……
　　她的脑子里从前偶尔也冒出过一死了之的念头，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
　　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救命，谁能救救我。
　　似乎有一枚导弹落在她的身后，音爆几乎撕破她的校服。
　　有飞溅的砖石块打在她的后背，何子望痛得一下子软在地上。
　　“我是为了不伤到那个学生才没有打中的。”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人从尘土飞扬中走出来。
　　同样穿着制服的小女孩严厉地管教她：“不要给你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对付怪物的导弹没能打中目标让祂逃了，反倒伤到了无辜的学生，已经足够让钟云燕懊恼。
　　何况对付空间系的怪物没能一击致命，钟云燕已经看见了她们之后被当成狗子来遛的结局。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幸存者保护起来。
　　小女孩不用蹲下就能和堪堪撑起身体的何子望视线平齐。她相当和蔼地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是钟云燕，后面是我的同事钟红燕，不要害怕，我们是官方人员。没事了，和我们走吧。”
　　何子望呆呆地朝她伸出手。
　　面前的小女孩正处在最丑的尴尬期，皮肤是不均匀的酱油色，脸上也没肉，完全就是只猴子，但不知为什么流露出一股成年人的老练和疲惫，反而让她看着更丑了。
　　何子望试图把同桌也拉起来，但后背痛得受不了，看起来几乎就只是在地上打滚。
　　“喂，把你背后的尸体放下不就得了。”钟红燕忍不住插嘴。
　　“……什么？”何子望呆呆地歪过头。
　　不顾姐姐钟云燕飞过来的眼刀，钟红燕的嘴比她的脑子快多了：“你背后的尸体啊，把那玩意放下呗。”
　　“闭嘴！闭嘴！闭嘴！”何子望放下同桌残缺的尸体，捂着被喷满了红白秽物的脑袋，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发出嘶喊。
　　泪眼模糊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强烈地希望那个讨厌的中年女人什么都没说。
　　如果她什么都没听见就好了，如果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然后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直到被眼睛传来的剧痛唤醒。
　　眼睛剧痛难忍，何子望遵循着本能躲进阴暗的墙角，眼睛的疼痛才稍微缓解。
　　她发现黑丑的小女孩正乖顺地被自己抓在手中。
　　“你醒了？”钟云燕温和地同她说话。
　　“好痛……好痛……我的眼睛，为什么，痛死了……你做了什么？！”何子望不善于忍耐疼痛，不禁捂着眼睛蜷缩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钟云燕不由得露出略带伤感的笑容：“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可是，我的妹妹被你杀死了。”
　　“你知道吗？我妹妹的身体越是成长，心智就越是倒退。我很不容易才把她的心智勉强维持在十三岁左右。”
　　“可是你刚刚却把十三岁的她杀掉了。”
　　何子望甚至痛得睁不开眼睛去看她，崩溃大叫道：“那你把我杀了偿命吧！我不要活了！只要别让我这么痛！求你了！把我结果吧……”
　　钟云燕试着伸出手想摸摸她，但被吊在空中做不到，只好口头安慰她：“不是我，我没有怪你，也不想让你这么痛苦。是另一个孩子在痛苦，所以你也会痛，你听见了吗？她在哭啊。”
　　非常尖锐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何子望痛得快要失去理智，但仍然觉得这笑声异常熟悉。
　　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很熟悉的女声，熟悉得有点可怕，一定是每天都会听见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尖锐的笑声在追捕她，可不论何子望如何挣扎着逃跑，笑声都越来越近。
　　直到她痛得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可怕的笑声也停在她的背后慢慢贴过来。
　　“看看我……看看我……”
　　笑声变成了熟悉的黏糊鼻音，一双冰凉的手扎进何子望的手心，硬生生把她捂着脸的双手撕开。
　　“看看我……看着我……看看我啊……”
　　好像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哀求的声音滑落到她的脸上。
　　几乎是被强行扒开眼皮。何子望仰起头，看到一张不停落泪的陌生面孔。
　　和环绕在她周围的无数眼球。
　　“看着我……”陌生的女生啜泣着，环绕着她的无数只眼球也就默默凝视着她。
　　何子望确信自己之前从没见过她，但此刻她终于听出来她的声音属于谁。
　　“你是，广播站的小雪……？为什么？”
　　周四晚饭的时候，广播站的主持会轮到昵称是“小雪”的人，按理说学校的广播节目一般是没人听的。
　　但何子望恰恰好喜欢她的声音，又很无聊，反倒变成了固定听众。
　　“……你认识我？”女孩的表情变得惊恐，一瞬间撒开何子望的手想要逃跑，可随后想到什么，像坏掉的豆腐那样瘫倒压住她，把手伸向她的眼眶。
　　“你认识我吗？那就看着我，看看我吧，求求你，看看我。不要把眼睛移开啊！看着我看看我啊！”
　　小雪哭着，手指已经碰到她的眼球。
　　“你干什么！滚开！”感到眼球传来的剧痛，何子望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但她的眼球并没有被挖走。
　　何子望睁开眼，看见“小雪”被整齐切断的头颅躺在灰色的眼球中间，她的身体轻飘飘地落进她的怀里。
　　茫然接住落进怀里的尸身又一把推开，何子望的眼睛已经不再痛了，但她还是紧紧地捂住脸。
　　“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眼泪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来，但何子望并没有张开双手的勇气。
　　“……我也希望，我只是在做梦。”还被吊在空中的钟云燕发出忧愁的叹息。
　　“你看见过了吧？那个黑色圆球一样的怪物。祂可以把你们最强烈的欲望扭曲成现实。”
　　“所以，祂最喜欢中学和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是感情还是欲望都很激烈。”
　　“白天还觉得自己是应当被完全抹除的尘埃，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自信整个世界都因为自己的愿望而转动。”
　　“昨夜还把自己暗恋的可人捧成世间唯一的神，或许隔日又痛恨他到了想一把火烧死他的地步。”
　　“所以祂最喜欢你们了，你们的欲望总是最容易被祂利用扭曲。”
　　“你刚才听见了吧？那个女孩子想要被看见。所以她获得了夺取别人眼球的能力。”
　　“你也一样，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吧，孩子。看看你的恨意是怎样切割那女孩的脑袋。”
　　“就像你轻松割下了同学们的脑袋一样……”
　　何子望先是愣住了。
　　转而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摇头。
　　“我没有……我没有……”因为哭得太多，喊得太多，她说话像是蚊子叫唤一样。
　　钟云燕顿了一下，忍耐着快要折断脖颈的剧痛，轻声说：
　　“可是没有的话，那现在把我吊在空中的又是什么东西？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何子望身体一僵，不可思议地活动身体，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往后看。
　　她的下半身已经变成扭缠纠结的黑色骨链，其中一根正紧紧锁住钟云燕的脖子，把她吊在半空中。
　　钟云燕带着勉强的笑容和她对视，小小的身体突然软下来。
　　何子望同时听到“咔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