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锦瑟轻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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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乐声正从悠扬转为柔和的尾音，丝竹声渐弱，香炉里缭绕的青烟也缓缓升腾，映出宫灯的细碎光斑。宴会已近尾声，却无一人先退席。皇帝尚未离座，众人依礼恭候。
苏琛坐在席中，指尖拂过瓷杯的杯沿，耳中仍是若有似无的人声交错。许多宾客面带微笑，然而笑意之下各自心事深藏。这样的场合对于他来说恰如一出古典大戏：宽大的宫帷是华美布景，龙椅是闪亮的焦点，而他不过初登场却能慢慢感知这戏台的节奏。
有宫人轻步上前，将果品、蜜饯奉给众人品尝。苏琛挑了一粒颜色艳丽的蜜渍山楂放入嘴中，酸甜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高座上的皇帝，见对方似在若有所思地俯视众人。
此时，皇帝开口了，声音清朗而低缓：“今日众卿皆在此，朕倒想听听各位对国中商贾之事的看法……”话语在殿中回荡，清越如玉石撞击，清晰却不高亢。
苏琛再次将目光轻轻投向高座处。借着殿中柔和的灯光，他得以更清晰地打量这位年轻帝王。皇帝不过弱冠之龄，身量修长，深色龙袍以金线勾勒流云纹饰，袖口及衣襟绣有神龙在云雾间翻腾。然最动人心魄的，是他那张似谪仙般的面容。
那是一张近乎无可挑剔的脸庞：眉如远山，眼似深潭，乌黑的发线在额前松松束起，镶着一枚玉簪，无繁琐饰物，却更衬出清冷气质。他的瞳仁黑亮，宛若沉于湖底的黑曜石，在宫灯微光下折射出沉静的微光。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轻启之间，吐露言语如珠玉滚落，令人不自觉屏息聆听。
在这般俊美下，又不失帝王之威严。虽年少，却已不似寻常贵公子那般柔软，他的目光行过之处，宛如一柄无形的尺衡，将众人内心一一测量。与他的清雅俊美相比，那沉稳与冷寂的气质更为扎实，给人一种绝不轻易为外物所惑的感觉。
苏琛心中暗叹，若不知对方身份，他或许会以为这是一位名动四方的才子俊彦，然而那一身龙袍与榻上端坐的神态，却令一切柔美沉淀为无言的权势。美貌与权力交织，成就了独特而危险的魅力。
此话一出，一众朝臣面面相觑。商贾之事本非堂上大计，却由皇帝主动提及，必有深意。顾迟神色依旧沉稳，如溪水不动，他先不发言，似在等其他人试探。
有一位礼部中年官员率先起身，恭谨说道：“陛下，商贾虽兴，但我朝素来以农本为先。今南境贸易虽活跃，却需节制，以免风气浮躁。”此官言辞稳妥，听不出激进态度，却明显有些保守倾向。
另一名年轻尚书随即附和，谨慎表示要加强监管。众臣各抒己见，却都围绕传统思想，不敢过于偏向商贾。
苏琛听着，只觉这情形颇有趣味——在现代，他见过无数商场博弈，也知市场繁荣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但在此朝代，官员多半对商人存有偏见，认为士农工商，商贾地位低下，不宜长足放任。
他脑中飞速转动，如果在此时稍加点拨，也许能再次引起皇帝的注意。可他还不能表现得过分先进，否则会像平地惊雷，令人怀疑。而此刻皇帝和顾迟的目光正冷静审视全场，似在筛选有智慧之人。
正在此时，一位郡王开口：“陛下，商贾之事臣不懂，但听闻南境货品日增，百姓有余力以物易物，生活或有改善。是否可多设集市，促民自富？”
此话一出，有官员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觉得郡王心思浅显。
苏琛沉吟片刻，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小小机会。他并不需要抛出惊天大论，只需在皇帝面前展示一点与众不同的眼光就好。他放缓呼吸，从容起身，微微躬身道：“陛下恕臣弟多言。臣弟认为，商贾之事不应一刀切斥为浮躁，也不该任其无序生长。若能由朝廷设立商税管理，让行商有规可循，为国库增盈，同时又可鼓励良□□易，何尝不是利民之策？”
话音刚落，殿中不少人侧目看向苏琛。一个一向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竟在此时提出设商税、管理市集的观点？这在保守的士族眼中或许新奇，在务实官员耳中也不无道理。
