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临风》他相

19、骗你的

　　“你都没谈哪来的失恋？”陈小帆笑话他说：“要是喝醉了就先回房间睡觉，我看你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没瞎说，我老是有种直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这什么直觉啊，觉得自己会失恋？”

　　“小帆哥，你不相信我吗？”不停被嘲笑，李远捷语气还挺失落。陈小帆安慰小孩似的说：“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一个醉醺醺的家伙跟我谈直觉。”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擦手，走来，拉李远捷起身，连拉带拽将他推进客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说：“你就先听我的，好好睡一觉，有什么直觉感应明天醒了再跟我讲。”

　　李远捷虽不情愿，倒也照做，脱掉衣服躺上床。陈小帆出去时顺手关灯带上房门，房间一片漆黑，唯有房门底下的缝隙是亮着的。李远捷一时睡不着，在暗中睁着眼睛看那条光线出神。

　　他和陆临风，陆临风和应衍，应衍和陆奉悉，一环扣着一环，关系和感情错综复杂。思及自己的暗恋，感觉前景渺茫，也不知是自己多疑，还是确有其事。

　　代驾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折叠，然后放进后备箱。应衍递给他车钥匙，两人的手相交触一瞬，陆临风眼尖地捕捉到某个红褐色的物件，认出那条锦鲤。

　　坐了那么多次顺风车，一次都没留意过应衍的车钥匙，此时他不断怀疑，那条锦鲤是一直都有，还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在记忆里翻找片刻，无奈找不到答案。上车后，陆临风坦率对应衍说：“没想到你还留着那个挂坠。”

　　他送给应衍的时候，没想过会被保留七八年，只不过他要，他就给了。

　　应衍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以为陆临风早就看到了那条锦鲤，一直装看不见。他回答：“用久了，产生了感情就没换掉。”

　　“想着也是条锦鲤，说不定能带点好运。”

　　“给你带来好运了吗？”陆临风笑着问。

　　应衍和他对视几秒，缓缓说：“不多，但有。”

　　车内光线黯淡，他的眸色也深沉晦暗，好似话里还藏着话，希望面前的人能读懂。然而陆临风只是错开视线，笑了笑，轻声说：“那就好。”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代驾通过后视镜瞥了眼，发现后座的乘客各自看着车窗外。

　　树影浮光一连串向后掠去，酒精带来的兴奋逐渐消散，沉默和寂静中，陆临风的视线渐渐涣散，变得模糊。

　　被他遗落的记忆残骸不知怎么浮现出脑海，想起那个普通平淡的中午。

　　那天是周六，下午考完试就可以放假了，因为是学校安排的周测，几乎每周一次，分数也不进行年级评比，目的是让他们习惯考试节奏保持做卷速度。这样一来，周测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趁着中午教室没多少人，卫琮打了把游戏，陆临风在旁边看他打游戏。

　　他也想玩，但是没条件玩。手机是舒婉换掉的旧手机，功能都可以用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缺点就是内存少，打游戏卡顿。

　　陆成化本来说要给他换个新手机，但被舒婉严厉制止，说高中阶段最要紧的是学习，手机能用就行，现在给临风买新手机就是资源浪费，等到高考完再买也不迟。于是他的新手机就泡汤了。

　　卫琮之前还约陆临风打游戏，想和他组队，得知他设备不行，灵机一动，出主意说：“要不你让应衍把手机给你玩玩？”

　　“他肯吗？”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们关系这么好，我猜他会给你玩。”

　　陆临风抬头找了一圈，看见应衍正在第一排和人说话，好像是在和课代表讨论问题。他对卫琮说：“我去问一下。”

　　“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陆临风走到应衍身边，和他并肩站着。课代表正在草稿纸上演算，圈圈点点道出疑惑，陆临风扯了扯应衍的校服衣角，他转过头问：“怎么了？”

　　话蓦然被截断，课代表停住动作也望向陆临风。分明借手机打游戏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卫琮之前也老蹭其他同学的手机玩。现下他往应衍身边一站，想想接下来要说的话，脸皮居然薄起来，悄儿没声说：“你手机能借我玩一下吗？”

