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初遇夕阳》半只小耳朵

6、勿忘初心

　　一个充满杀气的台球馆内，虎头身着豹纹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松解，脖子还挂着一条大金项链。四十几岁的男人，因为秃头所以戴了假发。
　　“虎头哥，装货的箱子找着了，不过……货没了。”陆煦洲来到虎头身边，头顶戴着个黑色帽子，悄悄说道。
　　闻言，虎头“啪”的一声将台球杆扔在桌上：“奶奶的，到底是谁，查到没？”
　　陆煦洲： “还没有。”
　　虎头深沉而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陆煦洲，陆煦洲的个头比他高了个半。
　　他被虎头缓缓逼近，却仍然故作淡定。
　　虎头的声音由怒降沉，“鲨鱼，你一直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怎么遇到内奸这事就……”
　　陆煦洲心无波澜，淡定地转移话题，问：“虎头哥，你知道尖子在哪吗？”
　　虎头皱起眉眼，“尖子？不是和胖子他们一块进去了吗？”
　　“没有，胖哥被抓走的那天，他还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躲起来了。”
　　虎头移开目光，转过身去，“我踏马倒是把这小子给忘了。尖子是胖子的心头肉，肯定知道货的去向。嘶……还是说，那些货就是被尖子给偷走的？”
　　陆煦洲也跟着皱起眉，深思不做回应。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尖子失踪的事？”虎头再次转过身来。
　　陆煦洲发出一阵嘲笑，“尖子这小子，一向呆头呆脑的，他哪有那个本事拿走那么多货，还能藏起来，胖哥以前就私吞过一笔，这次……联合尖子呢？可这小子咋看都不像呐。”
　　虎头挠了挠头，又拿起台球杆：“扮猪吃虎嘛！给我找到他。”
　　“明白。”
　　——
　　周日，江挽岩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待洗漱完，她简单化了个妆再换身衣服，就直接下楼吃饭。
　　她并不常做饭，更多是出门或是点外卖，家里的冰箱常常备的是即食早餐。
　　到餐厅后，江挽岩按老样子点了几道菜。
　　餐厅内装修的风格复古雅俗，还播放着让人心情愉悦的音律。
　　这个餐厅离江挽岩的家有些距离。
　　这经常来往的人不多，她是餐厅的老顾客，所以老板偶尔会和江挽岩嗑唠几句。江挽岩常坐的位置这么些年也从未改变，不引人注目，又能瞧见外头的风景。
　　等菜时，江挽岩的后座来了个男人，还戴了个黑灰色的鸭舌帽。
　　除了逢年过节，餐厅很少坐满人，甚至难得一见会坐在这儿不显眼的位置。
　　九月初有点清凉，但不妨碍江挽岩身穿半身长裙和法式雪纺衬衫。
　　而这个男人全身朴素，垂头遮眼。
　　一位女服务员拿着菜单朝男人走来，笑脸盈盈地问：“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
　　男人只是随便点了两道菜。
　　这种漫不经心的点菜法，一是常客，点的是老样式，二……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着也不眼熟的常客吧？
　　何况江挽岩已然识别出了陆煦洲的声音。
　　江挽岩别过头去，再一次看着后座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心想：“他难道是在跟踪我？”
　　没过一会，一个面戴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走向餐厅内。
　　尖子一眼就看到了陆煦洲，两人面对面坐着。“你找的地方真不错啊，约在这里……怪没人烟味的。”
　　他拉了拉口罩，压低声音，“鲨鱼哥，你可得救救我啊。现在可不仅有条子在找我，这可咋整啊……”
　　尖子只看着对面的陆煦洲，他体型健硕，遮去了背后的江挽岩。
　　江挽岩皱眉，在我背后讲这些是生怕我听不见？
　　她默默打开手机录音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店里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余顾客。
　　“救不了。”陆煦洲喝了口水，平静回答。
　　“不行啊哥！！”尖子有些激动，“胖哥他们说不定已经把我们给供了，你要是不救我，你自己也难逃一劫。”
　　“倒是有个办法。”陆煦洲抱着手臂。
　　尖子觉得自己威胁成功了，“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你跟我去虎头哥那，认个错。”
　　“不可能。”尖子一口回绝，“我没做错事凭啥认错。”
　　“胖哥想把货私吞，这事你知道吧。”
　　“……”尖子有些心虚，一问就答，“那……那是胖哥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再说货也不是我运的，那里面是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
　　“现在，你就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虎头哥那，二，去自首。你这藏东藏西的也不是个办法，不是被条子搬了，就是被老鼠办了。”陆煦洲说。
