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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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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头没关紧,水珠滴落,清脆悦耳的嘀嗒声分明,激起圈圈涟漪。
菜刀悬在半空迟迟未落,陈小帆错愕望着李远捷,说:“怎么……问起这个?”
李远捷一紧张,喉咙干涩,霎时发不出声,干哑问:“所以谈了吗?”
“没吧?我记忆里面好像没有……”陈小帆想了想说:“之前我也问过他,他说没谈。”
李远捷松了口气,但同时更为疑惑,默不作声将手伸进水池洗菜。
陈小帆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解释说:“他们高中就玩得很要好,刚开始临风都是和我结伴吃饭,后面就和应衍一起了,主要他们俩同班又同桌,方便一些,我跟他们的教室都不在一层楼。”
“我当时也是看他们形影不离,说话互动什么的都很亲密,怀疑他们在谈恋爱,就跑去问临风,但他说没谈就只是朋友。我还是相信他的,他说没谈那就是没谈,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我。”
“再后来高中毕业,我和临风没了联系,不过我估计他跟应衍也是这样,现在难得老朋友相遇,可能都怀念当年的情份,想叙叙旧之类,所以我们看着好像有那么回事,但其实并没有。”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李远捷若有所思说。
“你这家伙真是,吓我一跳。”陈小帆兀自觉得好笑说:“不是都说情侣分手后好死不相往来,绝不做朋友吗?他们以前要是谈过,那情况应该恰恰相反,见面尴尬才对,怎么还有说不完的话?”
“万一他们——”
“哎。”陈小帆截断他的话说:“你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应衍啊,他马上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呢,是吧?”
“说的也是,我可能脑子进水了。小帆哥,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那倒不会,这算什么事儿啊。”陈小帆切完土豆丝,递给李远捷说:“别乱想了,待会把这个冲一冲。”
“好。”
怕没下酒菜,陈小帆炒菜时又拜托李远捷下楼买点卤菜,最后弄了满满一桌子菜肴,喊大伙吃饭。
要说陈小帆毕业后长胖也不无道理,秉承着日子再苦也不能苦了这张嘴的原则,在做菜这方面颇有造诣,八珍玉食色泽鲜美五味俱全,平常要对美食没点研究都搞不出这些。
桌面摆了好几瓶酒,陈小帆找来酒杯,挨个给他们满上。刚要倒最后一杯时,程席阻拦说:“他就用不着了,小屁孩喝什么酒?”
陈小帆看了眼程谦言,笑说:“瞧我这记性,一下子给忘了弟弟还在上学,喝可乐吗?我这儿有可乐,我去拿给你?”
没等程谦言说话,他哥擅自做主说:“给他拿瓶可乐吧。”
陈小帆放下酒杯去厨房,程谦言不悦道:“谁是小屁孩?”
“还能有谁?”
“屁,仗着比我大几岁就喊我小屁孩?你别太搞笑了。”
“那也比你大,说话给我放尊重点。”程席眼神警告。
程谦言高挑眉毛,和他对峙须臾。
陆临风就在旁边观察,发现这一对兄弟还挺有趣,表面水火不容难以相处,但实际感情深厚。程谦言寸步不离跟着他哥,像小狗时时刻刻守着自家主人,若程席长时间没理他,他就不耐烦,找各种理由挑刺,非得和他哥拌几句嘴才肯罢休,不然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陈小帆给程谦言拿来可乐,全场就他的杯子装着饮料,举杯庆祝时格外耀眼。
他也就刚开始喝了一口,后面直接和他哥共用一个酒杯,好似在赌气证明自己不是小孩。程席起初还会拍他的手,不准他喝酒,无奈几番都打消不了他的念头,便随他去了。
杯起杯落,酒过三巡,大家酒意上头,喝得都有点醉。话题不知怎么聊到了年少时期。
互通信息,发现陈小帆居然是谈恋爱次数最多的那位。李远捷大学谈过两段都无疾而终,程席有位前任。
“怎么分的啊?”陈小帆八卦问。
“你问他,这狗崽子给我搅黄的。”程席轻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巴掌,程谦言说:“无语,有时候真觉得你眼瞎,喜欢那种人。”
“你眼光好,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哪种人?”程席撑着腮歪脸看他。
程谦言古怪的眼神瞥他,却不说话了。
陈小帆打趣地看着他们,视线扫过陆临风说:“临风我是知道的,没有过对吧?”