顾迟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探究。设商税，这并非无人想过，但朝堂上对这个议题一直争议颇多，大多数人敬而远之，因为一旦涉及税制改革，必然牵扯诸多利益关系。安平王此举虽不激进，却为皇帝提供了一种中庸却实用的可能性。
皇帝淡淡一笑：“哦？你倒有些想法。朕记得你素来不议此等杂事，今日倒有胆开口了。”语气似责备，实则隐含一丝戏谑，仿佛在考量苏琛的用心。
话音刚落，那眉宇间的清雅宛如刀锋翻转的冷光，笑容虽浅，却让人心神微颤。苏琛意识到，这位美而冷的帝王可不只是美貌，他的每一点表情变化都蕴含微妙含义，不是纯粹的赏心悦目，而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顾迟在一旁静观，面不改色。众臣或继续附和，或心中揣摩。而苏琛则继续以从容的态度应对。他知道，这位俊美的帝王不偏不倚地俯视众生，只消一眼，便能记住你的一言一行。想要打开他的心门，必得小心行事，在这张仿佛雕琢完美的面孔背后，一颗帝王之心冷静沉着，而安平王必须学会在这沁凉的美貌下寻觅火苗，在这幽深的瞳中读出变幻的光影。
苏琛仍维持恭谨神态：“臣弟不过随口一言，未必高明，只因近来读典（他装作确有研读）时见古有先例，既劝励农桑，也不轻贱商贾。臣弟并非想僭越，只盼陛下在无暇之余，或可命人详审此策。”
楚焱没有立即表态，只用深沉目光掠过。阵阵沉默中，顾迟轻敲桌几下，似在心中衡量得失。
最终，楚焱抬手：“此事暂存心间，日后再议。今日不过宴席，不必深论。诸卿请坐。”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话题戛然而止。可这短短数语已在许多官员心中生波：安平王果然已不似过往，是装样子、还是另有精心筹谋？
随后，乐声再起，但气氛与之前稍有不同。苏琛察觉到几道若有似无的注视：既有好奇，也有潜在敌意。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要在这宫廷棋盘上落子，就必须先引人注意。
他不动声色，仍浅饮微啜，像一朵无害的花。在现代商场中，他曾用相同的伎俩吸引潜在合作伙伴的目光，不急不躁，不让人看透，却又放出可供遐想的讯号。
楚焱忽然转头对顾迟笑道：“顾卿，朕记得你素来对南境事务颇为关注，你以为今日诸人的言论有何可取？”
顾迟微微一揖：“回陛下，臣认为众人各有见解，取其长处，再加陛下英明决断，必能行之有度。不论是增税抑或设市，最终都要考虑民心所向。”
这话滴水不漏，但在这种时刻，顾迟淡淡将苏琛的观点也含在“众人”二字中，既没反对，也没明确赞扬。苏琛心中一笑：顾迟此人不愧是皇帝的心腹，处事稳健，绝不轻易表态支持某一方。
在这微妙角力中，宴会渐入尾声。皇帝似满意了今日的讨论，也似对安平王这个“变数”有几分兴味。他未对苏琛更多追问，只在起身离席前，让内监宣道：“今日众卿尽欢，安平王虽初愈，可也要多加保重，望日后再有佳言相告。”
这话令堂中几人心弦微颤：这算是陛下对安平王的一点宽容与期待吗？
苏琛垂眸应是，唇边挂着浅淡笑意。皇帝退出大殿后，群臣起身相送，宫宴也就此告一段落。众人三两成群，或彼此寒暄，或匆匆离开。苏琛不急，他静立原处，待人流稍散，方才缓步向殿外行去。
殿门外的长廊上，风拂檐角，传来微弱铃声。顾迟从另一个侧门缓步走出，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苏琛，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苏琛心中明白，这位丞相定将自己记在心上。以后难免要在权力与情感的隐秘搏杀中，与顾迟打交道。
阿齐在一旁轻声问：“王爷，咱们这就回府吗？”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苏琛轻笑：“回吧。”他回首一望，宫墙内灯火犹明，微光荡漾。今日不过是场开局，他尚未真正进入棋盘中心，却已让棋手们注目。他期待着下一回合，期待着在皇帝与顾迟的对视间，找到更多契机。
在这初春的宫闱深处，一条潜藏暗流的河已缓缓流动。苏琛踏步走进夜色的微光中，心中隐隐有乐音回荡——那是他作为新生棋子的暗笑，是他对未来博弈的轻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锦瑟轻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