　　尖子思来想去，想想自己这两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虎头哥能放过我吗？”
　　“我替你求情，也许能放了你。”
　　服务员将江挽岩的菜一点点上齐，尖子这才发现陆煦洲的身后还有个女人。
　　尖子瞪着眼睛，拉低了声音：“你后面有人。”
　　江挽岩慢慢把手机藏到屁股底下。
　　陆煦洲不悦地皱起眉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耳聋，听不见。”
　　江挽岩：“……”
　　“你认识啊？不是，你跟我见面叫什么人啊，是熟人吗？”尖子站起身去，试着和江挽岩说几句话：“喂！！喂！！”
　　江挽岩顺水推舟，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只是眨了眨眼并不回答。
　　“真是个聋子啊……”尖子坐到江挽岩的对面。地痞流氓的本质发挥，吃起了江挽岩桌上的菜，“终于能吃上顿好的了。”
　　“……”
　　陆煦洲还是没忍住，跟着坐到了江挽岩的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并用带些暧昧姿势，做了一些江挽岩看不懂的手语：“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江挽岩的心脏砰砰直跳，带着疑惑的表情回复他。
　　尖子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会：“哟，鲨鱼，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我女朋友说，她不想跟你分享这桌菜。”陆煦洲犀利的眼神落到尖子身上。
　　“……她什么时候说话了？”尖子回答。
　　江挽岩满脸无语地把脸别过去。
　　陆煦洲死死盯着尖子，并不回答，尖子很识相，吃掉最后一口面就放下了筷子。
　　“还不滚虎头哥那去？”陆煦洲说。
　　尖子：“不是，哥，你不跟我一块？”
　　“没看见我正忙呢吗？”
　　“……行。”
　　这是第一次吗？
　　第一次和他靠的那样近，好像……是很熟悉的温度……
　　可是他们今日的谈论话题，都是触及她的盲区。
　　江挽岩在一瞬间感到心脏的沉重，曾经的陆煦洲，是连太阳都对他紧追不舍，有他在的地方，即使无话而说，即使他傲慢不逊，她也能感到安心。
　　那位常日把严肃挂在嘴边的男人，为何变成这样？
　　六年的时间，真的会长到改变一个人矢志不渝的信念吗？
　　尖子离开后，陆煦洲才松开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江挽岩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黯然失神。
　　餐厅外的阴霾抹去了太阳的痕迹。
　　陆煦洲皱着眉头，过了许久才说话。
　　“你录音了吧。”不是询问，更像肯定。
　　江挽岩没有被他的问题震惊到，她没有任何反应，也不作回答，就垂着头一丝不动。
　　陆煦洲看出江挽岩的心情不佳：“刚刚的对话不足以证明什么。”
　　江挽岩冷笑一下，扭过头来注视陆煦洲：“所以呢？”
　　陆煦洲一同转过头去看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没有让我逮着犯罪的证据，很厉害吗？”江挽岩说。
　　陆煦洲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却只道：“和你没关系。”
　　呵……特意坐在我的背后，说跟我没关系？
　　“你陆煦洲是和我没关系，但你如果真是不法分子，就一定跟我有关系。”
　　陆煦洲也扬起嘴角，不甘示弱：“原来你记性不差，那为什么上次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江挽岩没心情扯这一个问题，此时心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让面前这个男人回头是岸，“你不要转移话题。”
　　陆煦洲眼里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加深。
　　“你家在哪？”江挽岩问。
　　“做什么？”
　　“以后别去亮子那种地方鬼混了。”
　　陆煦洲笑出了声，“你也是。”
　　“？”江挽岩蹙眉表示疑惑。
　　陆煦洲收起笑容，把军训那时的表情挂回脸上：“你这不管白天黑夜都爱一个人往外跑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
　　这话像在内涵其他的。
　　桌上的饭菜变得难以下咽。
　　陆煦洲说完便起身出了餐厅。
　　一周后，江挽岩约好了周六下午六点半的美甲。
　　她真的喜欢美甲，每次做的款式其实都是大差不差的裸色系列，但就是上瘾。
　　江挽岩下意识的看了看美容院前台那沙发，仿佛在回味两个月前的那次未知偶遇。
　　等到江挽岩跟着工作人员上楼时，她这才发现了一个角落里，正在通话的男人，没错……又是陆煦洲。
　　“江小姐，您请这边来。”女人提醒了出神的江挽岩。
　　“好。”
　　江挽岩礼貌笑了笑，还是选择走去另一边。
　　店员到门口发现江挽岩不见了，四处张望：“诶？江小姐？”
　　江挽岩偷偷打开手机录音，躲在陆煦洲的一侧。
　　“我在美容院呢，对，又是陪红姐。没干别的事……告诉虎头哥，我一定给他逮着那证据成吗？”
　　说来说去，陆煦洲都没有说出一句重点。