　　应衍没拿给他，反而轻声说：“口袋里。”

　　陆临风眼神下瞥看他校服外套的口袋，手伸进去，发现空无一物，转而从背后勾进应衍的另一边口袋，正摸到冰凉物体的时刻，听见课代表说：“你们怎么还当着我面亲热？又是说悄悄话，又是搂搂抱抱的？”

　　陆临风抬眼，对上他戏谑的目光，顿时慌里慌张说：“借个手机，哪儿亲热了？”

　　“你自己看。”

　　陆临风这才发现他的动作有点像从后搂住应衍的腰，匆忙收回手，奈何应衍也不解释，他自己越说越乱，刚准备闪人，应衍和他说了手机锁屏密码。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仓皇离去。

　　回到座位，卫琮百忙之中抬头看他一眼，随后迅速投入战斗，问：“拿到没？”

　　“拿到了。”

　　“我就说他会给你玩的吧，应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陆临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卫琮再次抬头看他，稀奇问：“不对，你脸怎么还红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啊，什么脸红？”陆临风望向应衍的方位，隔着大半个教室，在众多身穿校服的同学中觉得他极为耀眼。他收起慌乱的心，低头避开卫琮考究的目光说：“你看错了，我现在要点进去了。”

　　“等我几分钟，这盘马上结束。”

　　“那你快点。”

　　一时玩得有些入迷，余光瞥到一个黑影，原是应衍回来了。他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陆临风打游戏，看了半分钟，然后手落在陆临风的脑袋瓜上，揉了揉他的头发。

　　陆临风正和卫琮结伴厮杀得激烈，喊他快点放技能，没空去管应衍。哪料应衍看他没反应，手指往下，捏住他的耳垂揉了揉。温热的指腹摩挲着耳垂的软肉，忽轻忽重地揉捏。

　　陆临风虽然觉得奇怪，怎么无缘无故摸他的耳垂，但也没功夫细思，随他去了。谁知道应衍变本加厉，指尖往下滑，抚摸他后颈的那块肌肤。

　　“痒。”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旁边闪躲。

　　卫琮听到他说话，抬头，只见应衍站着临风坐着，他玩手机，他看着玩手机的他。除此之外，也没其他举动。

　　殊不知应衍早就收起手，说：“玩得这么起劲，我看你什么时候才有反应。”

　　然而陆临风没理他，让卫琮再追加一个大招。

　　快要上课的时候，陆临风结束战斗，将手机还给应衍，想起什么问：“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说话了？”

　　“我没注意你在说什么。”

　　“玩我手机还不理人，以后不给你玩了。”应衍说。

　　“别呀，我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回应你，绝对不冷落你。”

　　陆临风知道应衍也就说说，装个样子，他也装样子一顿好哄，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应衍一下子听进去了。

　　往后，他全玩的应衍手机。

　　这天中午，因为应衍迟迟没来教室，陆临风没机会玩，只能看卫琮打。

　　卫琮一个人打游戏也差了点意思，和他闲聊问：“应衍干嘛去了，现在还没来。”

　　“不知道。”

　　“他来的话咱俩还能一起打游戏。”卫琮安静片刻，杀掉怪物后突然说：“隔壁班女生还向我要应衍的微信。”

　　“啊？”话题转移得太快，陆临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啥？她们知道我跟应衍玩得好，就想从我这里要微信。”

　　“你给了吗？”

　　“没给。我问她们要微信干嘛，是不是想追应衍？然后我说追应衍还不如追我，追我我还能考虑考虑，追应衍那是连考虑机会都没有，直接给拒了。所以干嘛要浪费那力气去追应衍？”

　　陆临风觉得好笑，问：“她们什么反应？”

　　卫琮叹口气，“明明是好意劝她们，结果还被骂了，说我自恋。我觉着我这颜值跟应衍也不相上下吧，关键我还好说话好相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们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

　　“跟她们说了应衍不好追，偏不信，说找别人要去，要吧要吧，我就不信能追得到。”卫琮问：“临风，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应衍好追吗？”卫琮手指滑来滑去操控角色，头也不抬地问。