看见陆临风点点头,李远捷更加确信了小帆在厨房和他讲的话。
“应衍呢?”
应衍抿了抿酒杯,说:“不算奉悉,一次。”
身侧的陆临风恍神,像被针扎了下,没想到应衍以前还谈过一段,或许是大学时期又或许是工作以后,反正都与他无关。他自顾自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表面淡然,辛辣的酒水却从喉咙烧到胃里,和胃酸混合翻滚。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傻,还是单纯运气不好,没遇见合适对象。
陈小帆没问他心里憋的问题,只道:“就一次?我还以为你条件这么好会谈很多次呢。”
应衍淡笑,摆了摆头否认。
“临风可要加把劲了,争取能早点找到对象。”陈小帆冲他举杯,说希望能早日看到他这颗铁树开花。
“借你吉言。”陆临风与他碰杯,微阖眼皮,干了那杯烈酒。
肚子装了那么多酒水,程席一时想吃饭,撞了下弟弟的手臂说:“去盛点饭来。”
“快去啊,还坐着做什么?”
“真难伺候。”程谦言丢下这么句话,起身去给他盛饭。陈小帆作为主人自是要招待周全,揽活说:“我去吧。”
“不用,让他去。”
结果两个人都进了厨房,餐厅突然安静一瞬。李远捷喝得脸颊熏红,痴迷的眼神呆呆看着陆临风,吞吐几番轻声说:“陆哥,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你和我的一个前任好像。”
话刚落地,找补说:“我不是说你长得像,是指给我的感觉很像,说话方式还有神态这些……所以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挺亲切的,当时就很想和你交朋友。”
空中乍现一声哼哧冷笑,“那还真是巧,他长得也很像我初恋。”
“……”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一时谁也没有开口,气氛陡然变冷。陆临风严重怀疑他们都喝多了酒,两个胡乱说瞎话,他则产生了幻听。
程席显然也听到这话,探究的眼神望着他们。
为了缓解僵硬的氛围,陆临风尬笑几声说:“哈,哈哈,我是长了一张大众脸吗?”
“怎么了,谁长了一张大众脸?”陈小帆和弟弟从厨房出来,只听到后面几个字,囔着嗓子问。程谦言递给程席米饭,结果他嫌太多,又挑起筷子分他半碗。
陆临风道:“我说我。”
“我看你是喝醉了吧,你这长相大众脸?”
“那应该是我喝醉了吧。”陆临风笑笑,却没忘记再次端起酒杯喝酒,浇灭那点心慌。
“你们要吃饭吗,我把饭放这儿了,要吃就自己盛啊。”陈小帆转头看李远捷直愣愣地发怵,喊他说:“远捷,发什么呆,吃饭吗?”
“哦,不用。”李远捷回神,余光瞟向应衍,只见对方气淡神闲地夹菜,好似没说过任何话。
喝得也差不多了,大家零零散散起身,离开酒桌。李远捷去了趟卫生间,程谦言想早点回家,但他哥还在和陈小帆闲谈,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转头,发现两道修长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阳台吹冷风。
苍穹像块巨大的暗黑琉璃,稀稀落落的星,还有被遮挡的月。万物俱静,小区的路灯电流不稳,忽闪忽闪,长条小路难见人影。
陆临风和应衍的手搭在栏杆上,视线放远望去,随冷风吹散酒精带来的燥热。
“找代驾了吗?”陆临风问。
“下单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还有十多分钟。”
“没想到会喝得这么晚。”
“晕吗?”
