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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心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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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家门口大开,屋内的灯投射在地面,映出两个身影。贝琪爸妈相互依靠席地而坐,面朝街道尽头。他们在等待付芮的消息。
付芮看了一眼睡着的贝琪,没有在前门露面,悄悄落在屋后,轻轻将贝琪放进床上。然后,又骑着车远远行来,停在贝琪爸妈前。
老两口向她围来,堵着她进门的路,他们不停地询问,晕得她不知该听谁的,于是她全程沉默,只是不停地摇头,摇头。
有人注意她只穿了内衣内裤,询问中追加了一句。她更加不敢停留,手上使劲推开他们,他们一次一次围堵,她就一次一次推开。
关门时,看着贝琪妈疲惫的红眼睛,喉咙又是一阵紧绷,她害怕地撇过脑袋,闷闷地说:“对不起……明天,明天我再去……我找其他人帮忙,对不起……”
卷门重重落地。贝琪妈无助的表情,一直在眼前闪现,她彷佛通了异能,能透视背后隔着一道铁门的女人。女人内心的焦灼不安,穿过铁门袭来。
她吓得后跳,转头逃似地跑上楼。
楼下,他们还没走,不依不饶敲门。她赶紧找了副耳机戴上,调高音乐声音,即便如此仍能听到一楼的动静。因此,她冲进卧室,想找个枕头或者被子捂住脑袋。
一进门,却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
窗户关得好好的,一转头,她瞧见卫生间门打开一条缝。轻轻推开门,看见贝琪将自己揉成一团塞进阴暗的角落里。
按下墙上的开灯,灯光一闪,贝琪尖细的声音骤响,“不要开灯!不要!”
声音是如此的惊恐,她不由地一抖,手掌啪地敲下墙上的按键。
闪烁的灯光刚稳定,下一秒又被切断,窄小的卫生间瞬间变黑。
她慢慢摸向浴缸,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睡在浴缸,会冷。我们去卧室睡,好吗?”她的声音很轻柔。
贝琪瞠目张口,身体一直在发抖,她也忍不住跟着抖动。浴缸边缘有水,她的手不小心滑落,整个前臂伸进凉水里。
这时,贝琪出声:“付芮,帮我。”
“洗澡?”
模糊的黑脑袋点点。
借着晦暗的月光,贝琪的身上穿着她那套睡衣,湿漉漉的,紧贴在皮肤上,头顶花洒在滴水。显而易见,洗澡是临时起意。
脱去衣裤时,贝琪全身充斥着反抗,付芮明白这是她无法控制的。
洗完一遍后,贝琪又要求洗,于是她照做,洗完后又是一次请求,一次又一次。贝琪看到付芮在犹豫,反向安慰她说自己没有事。
后半夜,凉凉的水汽激得付芮裸露的肌肤起鸡皮疙瘩。她怕贝琪受凉,第六次时,她拒绝了,无论少女怎么哀求,她都不开花洒,不仅如此,趁着少女虚弱,抓过浴巾,包裹住她抱出浴缸。
贝琪挣扎着,两条腿甩动,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地摆头,嘴里发出吼叫,浴巾松垮一角,她便伸出一只手扣抓付芮的脸和头发。
“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来救我!……”
付芮再也拧不住喉咙的一把锁,压声痛哭。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拖着贝琪往远离浴缸。
她龇牙咧嘴承受所有碰撞,终于控制住局势,而地上一片狼藉。
怀里的少女,瞪眼仇视着她,嘴里的牙齿狠狠咬着她的手掌。她真的没办法了,贝琪肯定不想别人知道,她也不允许别人看到贝琪的惨样。
上午10点,小窗外投射强烈的阳光。
付芮悠悠醒来,感受到怀里空荡荡,警铃大作,腾坐起来,一眼看到贝琪裹着浴巾缩进浴缸里,小小的浴缸空出一大半。
她紧绷的身体一松,躺回原地。全身的疼痛开始沸腾起来,头皮刺痛,脸也痛,上手要摸,却看到手掌边缘一排牙齿洞,血已凝固结痂。
再度坐起来,慢慢起身,走进卧室换好衣服后,拿出一条被子给贝琪盖上。
洗手台上的镜子里,她满脸血痕,拿起梳子轻手轻脚地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头发一丝一缕被梳子梳下,最后干脆一把剪刀,那里打死结就剪哪里。
做完头发功夫后,又从柜子里拿出药膏,涂抹脸上的抓痕,顺带抹几下受损严重的头皮。
慢慢洗去手指上浅薄的血水和药膏。从柜子拿出治跌打损伤的药,她处理着身上撞出的青紫,眼睛时不时观察镜子里的贝琪。
她想了想,打开柜门拿走药膏轻手轻脚地靠近浴缸,跪坐着,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上手一点点扯下浴巾。
她每拉下一点,便紧张地看贝琪一眼,伤痕一经露出,就赶紧上药涂抹。
涂抹一小块伤痕,费了付芮很长时间。就当她找第二处伤时,贝琪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对不起……很疼吧。”
贝琪的眼睛挡在头发下。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没关系。”付芮却低下头,两眼看着自己的大腿。
她问贝琪:“肚子饿吗?”
贝琪头抖抖,不知是点头还是冷的。
“我现在给你去买饭,你等着。”
不看贝琪的反应,她走了出去。没有立即下楼,而是先走回卧室,戴上口罩和墨镜,给自己全副武装了一番,才走下楼。
她打开内门,将耳朵贴在铁皮卷门听外面的声响,没啥动静后,才小心地拉起卷门。
阳光射进屋内,门外没有贝琪的父母,她松了一口气。
昨晚光顾着贝琪,电动车没充电,她只好走路上街。路过附近几家餐饮店,她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最后来到一家药房。
一脚跨进去,头顶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音。一男一女两位医师守在门后柜台,她直接走到女医师前。
“那个,避孕药有吗?”