　　陆临风尴尬两秒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追过……”

　　“又不用你追，你就凭感觉，感觉是你好追，还是他好追？”

　　陆临风不说话了，卫琮抬头看他的表情，瞬间明白答案说：“看吧，你也觉得你比他好追是不是，我就说。”

　　“说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在头顶乍现，两人吓了一跳，抬头，发现应衍不知何时从教室后面进来了。

　　卫琮坦率回答：“我在和临风聊你们两个谁好追。”

　　听闻，应衍低头和陆临风对视须臾，陆临风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只见卫琮还在那儿说着：“我们俩都一致认为你难追。”

　　“是吗？”应衍问陆临风。

　　“……”

　　“当然，刚刚临风都说你比他难追得多。”卫琮说。

　　“我没说这话……”

　　“你是没说，但你表情已经出卖了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算什么事，陆临风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应衍没看他，同卫琮讲：“那你们说错了。”

　　“明明是我好追，他难追。”

　　“哈？你确定？”卫琮不可思议问：“你觉得临风比你难追？”

　　“不是吗？”

　　“临风可要比你好相处太多了。”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象。”

　　应衍说得如此笃定，陆临风差点产生他追过自己然后被拒绝的错觉。

　　卫琮疑惑问：“什么叫表象，难不成你还追过？”

　　应衍再次和陆临风对视，仅一秒，让陆临风的心脏倏忽间漏掉一拍，然后狂跳。

　　“没追过。”应衍平静说：“需要追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靠，我怀疑这人在内涵我们两个没长眼，临风。”

　　陆临风没有吭声，他很好奇为什么应衍会说这话，还有是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很难追的？

　　应衍没理他，对前排的陆临风说：“还不坐过来，待会儿就要考试了。”

　　“哦。”陆临风坐回应衍身边，莫名有种转投阵营的即视感，留下卫琮孤零零在那儿战斗。他三两下解决掉游戏，息屏放进口袋，看着陆临风问：“他说他好追，你相信吗？”

　　陆临风摇摇头，反正应衍刚说他难追，他反击回去也不为过

　　“是吧，我也不相信。”卫琮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要不你追了试试？”

　　临风眼睛瞪大，卫琮笑说：“试试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本就对应衍有那么点歪心思，被卫琮这么一说，开始慌乱地想难不成卫琮看出什么了？

　　一时之间，卫琮害他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玩笑话必然不能当真，但也不好果断拒绝，显得他生怕和应衍有瓜葛、嫌弃他一样。

　　好在这时应衍给他解围，插话问：“你怎么不追？”

　　“我性取向又不是你，我追什么？”

　　“那你又知道他的性取向了？”

　　“对哦，临风，你的性取向是？”

　　还没来得及说话，应衍打断说：“用不着你操心，赶紧转过去，影响我学习了。”

　　“影响你学习了。”卫琮怪声怪气学他说话。

　　应衍不耐烦抬眼，他立马转了回去，又趁他不注意时，对陆临风做了个鬼脸表情。

　　陆临风当真是慌乱，琢磨着自己应该没暴露吧？他还想和应衍就这么玩下去，要是心思暴露了，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毕竟他是真觉得应衍难追，也不可能追到手。

　　没过一会儿，老师进来发试卷，谁好追的问题也就暂时搁浅，全都埋头做起试卷。一连两小时，教室内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摩挲的声音。直到考试时间结束，响起一片躁动。

　　放假的兴奋难以压抑，其他班级的人陆陆续续交卷出来，往楼梯间走，走廊全是人。

　　卫琮收拾完书包，同他们打声招呼，和其他人离开了。

　　陆临风和应衍不急着回家，便在教室坐了会儿，等外面人少了再结伴离开。

　　自从那回陆临风带应衍回家，两人发现彼此家都在一个方向后，就开始结伴而行，一起去校外坐地铁，然后在不同的地铁站下车。

　　等他们出教学楼时，大部队早已离去，校园很是空旷。聊了会儿考试内容和答案，陆临风提起考试前的事情问：“你为什么说你好追我难追？”