“有一点,不过没事。”陆临风笑了笑说:“现在酒量还好,刚工作那会经常被领导带出去喝酒,因为不会喝,有几次都喝到吐了。”
“现在还经常出去应酬吗?”
“升职后在酒局就不用那么拼了,有下属帮我挡杯。”
应衍垂眸,默了两秒说:“辛苦你了。”
“不都这样过来的?”
陆临风装得轻松,一时无言,两人沉默着出神,各怀心事。客厅的躁动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到了却无暇去顾及他们都在谈论什么,只知屋内纷纷扰扰,而屋外是独属于他们的安静。
过了几分钟,陆临风打破寂静问:“你前面还谈了一段恋爱,什么时候……谈的。”
应衍转头看他,漆黑的眼眸如同身后的夜色,他没有回答,反而是提起一段无关的事情。
“你之前说以为我不会和人组建家庭,没想到最后会和陆奉悉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清楚记得应衍当时的回答,人都是会变的。此刻,他茫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当一个人决意再也不回头的时候,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无法从别人那里得知他的信息,你什么都抓不住。而结婚,起码有一个保障,能够将人捆绑在身边,如果他突然消失或者说人间蒸发,你可以去警察局报案,说我的丈夫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我也是后面才发现,没有保障的关系经不起任何磨难。”尤其是离别。
陆临风久久说不出话来。
脑袋里像有一个千年古钟被敲响,经历数以千计的日夜沉睡,那声钟鸣沉闷厚重,余音绵延不绝,往复回响。
他有后悔过当初的不告而别,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不告而别改变了应衍的想法,甚至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需要组建家庭,因为遭遇过一次背叛,不想再被抛弃,他没有安全感,需要法律作为坚实保障。
“我……”罪疚感使然,正欲开口解释,余光却扫到应衍指间的那枚银色订婚戒,触电般怔住,仿佛方才被什么蛊惑差点酿成大错,濒临危险红线堪堪苏醒。
解释有何用,人已不是当时的人,就连感情也早已褪色。时过境迁,应衍身边站着的人不再是他,何必多嘴,又何必去挽救曾经?
倒不如让回忆成为回忆。
陆临风叹口气说:“说来话长,算了。”
等许久没等到一个答案,应衍品着他这句算了,低声喃喃:“算了。”
“怎么算了?”
这句话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陆临风听见却装作没听见,暗暗感慨,果然还是喝醉了。
他和应衍皆是。
坐着不知酒意,站起身方才发觉脑袋晕乎乎的,双腿酸软无力。李远捷上完厕所,洗了个冷水脸,但酒醉难消,视物仍有重影,走路都得扶着墙走。
出卫生间,发现客厅一片安静,问:“他们都走了吗?”
“刚走不久。”陈小帆独自在收拾酒桌的残局,看他问:“怎么样?是不是醉得太厉害了,要不就在我这里睡一晚吧?”
“真是醉了,腿都是软的。”
“你这小子,酒量该练练了,我看你也没喝多少啊。”
“哥,你不醉吗?”李远捷郁闷问。
“我还好,有点,但不影响做事。”陈小帆说:“得了,你先在沙发上缓缓,别站那儿了。”
李远捷乖乖听话,坐到沙发上。散场后的餐厅凌乱,空酒瓶倒的倒立的立,残渣堆积还未处理,分明酒酣畅聊不过一刻钟前的事情,此时再看,却有种寂寥空旷感。
客厅环绕着陈小帆收拾时发出的窸窣声响,瓷盘碰撞轻响,还有石英钟走动的嘀嗒声。李远捷背靠沙发软垫,浑身放松,思绪却不受控制往下沉。
半晌,他说:“小帆哥,我现在有点难受,还有点惆怅。”
“酒喝多了头疼?”
“不是。”
“那是哪儿不舒服?”
“我好像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