女医师含笑:“有的。事前?事后?长效,短效,紧急,男用的也有……”她边说边走动,弯腰从地柜取出几盒药,一盒一盒排在桌面上。
付芮垂眼随意一瞟,“要事后的。我急用。”
“给,三十。那边付款。”
女医师手一挥收走其他药盒,再转头看,发现付芮捏着药盒没有动。
“咦?美女,在那边付款。”
“有没有,治那里的药。”
女医师露出疑惑。
于是她指手画脚解释了好几遍,女医师才拿出私密药。
前台付款时,付芮“啪!”一大声将药盒拍在男医师前,吓得男医师头一蹦。女医师侧目用眼神探询。
付芮面无表情地盯着男医师的眼。对方看了她一眼立马低下头,敲键盘装作忙碌的样子。
现在怕了?不敢对视了?刚才怎么在人背后打量的?怂烂包!
付完款,她突然哼地一声,男医师的头低得更低,她稍有满意地走了。
付芮拎着两碗打包好的馄饨,临近家门口,撞见贝琪妈。她摸出钥匙,假意没看到。
“芮芮……”女人一开口两行泪淌下来。
付芮余光注意到泪光,躲似地蹲下,埋头插钥匙,开锁的动作变得缓慢,她在听女人接下来的话。
“这段日子,要好好照顾她。”
扭钥匙的动作停止。
“我知道,你从小就把她当亲妹妹疼。”
付芮转头看,女人已经走开。从她角度看去,干瘦的脚杆,一双磨损严重的布鞋,一脚深一脚浅缓缓走远。
她进门,关门,上楼,女人的泪和布鞋一直浮现在脑海里,出现最多次便是那两句话。是知道了吗?不可能。她仔细回想前一晚的每个场景每个细节。
二楼很静,卧室传来窗帘飘动的声音。
她走进卧室去关窗户,经过卫生间时,喊了一声贝琪吃饭。
贝琪没回答。
她系好米黄色纱帘,将两碗馄饨放在窗户前的长桌上。
“贝琪,吃饭了,你最爱吃的馄饨。”
她拧开卫生间门把手,发现拧不开。
“贝琪?”又拧了一次,依旧拧不开。
她出去时根本就没关门。
“贝琪!”
一种不好的预感偷袭后脑勺。
咚咚咚!
门是被人从里反锁了!
她放弃门把手,扶着门框,使劲踹门。
一脚接一脚,年久浮肿的薄木板踹歪一条裂缝。又是一脚,门这下报废了,往里倾倒。
“贝琪!”付芮吼着冲进去,结果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摸摸钝痛的屁股,注意到手上的血水。
猛地看向前面,几条血蛇爬下白瓷浴缸,在地面汇聚成血河。
“贝琪!”
付芮手脚并用迅速爬过去。浴缸里,贝琪脸色发白,肚子上静静放着一块镜子碎片,搭在边沿上的手腕血肉模糊,拉开的口子还在不停冒血。
心口剧烈跳动,咚!咚!咚!一路跳到后脑勺,付芮感觉自己快要痛晕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扯下毛巾,按压在伤口上。
身旁四周没有可以捆绑的绳子。
身后,门支撑不住嘎一声砸向洗手池,墙上已经裂成网状的镜子,几块小碎片被震落,进一步扩大露出的粗糙木板。
贝琪,贝琪,求你了,别这样离开我,别这样离开。她在心里哀哀祈祷,手飞快从裤腰带抽出一根绳子,绑在手腕和毛巾上,死死捆住。
贝琪眼皮颤动,醒了过来。她看到付芮给她手腕包上一层又一层毛巾,另一只手软趴趴地阻拦着。
“别动,别动。”
“让我死,让我死。呜呜呜。”贝琪放声大哭。
付芮木然地看着她哭。贝琪哭到后面没有了力气,她起身,托起贝琪,环抱住她,再次窝进小小浴缸里。
二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贝琪就像付芮的小宝宝,躺在她软软的身上。
砰!门彻底与门框分离,撞斜洗手池上方的墙柜,小门自动打开,里面盒盒罐罐滑落,其中一颗圆球,骨碌碌滚向浴缸,碰到白瓷发出清脆的声音。
付芮放开捂住贝琪耳朵的手,垂手拿起小球。
有一瞬间,赵二康的脸跳出,她狠狠捏住圆球,幻想着掐他的脖子。
怀里贝琪一个大抖动,身体紧绷,好像在跟什么作对抗。
拿出耳机,给贝琪戴上,播放安眠轻音乐。
经过贝琪一打岔,她才想到圆球的作用。
圆球小孔打开,飞出一个小蜜蜂,左飞飞,右飞飞,嗡嗡叫着哪里是它的工作地点。
她松开贝琪手腕上的绳子,剥开毛巾。
嗅到血腥味的小蜜蜂,在手腕上飞转一圈,判定好伤口后,开始吐尾针缝缝补补。
强烈的阳光从通风窗投射到浴缸,小蜜蜂刚完成工作,嗡嗡飞回圆球。
怀里的贝琪发出熟睡声。
付芮拿起圆球想,小蜜蜂在作业中应该是注射了某种镇静成分。
这正好随她意,沉睡才能暂时忘却一切痛苦。
她抱起贝琪,踢开盒盒罐罐,有一小瓶白色药瓶滚了一个面,上面写着安眠药专业名称。她护着贝琪小心蹲下,捡起药瓶,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