　　“不对吗？”

　　“除非你跟我说你的理由。”

　　应衍注视着他，似乎并不打算说，他手指戳了戳应衍的腰窝道：“快说快说。”

　　“很简单，你什么都有，有爱你的爸妈，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完全不缺爱。很难想象一个不缺爱的人会随便和人早恋……”他突然垂下眼神，声音放低，仿佛想到什么伤心事，沉声说：“我就不一样了。”

　　“稍微对我点好就容易心动。”这句话应衍说得很轻，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还是被陆临风听到了。

　　他不了解应衍的家庭情况，应衍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爸妈，看着应衍受伤的神情，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陆临风放弃在这个话题上的争辩，安慰道：“没事，不管好追还是难追，本质都是对幸福的选择和追求。”

　　“虽然家庭会对恋爱观造成影响，导致每个人对待恋爱的谨慎程度不一样，但结果都是寻求爱。”

　　他极为认真说了一通，转头看到应衍似笑非笑看着他，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没，没有，我就随便说说。”

　　“好吧，但我有被安慰道。”应衍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拉近彼此距离问：“所以你性取向是男是女？”

　　“还是说都可以，无所谓？”

　　陆临风突然有点小紧张，瞟了眼应衍，稍稍微表露心思说：“应该……男的吧？”

　　看应衍不说话，他问：“你呢？”

　　“跟你一样。”应衍回答得倒是干脆利落。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面怦怦乱跳，手心忍不住冒汗。

　　“什么类型的？”应衍似是沉思，偏脸看着他说：“脾气好性格好，看着好说话，有点傻傻的，实际心眼贼多，喜欢装傻，但是很会照顾人，对别人的情绪敏感还会安慰他关心他的有爱类型？”

　　陆临风还在忙着悄悄把这些标签和自己做对比，看符不符合应衍喜欢的类型。

　　哪料下一秒，应衍说：“大概就像你这样的。”

　　忽然鼻尖有点痒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驾驶位空空如也，代驾早已离开，应衍不知何时坐了过来，而自己居然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醒了吗？”应衍轻声问。

　　“到了怎么没喊我？”陆临风睡意朦胧问。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

　　“这什么话？”陆临风笑笑，推开车门，外面的冷空气瞬间袭来，包裹着他。

　　他没忍住打了个寒噤，双手抱着胳膊保暖。应衍从另外一侧下车，去前面关掉车暖气，再熄灭发动机、拔钥匙。

　　停车场空无一人，汽车响了两下，前照灯闪着光。走向电梯的期间，陆临风说：“下次到了就直接喊醒我。”

　　应衍嗯了一声，没其他表示。

　　有没有下次都说不准。陆临风心存狐疑，想应衍没喊他的想法是否和他一样，都想和对方多待待。

　　在家门口分别，各自打开不同的房门。

　　陆临风打开灯，换鞋，钥匙扔在玄关柜上，往房间走去，然后倒下。

　　没想过了这么久，居然做梦梦到高中时期的事。

　　应衍那句“大概就像你这样的”无异于向他表白说，我喜欢你。

　　他当时大脑宕机，反应过来后心脏小鹿似的乱撞，狂撞。他支支吾吾，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组织词语，该对这句话作何表示。

　　应衍勾起嘴角说：“骗你的。”

　　“……”

　　心情过山车似的跌落到谷底，就好像陆成化说要带他去买手机，还没出门和舒婉说了几句后转身对他说：“儿子，等你高考完爸爸再给你买吧。”

　　那种失落感，让心脏拔凉拔凉。

　　“怎么说什么你都相信？”不知道应衍有没有看出他眼神里的落寞，反正应衍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陆临风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这次应衍没再和他开玩笑，但也没回答，反问：“想知道？”

　　“我不告诉你。”

　　“太过分了，又是骗我又是不告诉我。”陆临风有点生气，撇过脸，不想再理会他。

　　“好吧，我告诉你。”应衍妥协，轻声道。

　　“我喜欢喜欢我的，非得是我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