　　通话结束后，陆煦洲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江挽岩悄悄跟在陆煦洲后头，他在这四周绕来绕去，直到江挽岩把他给跟丢了……
　　江挽岩四处游荡，在黑漆漆的一片中注意到了一间仓库，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喘息声。
　　“选哪不好，非要来美容院……”一个嘶哑的男声在仓库内响起。
　　“怎么你还不乐意给我花这钱，那我走了。”红姐的声音魅惑十足。
　　“回来，小坏蛋……”
　　里头男人的声音也并不像陆煦洲。
　　江挽岩缩在仓库连接的另一间小仓库里的货物架下。
　　“鲨鱼还在外面等着呢！”男人说。
　　“他不乐意陪姐玩，那就让他等着呗。谁不知道……他是虎头哥派来盯着咱俩的啊……”
　　这个女人的声音……好耳熟。
　　正当江挽岩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一只老鼠突然从她的脚边爬过，快被吓得叫出声的时候，一只手将她的鼻口给捂住，另一只手环着江挽岩，连带着她的双臂一起，好像快将她捆着抱起来似的，后直接将她拖拽到另一个角落。
　　“谁？”红姐和男人马上提起裤头。
　　两人上前查看，才发现是一只大老鼠。
　　另一个漆黑又积灰的角落中，江挽岩背靠在陆煦洲的怀中，他们的呼吸声很小，唯有江挽岩和陆煦洲的心跳，彼此可循。
　　陆煦洲慢慢松开江挽岩，低声说“你跟我来这做什么，不要命？”
　　江挽岩转过身去看他，走廊微弱的光线映射在他的眉眼，他的表情犹如呵斥不听话的小孩。
　　外头出现一些动静，江挽岩正想说些什么，陆煦洲一下将她的头抱住，垂下头来贴近江挽岩的脸，他们并没有相吻，只是略微触碰到了鼻尖。
　　仓库内的灯光被打开，陆煦洲松开江挽岩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脯。
　　他的力度很强硬，此时江挽岩的脸贴在陆煦洲锁骨间。
　　她有些吃惊，下意识试图推开他，可怎么使劲都是绵力薄材。
　　“鲨鱼？你在这做什么？”红姐的声音响起。
　　陆煦洲将江挽岩紧扣怀中，表情戏谑，“你没看见吗？”
　　红姐“切”的一下笑出来，“原来不是对女人没兴趣，是已经有妞了啊，你也会有闲情逸致跑到这种地方来做。”
　　“滚。”
　　“……”
　　红姐白他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红姐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陆煦洲才将江挽岩松开。
　　陆煦洲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江挽岩，我提醒你，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你是觉得自己那点小聪明没地施展吗？”
　　陆煦洲说完便将江挽岩推开。
　　他没好气地关掉仓库的灯，随后朝外走去。
　　江挽岩快步跟出去，叫住了陆煦洲。
　　“陆煦洲！”
　　陆煦洲并没有转过身来，就好江挽岩叫的这个人不是他。
　　走廊的光线随之脚步快进点点变强，江挽岩觉得眼睛都快被麻痹了。
　　她只是想确认点什么而已。
　　堆积成山的话语，却直至她擦过他肩而行时落下四个字，“勿忘初心。”
　　江挽岩前行者，而身后的陆煦洲顿住了。
　　回家后，天空已然黯淡。
　　江挽岩在打开自己家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旁出现了一个极小的标志，她愣了愣，用指尖摩擦那层已经脱落的白墙粉。
　　墙上的符号是个小三角形，虽不起眼，但江挽岩一眼就能认出来，它的含义是指“独居女性”。
　　两个月前，陆煦洲和她说过她没有放在心上的一句话“找个机会搬出去吧，这栋楼不安全”。
　　江挽岩立即拨打了于书棠的电话，以防屋内会有其他人。
　　进去后，江挽岩四处查探……
　　任由于书棠的声音一遍遍传来：“什么事？说话呀！你人呢。大姐……被绑架了咳一声，绑架人了咳两声……”
　　“没事，挂了。”
　　“……不是，你是不是有病？”
　　确认家中无人，江挽岩才松懈起来躺在沙发上。
　　“真的没事了……”江挽岩懒散的和于书棠说。
　　“？？？你搞什么。”于书棠说。
　　“我要搬家了。”
　　“搬家？你那小区住腻了吗，搬家多麻烦。”
　　江挽岩叹了口气，“我的门口出现了个三角形符号，可能被小偷盯上了。”
　　“好恐怖，那你赶紧搬，万一出点什么事……要我帮你找房子吗，不过最近刚开学一个月，事情也不少……”
　　“书书，我想……问你件事。”
　　“嗯？”
　　自从与陆煦洲重逢，自己庸庸碌碌的生活像是被敲了一个响钟，日子不再安静，事物更不再平凡。
　　这样的感觉只在大学以前遭受过。
　　于书棠见她无响动，又问：“什么事？”
　　江挽岩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你哥现在是做什么的。”
　　“我哥？”
　　听出来于书棠的疑惑，江挽岩说：“就是陆煦洲，以前来咱大学当教官那个。”
　　“哦，你问他做什么。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过年也不见他回来。”
　　江挽岩的心堵得慌：“那他现在是做……算了，知道了。”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我先去找房，挂了啊。”
　　“……”
　　好几年没有回家吗……